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回到離開大半年的燕京, 趙寰忙得不可開交。張浚他們到來之後,算是暫時湊齊了中樞,二府三司。

與以前又略有不同, 增多了一個婦女嬰幼民生部。

事關婦人遭受到不公, 折磨等等, 孤寡老人以及棄嬰的幫扶救助,都屬于此部管轄,由趙青鸾出任尚書。

關于新立的一部, 燕京百姓最早就與邢秉懿, 鄭氏她們打交道,早已經習慣了女人當權,并無多大反應。

其他州府, 則出現了不大不小的非議。除此之外,領兵前來投靠的各路首領們,他們好似有些失望。

因為, 趙寰并沒分封爵位, 而是将他們歸于了樞密院與兵部。趙寰未稱帝,所有人都沒加封,也能說得過去。

可他們品級雖在從四品, 比入宣威将軍,明威将軍等。全是些武散官, 無甚實權。

而且, 趙寰還讓他們讀書, 學習北地律令。

他們手上的兵,已經被虞允文打散, 分入了各兵營。哪怕心中不滿,也只能在私下裏抱怨。

趙寰對他們的反應一一看在眼裏, 她抽空置辦了場酒席,算是正式答謝歡迎他們。

夏日的夜晚,終于不似白日那般熱。在月色下吃着井水中涼過的酒,涼爽宜人。新鮮的果子,菜蔬,雖不貴重,卻美味可口。

趙寰言笑晏晏,溫和又客氣。酒過三巡,大家原先的那點怨氣,也就消散了大半。

還是有人趁着酒意道出了心中的不滿:“趙統帥,我們敬佩你的英勇,領着手下的兵來投奔。只如今,我們不但沒能上戰場打仗,還要讀書學習,實在是覺着憋屈,沒勁啊!”

見有人起了頭,其他人跟着附和道:“我們都是些武夫,對着金賊不怕,就怕那書本上的大字!”

“趙統帥可是嫌棄我們沒學問了?”

趙寰一直笑盈盈聽着,待他們抱怨完之後,方一一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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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将軍,你以前曾考過鄉試,聽說每日都會讀書習字,如今讓你能繼續讀書,怎地就憋屈了呢?”

“申将軍,有時候啊,文人的字,就是無形的刀箭,可不能小瞧了。”

“我并非嫌棄大家沒有學問,而是希望大家能變得更好,文武兼備。”

隊伍越大越難管,打仗打亂了規矩,有好也又壞。

好處是不破不立,壞處是破了,立起來難。

比如這群将領,良莠不齊。能號召大家跟着反的,都是些狠人,更不乏盜匪山賊頭目出身。

他們能抗金,勇歸勇,在金人的兵面前,經驗與實力都不足,基本沒贏過。最後他們反了,南邊朝廷稱其為叛軍。

到了燕京時,他們的種種不足,就體現得淋漓盡致。

收了他們的人,趙寰向來不做過河拆橋的事情,給了他們改正以及提升的機會。

趙寰誠懇地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句話,當然并非完全正确。但不讀書,不得懂律法,肯定要吃大虧!”

這句話倒是,以前朝廷文官向來看不起武将,認為他們粗魯不堪,不屑與之為伍。

若是他們這些武将也讀了書,變得能文能武。加之趙寰對武将的尊重,比起單純的文官,肯定更有前途。

聰明的人,很快就想明白了。愚鈍的,還是有些不情願。見好些人都笑着應是,愉快吃起了酒,又親眼見過了趙寰,絕非他們能惹,就随了大流,暫且作罷了。

酒席到月升中天方散去,趙寰回到大殿,周男兒送來了水與濃茶。徐梨兒與鄭氏在一旁,幫着倒茶倒水。

趙寰擰着布巾,問道:“這麽晚了,你們怎麽還沒歇息?”

回燕京述職的徐梨兒,笑嘻嘻道:“我平時睡得也晚,還早呢。難得見你一面,舍不得睡。”

鄭氏跟着笑道:“本來這麽晚了,不好來打擾你。想到你今晚吃了那般多的酒,與那些人周旋了一整晚,怕是比打仗還要累,就過來陪着你說會話。”

趙寰拿着布巾擦拭手臉,笑笑沒有解釋。

她平時極少舉辦酒席,更不喜歡與人應酬往來,但她并非不能。往深說一些,上行下效,她的言行舉止以及喜好,都有許多人盯着。

再喜歡的東西,皆都深藏于心底。

趙寰偶爾會感到遺憾,這都是她要付出的代價。她自己覺得值,就足夠了。

洗完之後,趙寰在塌幾上坐了,鄭氏與徐梨兒才随着落座。

鄭氏遞上了茶,閑聊道:“過些時候就會收割莊稼了,今年的稻谷與小麥,長勢都不錯,又是一個豐年。”

接着,鄭氏的話鋒一轉,臉上堆滿了笑,道:“可燕京今年最大的收入,還是鋪子的收成。買賣人真是厲害得緊,從臨洮榷場來的那群人,賺得那是盆滿缽滿。今日我聽說,從雅州販來大理國的貨物,已經到了燕京城。那家南貨鋪子一開張,就賣了個空。”

政事堂的宰相為張浚,宰相只參與國之大事,不直接領財政與軍事大權。

三司的長官,俗稱計相。

趙開領了度支使,管北地所有的財賦收支,糧食漕運。鄭氏領了戶部,管戶帖以及賦稅。

鹽鐵司中的鋪子稅收,趙寰劃給了度支使,人員暫時空缺。

趙寰捧着茶碗,聽完鄭氏的話,随意說道:“那感情好。”

鄭氏愣了下,馬上賠笑道:“看我,鋪子該是趙相的差使。我提起這些,他得抱怨我管得寬了。”

徐梨兒本想說什麽,眼神在趙寰與鄭氏之間轉動,一時沒有做聲。

趙寰眉頭微皺,道:“鄭相想多了些,趙相并非那般小肚雞腸之人。我将鋪子的稅收劃到度支使,便于更方便管理。趙相在鹽鐵茶,以及漕運方面的功績,你應該聽過一二。掌管天下之財,與一家一戶,乃至後宮的開支,無論大小方向,皆相差千萬裏。我經常說,隔行如隔山。比如像是尚富貴,許多人都眼紅他做買賣賺了大錢,也拿了本錢出來,跟着想去發財。結果,好些都賠得血本無歸。”

她話語微頓,徑直道:“我知道鄭相想要管鹽鐵司,這個不行。如今人員空置,是因為鹽鐵司我還會做拆分。河渠先分到工部,再細分到各州府去。州府長官的政績考評中,要多加河道以及道路的修築。至于兵器,不會歸置到樞密院兵部,要單獨劃出來。”

無論鹽鐵,還是兵器,皆不能随意碰。鄭氏只一聽,斷不敢再多提。

她抿了口茶,讪笑道:“我眼下管着手上的那攤子事,都忙得不可開交。又多了其他州府,不比以前只管着燕京,着實有些吃力了。”

趙寰道:“以後還會更加多。”她大致說了先遼的百姓,“若是他們歸來,北地不缺地,就缺人,倒方便安置,就是要忙一些。”

鄭氏跟着一喜,道:“那可是大好的事情,忙些也值得。”

斟酌再三,鄭氏還是說道:“先前那些來求娶之人,我知曉他們配不上你。只我不敢擅作主張,替你做了主,斷沒有要讓你難堪之意。”

“我知道。”趙寰微笑着道。

鄭氏既然提起此事,趙寰就直言不諱道:“鄭相的想法并沒錯,不能擅自替他人做主。只事情有大小,有輕重緩急之分。且不管他們本人如何,我真是太忙了,無暇顧及這些。”

鄭氏微松了口氣,認真勸道:“趙統帥,我知道你性情,也就不拐彎抹角了。這北地之後,總得有人繼承。不只我一人操心,喬娘子他們,都在暗中替你着急呢。”

趙寰笑了起來,道:“怎麽會缺人。那麽多的孩子,不誰有本事誰上。”

鄭氏呆了呆,委婉勸道:“不若選幾人,過繼到自己的名下。親手帶大,總能親近一些。”

趙寰一口拒絕了,道:“我不需要香火。人死如燈滅,又或許會轉世投胎。既然有了別的人生,還需要那些香火做什麽?”

事關立儲之事,鄭氏當即轉開了話題,感慨地道:“倒也是,親生的都不一定靠得住。身後之事,眼一閉,更管不着了。”

一直未做聲的徐梨兒,此時插嘴道:“我就不願意成親嫁人,更不想生孩子。以後我要賺更多的功勞,得一座碑。讓百姓感念銘記,平時來給我上柱香,比那後人強多了。”

鄭氏被她給逗笑了,道:“徐将軍有志氣!”

徐梨兒得意地揚眉,道:“有媒婆來給我做媒,我直言不嫁人,讓她們不要來了,省得麻煩。有些媒婆知難而退,也有媒婆估計是拿了大錢,不死心再來,将那人吹得能上天入地。我告訴媒婆,我可是将軍,若是換做男人,還不得妻妾成群。我不應該是嫁,得娶。娶一人哪夠,還得納妾室。你去問對方,可能答應。答應的話,我就準備下聘禮去提親。那媒婆臉都青了,回去之後,再也沒來。”

鄭氏聽得哈哈大笑,連眼淚都笑了出來,指點着她,連聲道:“還是徐将軍這張嘴厲害!既然看中了你的本事,想要借你的勢,偏生又還要硬氣,真真是可笑!”

徐梨兒憤憤道:“可不是,沒臉沒皮得很。後來,我聽說私底下在傳我不知廉恥,不守婦道。呸,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為何就不能做了?”

鄭氏苦笑,道:“女人搶了男人的差使,他們可都都記恨在心呢。”

徐梨兒氣鼓鼓道:“還有那李崇順,他被打得害怕了,想要動搖岳将軍的軍心。正好順了趙構那窩囊廢的意,兩人一拍即合。趙統帥的名聲壞了,君王失德,就不配為君。他們聰明得很,深知男人的那點心思。岳将軍麾下好幾萬的兵丁,肯定混着不少混賬。不需做其他,只要朝着趙統帥潑髒水,就能弄得軍心大亂。”

趙寰不禁笑起來,拿出姜醉眉的信遞給她,道:“本來我打算等着秋收之後去一趟興慶府,眼下等不及了,過兩日就出發。你與我一起去。”

徐梨兒看完姜醉眉的信,臉色沉了下去,道:“可惜岳将軍待他們如手足,真是白費了苦心!”

鄭氏問道:“岳将軍沒寫信回來禀報?”

趙寰道:“寫了,不成氣候的宵小罷了,岳将軍能鎮得住。不過,此風不能長,以後我這個統帥,如何能統領天下。”

她不緊不慢放下茶碗,活動了下右手手腕,道:“看來,我還是和善太久了啊!”

鄭氏對着趙寰突然散發出來的淩厲,情不自禁後背發涼。

她一直忙着朝政,許多人都快忘了,她是手刃完顏氏,能活剮杜充的女羅煞!

趙寰很快将燕京事宜交給了張浚虞允文他們,徐梨兒領兵随行,疾行向興慶。

興慶府經過了大戰,姜醉眉他們雖忙着善後,仍然一片凋敝。

城外田地莊稼收割了,四周荒無人煙。城內宅子十室九空,鋪子稀稀拉拉開着。夥計百無聊賴守在門口,袖着手昏昏欲睡。

趙寰只轉了圈,與姜醉眉韓晈略說了幾句話,就去了城外的兵營。

岳飛接到趙寰前來的消息,早早就在兵營外候着。他看到一群奔馬卷起黃沙漫天,疾馳而來,不由得愣住了。

趙寰的馬到了岳飛面前,扯下了蒙着口鼻的紗巾,吐出嘴裏的黃沙,笑道:“岳将軍辛苦了。”

岳飛情不自禁笑起來,拱手朝她與後面的徐梨兒見禮,道:“這裏風沙大,我們進屋再說,省得吃一嘴沙。”

徐梨兒道:“勞煩岳将軍先清點下馬,這些可都是從大理國來的好馬,第一批共得一千匹。趙統帥只分給我了五十匹,燕京兩百匹,夏州的吳将軍得了兩百匹。餘下的,全部送到了興慶。”

大理馬雖然矮小些,瞧那四肢筋骨,便能看出其耐力。岳飛瞬間喜不自勝,連聲道:“好馬,好馬!快,張憲,你與徐将軍交接一下。”

張憲也樂得合不攏嘴,朝着徐梨兒拱手,道:“有勞徐将軍了。”

徐梨兒與張憲留着交接馬,岳飛領着趙寰進了兵營。一路走,一路給她介紹道:“這裏是以前李崇順的京畿營。有些房屋毀損了,收拾之後也能住人,比住營帳強。”

兵營崗哨林立,校場寬敞平整,一間間的厚土牆瓦房,看上去井井有條。

趙寰點頭,贊道:“岳将軍管得很好。”

岳飛苦笑了下,道:“趙統帥謬贊了。我還有許多不足,給你添了亂,勞累你親自前來。”

趙寰坦率道:“我來兵營,是順道解決問題,但不全部為此。”

岳飛側頭看去,問道:“可是為了戰後的事宜?”

趙寰道:“先前我看過了,興慶曾是西夏的京城,本來該繁華才是。我看到的景象,的确不算好。不過,西夏本來就不算富裕,比起金人燒殺過的開封,要好得多。這些都是岳将軍的功勞,留了個完整的興慶。”

岳飛謙虛地道:“萬萬不敢居功,姜轉運使她們辛苦操勞,眼下看上去才好了些。以前剛打完仗時,着實慘不忍睹。”

此時正是午飯時辰,陸陸續續有人從竈房用了飯,來到校場準備操練。

見到岳飛陪着趙寰經過,偷偷朝他們打量過來。還有人興奮地擠眉弄眼,嘀嘀咕咕說個不停。

趙寰臉色微沉,對一個正不屑盯着他們,中等身形的粗壯漢子道:“你,過來!”

漢子怔了下,倒是大膽走了過來,對着岳飛見禮,故意問趙寰道:“不知夫人如何稱呼?”

岳飛厲聲呵斥道:“錢六大膽,此乃趙統帥!”

錢六眼珠子一轉,胡亂拱了拱手,道:“原來是柔福帝姬,失敬失敬了。”

柔福帝姬啊!

趙寰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呼,她都有點恍惚了,淡淡問道:“吃完飯了?”

錢六有點莫名其妙了,答道:“吃完了。”

趙寰問道:“吃飽了?”

岳飛本來想說什麽,心思微轉,見狀叫過親兵,低聲吩咐了幾句,便在一旁默默守着。

錢六嬉笑幾聲,答道:“這當兵的,每日要操練,上陣殺敵,都是出大力氣的活。就那麽兩碗飯,只能勉強吃個半飽。雖然如此,我還是拼了命,取了五個敵人的人頭?”

趙寰哦了聲,道:“你取了五個敵人的人頭,就是伍長了。你這伍長,什麽時候升的?”

錢六的伍長,是岳飛還在趙構朝廷時就升了。他一下明白過來,臉上有些挂不住了,悻悻哼了聲。

這時,其他人用完飯到來,看到錢六被叫上前說話,一起圍了上前。

錢六的上峰,游擊将軍朱大貴上前朝岳飛見禮,呵斥他道:“錢六,你既然吃飽了,趕緊去操練,休得在這胡罄。”

朱大貴訓完錢六,對着岳飛與趙寰,迅速換上了張笑臉,道:“錢六是粗人,沒讀過書,人倒正直仗義。聽到了不好的傳言,就恨不得站出來,幫着匡扶正義。将軍與趙統帥大人大量,莫要與他計較。”

岳飛看到朱大貴,更加惱怒不已。朱大貴以前在張俊麾下,後來到了神武右軍。向來狡詐油滑,總愛使些下三濫的招式。

趙寰哦了聲,問道:“哪些不好的傳言,你且說來我聽聽。”

朱大貴幹幹一笑,眼神亂飄,故意含糊着道:“就是關于趙統帥的一些傳言,你是娘子,總歸聽起來不好。”

校場上人越聚越多,有人大聲道:“有甚不好說的,大家早就知道了。柔福帝姬是女人,女人就該嫁人,相夫教子!”

“我們這邊在打西夏,那邊西夏要求娶趙統帥為妃,金人也搶着求娶。”

“女人就是禍水,弄得幾國大亂。”

“親事兄長都答應了,不若早嫁過去,省得再起戰亂。”

“那可不行,金人就該不滿了。女人都被搶走了,男人哪能咽得下這口氣!”

岳飛氣得臉色鐵青,見趙寰面不改色,只得按耐住了。徐梨兒與張憲交接好進來,聽到他們越來越下作的話,氣得一甩馬鞭,朝他們沖了過去。

她身後的娘子兵,只管随着她一起沖鋒。聽到突然響起的馬蹄聲,這些人畢竟身經百戰,很快就回過神,飛快躲避,怒吼道:“何人敢擅闖兵營!”

岳飛迅速下令,派兵團團圍了上前。

眼前混戰一觸即發。

趙寰手朝着徐梨兒微擡,她毫不猶豫猛拉缰繩,勒住了馬。她身後的娘子兵,随着她勒馬急停。

馬仰天長嘶,響聲震天。

趙寰對岳飛道:“召集所有人到校場集合。”

岳飛立刻領命,吩咐了下去。

很快,所有的兵都到了校場。趙寰站在臺上,緩緩掃過去,道:“你們應當知道我是誰了,我還是得介紹一下自己,我是正義軍統帥趙寰。”

臺下,不時響起嗤笑聲。

趙寰指着朱大貴,道:“你不服是不是,上來!”

朱大貴臉色微變,硬着頭皮走了上臺,眼珠子轉着,道:“不知趙統帥,可是要與我比武?”

趙寰答道:“我不比。”

朱大貴眼中飛快閃過不屑,道:“我還以為趙統帥要找我們比試呢!既然如此,趙統帥叫我們上來,所為何事?”

臺下的嘲諷聲,越來越大。

趙寰笑了起來,道:“我不會你來我往的比試,我只會殺人!”

朱大貴一下愣住了,打量着趙寰的身形,腦子轉得飛快。

岳飛雖擔心趙寰的安危,并不擅作主張,打亂她的計劃。只暗中做好了布置,肅立在一旁。

趙寰點着他們,道:“生死不計。岳将軍,你做見證,底下所有的兵将,都一起來做見證。”

底下兵将一片嘩然,瞬間興奮起來。

徐梨兒死死咬着牙,拼命壓抑住了心裏的憤怒。

這群兵中,南邊的舊部太多,都如趙構一樣混賬。她知道趙寰太忙,沒那麽多空來跟他們鬥,只會殺雞儆猴。

徐梨兒打量着壯實的朱大貴,擔憂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底下有人喊道:“朱将軍你躲什麽躲,莫非不敢了?”

“朱将軍,可不能丢了男人臉啊!”

起哄聲越來越大,朱大貴腦子轉過了無數遍,眼神在趙寰的右手上微微停頓。

天下無人不知,她右手幾乎廢了。她左手就算完好無缺,可畢竟不如右手靈活。

想到南邊的榮華富貴,朱大貴心頭一片火熱,惺惺作态道:“趙統帥,你是統帥,下官哪敢與你比試,傷着了你,可就是大罪啊!”

趙寰哪能看不出朱大貴的心思,不緊不慢道:“無妨,生死由命。來吧,我說話向來一言九鼎,決不食言。你們誰先來?”

朱大貴看向岳飛,見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心中雖咯噔了下,到底念着那潑天的富貴,一咬牙道:“既然趙統帥如此說,屬下再推辭,就是不敬了。”

趙寰贊道:“有勇。你選樣兵器吧。”

朱大貴裝作恭敬不如從命,選了支趁手的長槍。

趙寰拿出久違的锉刀,感慨道:“好久沒用了!”

锉刀刀鋒雪亮,散發出陣陣寒意。

徐梨兒快跳出嗓子眼的心,突然就一下回歸了平靜。

趙寰拿着它,從浣衣院殺出重圍,将她們帶出泥沼,打下了北地這一片江山。

岳飛眼神沉沉,掃視過臺下,看到張憲朝他微微颔首,心下微定。

收回視線,一瞬不瞬盯着趙寰與朱大貴,死死握住了手上的苗刀。

他深知趙寰不是沖動之人,只守護在一旁,一旦她有危險,會立刻上前營救。

朱大貴握着長槍一抖,大吼一聲刺向前。

趙寰只靈活往旁邊避開,眼神凜冽,直朝着他撲了過去。

朱大貴不疾不徐,槍往旁邊一轉,朝着趙寰身上刺去。他還故意挑了她右手的方向,讓她無法阻擋。

趙寰從容不迫,右手朝槍杆上一握,腳步不停,繼續向前。

朱大貴沒想到趙寰的右手能使上力,心下吃驚,下意識用力一拉。

趙寰借着力,撲到朱大貴身前,左手一揚,寒光閃過,鮮血如煙花般,炸開。

朱大貴眼珠突出,難以置信盯着趙寰。“嘭”地倒地,死不瞑目。

臺下鴉雀無聲。

很快,有人歡呼起來,有人神色複雜,有人滿臉後怕。

岳飛從朱大貴一動,就止不住渾身繃緊,警惕到了極點。

朱大貴使得一手好槍法,力氣又大。見他出招,直奔趙寰要害之處,陰損又歹毒。

可只一招,岳飛就知道,朱大貴死定了。

不僅僅是氣勢,而是如趙寰所言,他有勇,沒贊他謀。

有勇無謀,就是找死。

趙寰比朱大貴何止勇一百倍,她從沒退後半步,一直心無旁骛,朝着目标前進。

她的右手,還是使不上什麽力氣。不過是要借朱大貴的力,好快些送他見閻王罷了。

趙寰滿身滿臉的血,如同女羅煞般立在那裏。

要過岳飛手上的苗刀,在地上重重一點,道:“苗刀,是我給你們的!”

血淋淋的手指,再往旁邊的大理馬一指:“大理藩國來的駿馬,我給你們的!”

“你們隔兩日吃的牛羊乳,一大塊肉,我給你們的!”

“我殚精竭慮給你們找糧草,最好的兵器,最好的馬。你們卻說我是女人,不配為統帥。”

“你們既然忠于龜縮在南邊的窩囊廢趙構,我也不攔着。現在我給你們機會,要回去的,即刻可以離開!”

趙寰指向錢六,“我知道你,你先起個頭吧!”

張憲帶着人立刻上前,将瑟瑟發抖的錢六帶下去。

趙寰一口氣點了好十幾個,她記性好,先前湊在一堆的,全部被她點了出來。

岳飛明白了幾分,趙寰并非只殺雞儆猴。她是要借着殺雞儆猴,将不聽話的猴都清出去。

岳飛對這些人更了解,幫着她添了好幾個游擊将軍進去。

見到有人不斷被帶走,衆人開始驚惶不安起來。

在以前還是神武右軍時,他們過得并不好。打仗能發財,只是岳飛治軍嚴,他們并沒有什麽機會。

南邊朝廷經常拖欠糧草軍饷,他們甚至有一次彈盡糧絕,差點被餓死,因此戰敗,還被朝廷處罰了。

如今無論吃穿還是兵器配備,皆比以前大有改善。從沒少過他們一根糧草,甚至會主動替他們改善飯菜,尤其是奶肉,一有機會就會送到火頭軍中。

且不說趙寰遠比趙構有本事,他們傻了才會走。

不知誰喊了聲:“屬下只效忠于趙統帥!”

接着,喊聲此起彼伏,朝着她恭敬見禮,以示效忠。

岳飛平息了心中的激蕩,深深地見禮:“趙統帥,已經全部妥當,要如何處置他們?”

“他們動搖軍心,輕視女人,無恥而不自知。”

趙寰渾身殺意凜冽:“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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