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撤退之日
“跟我走吧,哥!”星辰心急地勸着他:“我們不是聖人,救不了那麽多人,但至少我們可以救自己!現在走,還能趕得上末班機。”
雲谲搖搖頭,推開他,“我不能走。”
“為什麽?!都到這份上了,為什麽還要逞強?我不會讓你任性的!”
“走?去哪兒?你以為除了南市,還有地方可以容納一個自帶病毒的病人嗎?星辰,我是吸血鬼,會傳染的那種!”
雲谲的呼吸因為激動而變得急促起來,雙頰終于有了一絲血色:“就算我們逃得掉,為了保護其他人,他們會抓我去隔離,去精神病院,甚至會把我抓緊牢裏,也許不會像在高塔裏那麽慘,但有生之年,肯定放不出來!我還不如在這個小房子裏自生自滅。”
“我不明白,為什麽一定要這麽悲觀。我們離開後,可以找一個地方躲起來,不抛頭露面,你發病就由我來養着,有誰知道你身上帶着病毒?”
“別太天真了,小子!有哪個城市能容忍這麽危險的傳染源?世界上有哪個人不想自保?我還沒走出境,就得被人轟回來。”
“你說的僅僅是你自己的猜想——”
“但事實正是如此!”
“哥!”
星辰抓住他的手,覆在自己脆弱的脖頸上,那個咬痕還在,但已經不再複發了:“事實就是,我已經痊愈了。教授說,疫苗的成效率達到百分之七十二,加上最新藥物的輔助,是很可能把病治好的,有我這個案例在,實驗室很有信心,能在五年後發明出疫苗來。”
雲谲的手心被他按在脖頸處,脈搏在手心一動一動,發着溫溫的熱量,那麽脆弱,又那麽真實,雲谲遲疑地放了上去,是,星辰的話很誘人,也讓他幾乎都要忍不住去相信,未來會變得美好,他可以離開南市,立刻這個鬼地方。
但是,這有可能嗎?
“每一臺飛機都有幾個家屬的空位。走,我們現在馬上回去,說不定能申請到!”
星辰作勢要把他背起來,雲谲登時一個激靈,掙脫了對方的手臂,重新跌坐在沙發上。他差點忘了,自己已經是個廢人,不單起居需要人照顧,就連簡單的走路,他都随時需要別人攙扶。這樣的自己,事事都得依靠他人,像個沒用的包袱,實在太惡心了。
“我不能走。我是個瞎子,跟以前不一樣了。我沒有資格做你的哥哥,也保護不了你,我們繼續在一起,只會加重你的負擔。”
瞎,是看不見,連一點零星的光斑、一點火星都沒有的世界。被奪走一個感官,等于四肢不全,四肢不全的自己,能夠給星辰什麽。
沒錯,他們之間是有很深的感情,也許星辰現在剛知道,可能會心疼,同情,甚至為自己內疚,因此激發起負責的欲望。那之後呢?一開始那些感同身受,到最後不都是被生活磨得幹幹淨淨嗎。他一直很自傲,也習慣了特立獨行,怎麽能允許自己拖去翟星辰的後腿?
“我寧願死得不卑不亢,也不要活的委曲求全。如果你尊重我,就該讓我自己一個人。”
窗外的麻雀撲啦啦地滑翔而過,雲谲仰着頭,似乎在努力聽清一切生物的聲響,他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再多的苦難加身,都不能逼出他一滴眼淚。當他說出自己是個瞎子時,眼淚卻從幹涸的眼窩裏湧了出來:“再漂亮的風景,我也看不見了,你能明白嗎……”
星辰看着他憔悴的臉,心痛得難以複加,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雲谲牢牢地按在懷裏:“我知道了、咱不走!看不到漂亮的風景,我們就哪都不去了,沒什麽好稀罕的。我們就呆在這,跟以前一樣,我去買菜做飯,你在家休息,餓了就吃飯,渴了就喝我的血,好不好?我也不走了,當你的血庫——”
“胡說八道!”星辰的臉蛋不出所料地挨了一拳,雲谲氣得罵道:“腦子被驢踢了嗎你!美國都不去你想幹嘛?!”
“我想幹嘛?”星辰被打得不明就裏:“說得好像我多喜歡美國似的,比起漢堡包,我更喜歡吃生煎配豆漿好嗎!”
“哈?!”雲谲聽不出這兩者有毛關系。
“比起籃球,肯定是你更重要啊!這種告白都聽不懂,你的腦袋才被驢踢了。”
“去死!”雲谲想都沒想一拳掄了下去,沒想到很久不練,居然還很順手:“胡扯什麽呢,你現在趕緊給我滾!”
“靠,你又打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有斯德歌摩爾綜合征呢!”
少年撿起自己那顆碎成片片的少女心,揉吧揉吧好了,捂着臉頰小聲抱怨:“哼!現在先讓着你,以後等着□□哭吧。”
雲谲的拳頭在那裏等着:“操哭誰?”
“操哭……我。”君子動口不動手,我先讓着你!先讓着!!
星辰抱着他,像抱着一根幹瘦的救命稻草:“相信我,沒你想象中那麽難。有病不是問題,眼睛不是問題,你和我爸爸之間不是問題,所有問題我都不會讓它們解決不了!時間已經不多了,咱們必須現在走,就試一次,好不好?結果無所謂,能走最好,不能走的話,咱們就留在南市過下半生,好不好啊?”
星辰不斷地執拗地哀求他,好像又變回那個幼稚的孩子,需要雲谲的首肯,他才會安心下來:“你總是讓我聽你的話,那能不能聽我一次,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們也應該試一試,就試一試,好不好。”
雲谲睜着空洞的眼睛,背弓得有些駝,像是被負罪感壓得穿不過來氣:“能原諒我嗎,翟啓明的命,還有周鳴,我殺過很多人……
雲谲看不見星辰的表情,他的眼睛睜着,仿佛天生的默契使然,他看着的方向,就是星辰的眼睛,在等星辰那句判決的話,他緊張得屏住呼吸,一分鐘漫長得看不到盡頭。
“不能原諒。”
星辰雙手壓在桌面,微微傾身就可以吻到他,那雙失明的眼睛輕輕地眨着,濕潤潤的,很讓人心動:“所以你要欠我一輩子。直到死,都不可以和我分開。”
雲谲驚愕地愣住,少年失神地摸着他的臉,蹭着他的鼻尖,一遍又一遍親吻着他的雙眼,吻着上邊細細的傷痕,,“不要害怕,一輩子沒有多長,也就是幾十年的事。更何況南市随時會消失,我們可能随時會死。”
他說每一句話,眼眶都不其然地紅了紅:“如果都拿來恨,哪還有時間去愛你。”
那個飽含愛意和渴望的吻,是那樣讓人心動,雲谲努力地睜大眼睛,想看清楚點什麽,卻什麽都沒有看到,眼睛湧出一層薄薄的霧,心髒也被他的情緒所感染,劇烈地跳動着。那一刻,他感覺身體裏有股欲望破土而出,積郁了很久很久,一直都在,只不過被他自虐般地壓在心裏。
而今,他才終于肯承認,原來自己是多麽渴望星辰的血,星辰的手,和他全部的愛。
原諒與被原諒,仇恨與被仇恨,像是一個周而複始的陷阱。
他殺了翟啓明,也救了翟星辰。
他傷了周鳴的腿,周鳴用他的眼睛作為報複。
如果這是一筆賬,誰對和誰錯,可能或者不可能,雲谲已經不想再算下去。
他心裏只有一個答案——
能感受到嗎。
我的心情,從最初到現在,都和你的一模一樣。
語言是蒼白的,理由甚至說都說不通,只能靠吻,擁抱,和緊貼的肌膚相親,才能感受到內心最熱切的聲音。
我要你。
我也想和你一起,直到死,都不和你分開。
久旱逢甘霖般,雲谲閉上眼睛,迫不及待地接納了那個吻,好像渾身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嚣着內心的渴望。星辰被咬疼了,低低笑了一聲,溫柔地吻着他的雙唇,但慢條斯理的吻已經滿足不了他了,雲谲有些不耐地皺了下眉,幹脆把攀上對方的脖頸,坐到星辰腿上。
眼見那張毫不血色的臉,終于出現了一抹極淡的笑,很輕很輕,轉瞬即逝,但那已經足夠了,足夠讓星辰珍藏一輩子。他覺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如果這個時候南市要被炸掉,他也覺得不枉此生。
少年輕柔地撫摸着雲谲的背,安撫他,按壓着他的肌肉,讓他慢慢放松,縱情地沉浸在自己的愛/撫裏。因為被剝奪了視覺,其他感官變得更加敏感,雲谲被撫摸得情難自/禁,吻着吻着,翟星辰的襯衫就被他解掉幾顆扣子,撩到胸/口上面去。
按理說,和好之後應該再喜聞樂見地打上一炮,不過這個時間點,還真不是時候。
星辰揚手看了看表,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斷他:“雖然看見你生龍活虎的,我好高興,但咱們确實該走了。”
雲谲還沒晃過來神,正致力于在他脖子上啃啃咬咬,被他這麽一說,戛然停住,想了一下确實如此,實誠地嗯了一聲,順便把弟弟的襯衫拉了下來,“走吧。”
“……靠、你轉換得一點兒都不尴尬啊。”
星辰像點了笑穴似的笑個不停。雲谲隔開揮了幾拳,愣是沒打着,一臉蒙圈地聽他哈哈大笑。
不過,還真是好看啊。
雲谲啜得嘴唇紅潤,像塗了蜂蜜一樣,星辰心動難耐,拇指摩挲着兩片誘人的唇瓣,伸進柔軟的口腔裏,果不其然,他一下子就摸到雲谲的尖牙,想想這人剛在自己脖子上開墾耕耘得那麽起勁,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
搞到最後,自己還不就是一随身攜帶的罐頭。
星辰哭笑不得,自己主動把手指戳破,讓雲谲含在嘴裏吸允。雲谲自然地含/住,好像星辰本來就是自己的所有物一樣,不過他喝得很克制,淺嘗辄止地喝了幾口,就不喝了,直接爬上星辰的背:“走吧。既然你有自信能離開,咱就姑且試一次,不成功就揍你,往屎裏揍,揍成屎!”
“得令,我的王子殿下!”
翟星辰把軍裝大衣套在雲谲身上,把他嚴嚴實實地包住,穩穩地用後背托住他的兄長,像背起此生唯一所有,深深淺淺地往基地走去。
——那些糾結的,難過的,罪惡的,都見鬼去吧。
星辰不再擔心和害怕,因為雲谲就在他背上,對他而言,無論未來在哪,都不會比此刻更加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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