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哭嫁
第三天,小田走時,千叮咛,萬囑咐,讓艾香把衣服保管好,別讓人偷走了。
艾香母親因小田的話也很不高興:“你把你的衣服收好,小心拉的丢一件,我可賠不起。”
艾香不敢給母親多解釋什麽,只是含淚把那嫁衣一件一件疊好放好,裝在原來那個大包裏,放在衣櫃上面。
因艾香一直感冒,父母親也沒有讓艾香幹什麽,艾香只幫母親做做飯,幹幹家務,閑了看看書。艾香不想見同學,也不想讓同學知道自己過完年就要結婚,就窩在家裏,哪也沒有去。
正月裏,艾萌抱着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回娘家,村裏也來了好多人,艾香就一直提醒母親,不要給人說出自己要結婚的事。
轉眼正月出去了。
二月十五日,艾香陪着母親,在街上買了一點菜和一些水果糖。十六早上起來,艾香幫着母親蒸了一鍋馍馍,切了幾盤菜,等娶親的人來了好招待。
十一點多了,娶親的車一直遲遲不來,艾香父母親有點着急了。艾香擔心車在路上刀一出個什麽事,那她真成千古罪人了。
十二點多,已過了出嫁的吉時,母親耐不住性子了,走出走進的罵:“掃帚星就是個掃帚星,結個婚也這麽不順,要是車走在路上從溝裏翻下去,我把女子嫁沒有出去,還要給人家賠車哩。”艾香聽着母親的話,心裏更加擔心了。
父親推着車子,在街上跑了幾次也得不到消息,愁的唉聲嘆氣。幾個多事的鄰居,跑出跑進,煽風點火,等着看笑話。艾香的母親卻不壓事,一直在不停地罵着。
二點多,車還沒有來,艾香想:肯定是車出事了。坐在場邊上,一直在掉淚。母親實在忍不住了跑到艾香跟前問:“你有沒有他姑夫的電話?人家是寡婦下午出嫁,誰家的女了下午出嫁哩,你不害臊,我還臊的慌。你有沒有他姑夫的電話,給打個電話問一下,是來的還是不來?”
艾香站起來說:“我沒有他姑夫電話,你也別着急了,今天走不了,明天走也一樣,幸虧沒有請客。”
“就你這樣子,還請客哩,把人臊都臊死了。”母親咬牙切齒地說。
“這有什麽好臊的,路這麽遠,三輛車,肯定是有輛車壞了。”艾香小聲反駁。
“三輛車,壞一輛,還有兩輛,不出人命,肯定是來了。哪怕來一輛車,把你接走就行了。可是連一輛車都不來,你說你活在這世上幹什麽?你說你的命為什麽這麽長?為什麽不早死,早死早好,免得活在世上害人。”艾香聽着母親的話,已哭成了淚人,也想不通自己的命為什麽這麽長?為什麽要活到這個世上?為什麽自己這麽不幸,就連出嫁也不幸?難道真的像董姨說的,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接回來要倒大黴?看來李姨的話今天要靈驗了。
艾香正胡思亂想着,陳志強大聲喊着說:“車來了,車來了,太好了,三輛車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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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香忙站起來,拍着屁股上的土看着車。
二嬸,海娟和小田的二嫂子從車上下來問:“等急了吧?”
“路上出什麽事了,你們怎麽才來?”艾香驚慌的問。
“你們娶的是姑娘,又不是娶寡婦的,這都三點了,才來,不想要了,早說。”母親氣狠狠地罵着。
“大媽,你也別生氣,我們說好在縣上會面的,誰知我媽坐我表叔的車去煤礦上拉煤,裝煤時排隊時間太長了,我們也是着急。這不是來了嗎?你別生氣,快給我們鬧點吃的,我們好趕路。”海娟笑着說。
“這麽多的車,又不是坐不下,你媽坐你表叔的車幹什麽?這不是誠心嗎?”母親不依不饒地說。
“你看你這人,娃大喜的日子,你說這些話什麽意思?我怎麽知道去煤礦排那麽長時間的隊,我們也着急,又不是光你一個人着急。你好的話,女子能跑到我們那去找對象?”二嬸也是不讓母親。
“我不會教育女了,丢人顯眼了,也用不着你來說我。”母親也不讓二嬸
“行了,你們兩個別再争了,今天已經這樣了,快吃一點飯走。你也真是的,天天見我表叔的,非要坐我表叔那個爛車,不是你的話,車現在已經到人家婆家了。你們說,這都幹些什麽事?這面沒有請客,小田家請了不少人,等我們回去,客人都走光了,這還像個結婚的樣子嗎?艾香別哭了,快去換衣服,早嫁早好,這是你,要換成我,我早都提着包包走了,都是些啥人嗎?”曉輝生氣地說。
艾香聽着堂哥的話趕緊忙着去打扮自己,忙端了一盆水,進屋子洗臉。
母親也冷靜下來了,和海娟回屋子炒菜去了。二嬸也被司機勸回了屋子。二嬸不高興地說:“你看你,我為了你,受的這個氣呀,我這一輩子還沒有人這樣說過我呢。”
“二嬸,你也別生氣了。我媽也是等的着急了,從十二點罵我到現在了,我一句話都不敢說,她就是那個脾氣。”艾香洗着臉說。
“別說了,快洗吧。你們這面着急,我們那面都不知着急成什麽樣子。說好三點回去的,現在都三點多了,路上再走幾個小時,回去,天都黑了。”小田嫂子說。
艾香洗完臉,照鏡子的時候發現眼睛已經浮腫,根本無法化妝,只好換了衣服,頭上頂了個紅紗巾就被李姨攙上了車。所有的人,好像沒有胃口吃飯,只動了動筷子吃了幾口菜,都上車了。艾香坐在車上,看着幾個同伴圍着車笑,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同伴們看艾香哭了,有幾位眼軟的,也跟着掉淚。幾位善良的嬸子和阿姨抹着淚給艾香手裏塞着錢說:“娃娃,別哭了,你今天結婚,我們都不知道,吃完中午飯後,看門口停着車,一問,才知道你今天結婚,你把錢裝上,是我們一點心意。”
艾香哭着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的把錢還給她們,可是她們還是把錢塞給艾香。司機勸艾香說:“給你,你就裝上,是他們的心意。人這一生,只有這麽一次。”
艾香擡頭看了一眼司機,司機也紅着眼圈眨巴着眼睛。艾香裝上錢,不敢看車下的嬸子和阿姨,就連那個多事的董姨也哭了。
幾個人圍着車争争吵吵的裝着皮箱,算是給艾香的嫁妝。艾香父親看着把箱子裝好,又給艾香兩百元錢說:“裝上吧,孩子。今天讓你這樣走,我對不起你,去,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別想太多,有什麽事和你二嬸、嫂子多商量,我有時間了去看你。”艾香聽着父親的話,哭的說不出來話,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走吧師傅,東西裝好了。”二嬸摧司機。
“好。”司機一踩油門,車開了。
艾香看着父親臘的臉,站在車窗外眼淚汪汪的的看着艾香,艾香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艾香強打起精神,回頭看着車後面幾個和艾香一起長大的姐妹哭喊着追着車跑,幾個嬸子也抹着淚,向前走着。艾香在模糊的視線中,沒有找到母親的身影,只有父親一動不動站在風中望着遠去的車輛……
車飛快的向急駛着,大概是為了趕時間,翻了一座山又一座山。快到周嶺市時,司機把車停下來說:“你再不要哭了好不好?你都哭了兩個縣了!你要是再哭,我的車就不走了,把你送回去算了,現在可是新社會,不能包辦婚姻。”
“就是,你都哭了一路了,眼睛哭腫,回到婆家怎麽見人?這哪是結婚呀,純粹是哭婚。一路上我們也不敢勸,越勸你越傷心。”海娟說。
“是包辦的?”司機吸了口煙問。
“不是,是她自己親眼看的。”二嬸說。
“說是自己看的,也和包辦沒有什麽區別。”海娟說。
“你現在說這個話是什麽意思?”二嬸生氣地問海娟。
“我能有什麽意思?艾香什麽時候痛快的點頭說她很願意這門婚事?這都是實現生活逼迫的沒有辦法了,才走這一步路。我今天才領教了我大媽的為人了,怪不着艾香受不了,要換成我,我也受不了。”
“她不是她媽親生的?”司機奇怪地問。
“是親生的,就是她現在不想嫁人。”海娟說。
“噢,我說哩。”司機說着,把車停了下來,又點了了支煙注視着艾香沉思。
曉輝看前面的車停下來,也停下車跑來問:“怎麽又停下來了?快走吧,天馬上黑了。艾香,你怎麽還在哭呀?一路上大概把這十幾年的淚水都哭出來了,剛才走的時候,應該提一個桶,說不定能接一桶淚水。”
艾香聽着堂哥的話,忍不住又破涕為笑,司機和二嬸、海娟也笑了。
海娟瞪着曉輝笑着說:“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那眼淚又不是什麽,能接一桶,你哭的給我們接一桶,讓我們看一看。”
“好了好,快走吧,別停下。”曉輝催促着司機。
司機把煙叼在嘴裏,一踩油門,車窗外的樹影像閃電一樣,迅速閃過,零散的村莊彌漫在炊煙袅繞中,慢慢地進入了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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