20 ☆、玫瑰與王子

雲谲想起那張臉就作嘔,在監獄裏,黎赫腦子有坑誰不知道,凡是有點姿色的,不管男女都得被他盯上,黎赫還喜歡用藥,春/藥性/藥迷藥啥玩意都有,說不定哪天真被強上了。幸好他性子烈,身手又強悍,那孫子才沒魯莽地下手,估計圖謀已久了,就差個機會。雲谲一直提防着他,甚至都做好思想準備,萬一哪天不小心栽了,就用監獄裏吃飯的筷子自我了斷。

“他要敢碰我,早就投胎做鬼去了,還等你威風凜凜地出場搶風頭?”

還是這麽牙尖嘴利不饒人,又強勢又厲害。星辰溫柔笑了笑,好像凝在他臉上的那層冰悄然融化了,又變成那個粘着自己跑來跑去的小屁孩,雲谲看得有些怔楞,心尖似乎在打顫。

床墊一沉,星辰朝他靠過來,單手撐在他的鬓側,自上而下地直視着他的眼睛,“真高興,把你救出來了。”

殺人,無論基于什麽理由來說都是不對的,星辰過不了自己那關,好在對方是人渣中的敗類,至少為他洗脫點負罪感:“我真怕姓黎的傷害你。現在看來,那一槍,也不算錯。”

雲谲知道他在意什麽:“他是個軟男,最多逞逞口舌之快,不會把我怎麽樣。其實你沒有必要殺人,并且是……為了我。”

“就是為了你,才有必要。”

顧慮着雲谲的傷勢,少年的動作很溫柔,手不徐不緩地摩挲着他瘦下去而突顯的臉部棱角,似是疑問,又像在自我辯解:“很奇怪,看見你受罪,我并沒有快感,反而心裏頭很難受,好像懲罰的是我一樣。”

一想起那個畫面,他的心頭就像被千斤重的石塊碾壓而過,太可怕了,如果晚那麽一分半秒的……只要望着雲谲,那種承重感才得以緩解:“我也殺了人了,到開槍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有時候殺人是迫不得已,可能只是單純地「活着」。我恨黎赫,所以殺了他,很多年後,他的孩子又會恨我,就像被推翻的多米諾骨牌,永遠沒有盡頭,所以我們的城市,才會變成一座鬼城。”

翟星辰露出苦笑,抓住雲谲的一只手,放在掌心摩挲着。“以前我怪你,怪你只會對我吆五喝六,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家人。有時候我會嫉妒,也會生氣,甚至會懷疑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仆人,搞不好對哥來說,我只是一個從路邊撿回來的保姆,對你來說可有可無。”

他覺得自己太幼稚了,以前總怪雲谲把自己推得遠遠的,像只刺猬般生人勿近,自己再怎麽靠近,也始終撬不開他的嘴他的心。但現在,他已經明白了,不是雲谲不願意,而是那些黑暗的肮髒的回憶,是他最脆弱的部分,稍微一翻開,就已經造成莫大的傷害。

星辰對他笑了笑:“可是當我知道你為我擔心時,我真的好開心,更想着要對你更好一點。”

雲谲眼眶酸澀,他不敢眨眼,怕錯過了什麽:“小子……”

“你說過,一無所知是最幸福的。如果我沒有好奇扒開你的傷口,我們也不會到今天這種境地。哥,我很累,真的。這些天以來、得有大半年了吧,我一直恨你,卻一直放不下你。在地底城哪會,我埋伏了挺久,沒有立刻出來救你,就是在搖擺着……看到你被虐待,我忽然就不想恨了,恨一個人太累,我不想變得跟吸血鬼一樣。”

星辰揉了揉臉,開口很是艱難:“可是我也不能愛你,我爸他、他是那麽老實巴交的一個人,我不能對不起他……所以,我要放棄了。”

愛一個人,求而不得最痛苦。

恨一個人,得非所償最痛苦。

偏偏他剛好夾在兩者中間,求不得,舍不得,恨不得,愛不得,所以備受折磨。

雲谲心下一慌,不由自主地抓住星辰的衣領問:“什麽意思……?”

星辰難過地勾唇,硬是擠出一個強裝淡然的笑。“周鳴傷得很重,他要去美國接受治療,不管是為了彌補還是別的,我都應該過去照顧他,教授還說,可以給我安排體育學校專修籃球,我可以申請每年回來看你一次,這樣的話,對大家都好。”

星辰擡手蹭掉他唇角的血絲,拉開他的手,貼在臉側,手指親昵地摩挲着,像小時候那樣依着他,賴着他:

我已經殺了人,也許離開是最好的方式吧,對你,對我,對周鳴都是如此。”

雲谲張了張口,卻如鲠在喉。五髒六腑像被什麽東西扯着,跌來蕩去的,好生難受。他說服自己理智點,拼命從對方的話裏分析出理由來,去美國,不是挺好的嘛,自己以前也有想過,要把星辰送去美國培訓,但經濟實在拮據,錢他只存到三分之一,現在倒遂了願。

也是,那裏是all star的搖籃,是美國,是只要努力就可以碰到理想的地方。那裏很好,臭小子那麽樂觀開朗,又努力,本來就應該生活在天高雲闊的陽光下,而不是拘泥于舍不得和仇恨之間。

比起自己,周鳴多好啊,可以和他共同站在陽光下,随便想想,未來都是明朗的,幸福仿佛唾手可得,他們都将忘了這裏,去一個開闊視野的國度,慢慢地,就忘了這座沒有未來可言的逼仄肮髒的城市。他們可以過得很快樂,和外面的人一樣,而不必像臭老鼠似的戰戰兢兢地活着。

并且大環境的形勢已經不好了,政府早晚會對這裏下手,以他們獵人的身份,應該可以很快辦好出境的資格,早點走是再好不過了。

他強裝鎮定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牙齒打顫地說:“聽起來不錯,說不定以後,還可以在電視上看你打比賽。我還存了點錢,本來就是給你的……”

“對不起——”

星辰跪在他床前,動情地反複親着他的手背,摩挲着手腕上未愈的彈痕,眼眶微濕:“還記得你給我念過《小王子》麽?——小王子最終棄玫瑰而去,但在他心裏,沒有什麽比玫瑰更重要了。哥,哪怕我們注定要分開,但我還是最愛你的。”

星辰的眼光黏在他臉上,把他的腦袋攏進懷裏,轉而抱緊:“雲谲,你是我的玫瑰,也是我的小王子。你的存在已經縫進我的生命裏,就像這塊疤,雖然是痛的,卻會伴随我往後的一生。哥,我不會忘了你的,絕對不會!”

雲谲幹睜着眼,屋裏的燈太亮了,都刺得他的視線模糊。原以為會無休止地糾纏下去,恨也好,愛也罷,至少還在身邊心心念念着。沒想到今晚過後,就要從此不見,像一場完全沒有預兆的暴雨,劈頭蓋臉地朝雲谲打下來,不容許他掙紮再三才說拒絕。

“好,我放你走。”

一句我放你走,決定了曾經那些一起笑過罵過的日子,都成了回憶的墓志銘。男人苦苦地笑了,能把人親手養大,再親手送走,總算得上功德圓滿,也算是為他父親的死贖了罪。

雲谲顫顫地伸出手回抱他,每說出一個字,喉嚨都是一陣灼熱,仿佛血液在燒:“走之前,我們做一次愛。”

翟星辰僵住,直起身體去看對方的表情,誰知雲谲卻在眨眼之間變成吸血鬼的樣子,頭發很長很細,散落在枕頭上,不舍地纏繞着星辰的小臂和手腕。

雲谲臉色酡紅,原本受傷羸弱的身體,熱了起來,手心都是滾燙的,唇色也因喝了血變得嫣紅,非常誘/,他有些尴尬撇過臉,像在掩飾什麽,又好面子,故意擰着眉,裝出一副嚴肅的兄長樣兒:“變成這樣,才有精力和你……”

即使有了上次非常糟糕的經驗,雲谲還是想和他做,像一場告別儀式,又像個無疾而終的誓言。因為他自己知道,只要星辰有機會踏出南市,總有一天,他就不願意回來了。外面的世界那麽大,誘惑那麽多,他怎麽會甘願向他未來的家庭、未來的生活,重提黑歷史一樣不堪回首的過去。

星辰擔憂地摸着雲谲的額頭,他的身體經不住折騰:“等你傷養好再說,不急這一時半刻。”

“不行!快點!我很想——”

雲谲急切地親吻他汗濕的眼睑、鼻梁、和微張的唇。仿佛喝了最濃烈的雞尾酒般,醉得一塌糊塗,不顧後果地挨近他的小孩懷裏。

星辰把手伸進他的脖頸下,把他抱得更近,撩開雲谲臉上的長發,抵着他的額頭難耐地吻他,仿佛要看清楚那雙漂亮眼睛裏的自己。雲谲的身體要燒起來似的,上一次做同樣的事,他只感受到絕望和痛苦,但現在,摸着對方強壯的臂膀,溫熱的顫抖的唇,和燦若星辰的眼眸,他的手不停地顫抖。

真可怕,但我想我愛上這種感覺……

肌膚相親的戰栗感很讓人癡迷,又陌生得讓人期待。雲谲雲裏霧裏地想着,雙手一撈,把孩子的肩膀摟的更實在,嘴唇難耐地啄着星辰偉岸的肩線,找到那朵玫瑰的柔軟的花蕊,狠狠地咬下去,像是對他的報複。

粘稠的血液湧向嘴裏,甘甜如蜜,仿佛星辰還是那個調皮的小孩子,偷偷在肩上撒了一層糖,特地讓他心甘情願地淪陷。

——玫瑰花在小王子走後,就枯死了。

——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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