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夜幕下的婚車

三輛婚車，一路上急馳着，但天黑前還是沒有回到小田家。

艾香默默坐在車前，看着窗外的暮色想着心思，從記事起到小學，到中學，又到落選，到逃離，到相親，到認識小田直到今天的出嫁，覺得生活一直與自己開着玩笑，故意捉弄自己，使自己走過的路就好像是一部傳奇故事。

夜，越來越黑了，車窗外面什麽都看不見，只能看到車燈照亮的馬路和一排排參天大樹一閃而過。

二嬸給海娟說：“唉，你說，今天這事鬧的，這麽晚了才回去讓人家怎麽說？從古到今，只有寡婦半夜進門，哪有新媳婦這會進門的？”

“這話從別人嘴裏出來不奇怪，可是你說這話，真的是不應該，你是看艾香的笑話還是話中有話？”海娟問。

艾香心裏很煩也很想說兩句，又覺得不合适，不管怎樣人家也是為自己辛苦一天了，怪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半夜進門，大不了人家又懷疑自己是個不祥之人罷了。艾香聽着二嬸和海娟的争論，突然想起語文老師曾經說過的一段話，好像是李大钊說的：人生最有趣的事情，就是送舊迎新，因為人類最高的求新欲是在時時創造新生活。可自己為了改變一下環境，能有自己的新生活，開始就是那麽的不盡人意。艾香預感到，自己真正不幸的日子還在後面。大概自己以後的生活就像這無邊的黑夜中的大地，什麽古怪精靈都潛伏在這夜色中，一個個張牙舞爪向她襲來。艾香不由地打了個寒顫。司機開着車還是看見了問：“怎麽，是不是冷？”

艾香縮緊身子說：“有一點。”

“你穿的有點薄了，要不，車停下來，在後備箱裏取件大衣穿上？”海娟說。

“算了，也快到了，忍一忍吧，再耽誤就更晚了，真成寡婦進門了。”艾香苦笑着說。

“你說你的命為啥就這麽不好？”二嬸問。

“我的命好不好，還不是把握在你們的手裏嗎？我一生下來就讓我奶奶給下詛咒的，再加上我媽整天詛咒着，我命能好嗎？”艾香嘴裏說着心裏卻在埋怨二嬸：今天還不是你有意的，放着三輛車不坐，卻坐拉煤車，你和我媽的恩怨，我能理解，可為什麽要和我過意不去呢？為什麽要把你們大人之間的事強加在我的頭上？艾香想着痛苦地閉上眼睛，淚水又流了下來。

司機問：“你餓嗎？”

“不餓。”艾香雙手抱在胸前搖了搖頭。

“新娘子心熱着哩，十天不吃，也不餓。”司機笑着說。

“您見過像我這樣的新娘嗎？”艾香冷笑着問。

司機吸了口煙問艾香：“到了沒有，我快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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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香忙坐直身子，伸長脖子看着車窗外說：“快到了，前面有亮的地方就是，他們也肯定等急了。”

“噢，就是，門口還有好多人哩。”海娟也伸長脖子看着車窗外說。

艾香忙用手背抹幹眼淚，重新蒙上那個紅紗巾，心跳加快。

小田身披着雙紅，大踏步向婚車走來。幾個年輕人手提鞭炮，用煙頭點着，一陣噼裏啪啦聲響徹天際。

艾香吓得雙手捂住耳朵說：“別放了吧，村上人都睡了，還放它幹什麽？”

“哎，再晚也要放，沖沖晦氣。”二嬸伸着脖子也看着車窗外說。

艾香皺了皺眉，輕嘆口氣，沒有吱聲。

車剛停穩，小田急忙打開車門彎腰看着艾香問：“你自己走着回還是讓我背你回哩？”

艾香扭頭看着二嬸。

“讓走着回吧，這陣了，還講究那麽多幹什麽。”二嬸邊下車邊說。

車前圍了好多人，鬧哄哄的使艾香聽不清他們都在議論着什麽。艾香的腿坐麻了，動身下車時眼前發黑，腦子嗡嗡亂響，艾香用手扶住頭閉眼做着深呼吸。

小田雙手扶住艾香的身子問：“怎麽，是你的病沒有好還是坐累了？”小田說着，雙手拉住艾香的胳膊，把艾香從車裏拉出來，一轉身背起艾香向院子裏跑去。艾香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聽身後的小孩子笑着喊：“哈……哈……豬八戒背媳婦，哈……哈……豬八戒背媳婦喽……”

“去，去，沒大沒小的，哪有這麽帥的豬八戒啊？”小田說着把艾香放在院子裏的一塊紅氈上說：“看起來挺瘦的，背上還重的不行。”

艾香瞪眼小田，沒有吭聲，偷眼環視着院子。院子裏臨時搭建的棚子，擺放了幾張桌子，桌子上已擺放好了酒菜。棚子對面也搭建了個小棚子，棚子裏的火爐子火苗冒的很大，兩位廚子正忙而不亂地煽動着炒勺在炒菜。炒勺一離開爐子時，火苗也竄起老高，照亮了整個院子，再加上院子裏臨時挂了幾個高瓦數的大燈泡，把院子照的通明。

山杏過來催着說：“快拜，拜完吃飯。”

小田三姑夫拿着一張紅紙講完話後，喊着說：“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哈，哈，拜完了，父母人還沒有出來。”院子裏的人取笑道。

“好了，好了，進吧，只是個形式，拜不拜父母無所謂，沒那麽多講究，只要你們平安就行了。”山杏笑着說。

小田一彎腰又把艾香扛在肩上說：“走，入洞房了。”笑着向新房跑去。

“給我一個喜糖，給我一個喜糖……”後面跟着幾個小孩子，伸着小手向艾香要喜糖吃。

小田弟弟提着艾香陪嫁的皮箱說：“快打開，賞幾個喜糖吃，要不然今天晚上別睡覺。”

艾香打開箱子，剛提出水果糖和核桃，就被圍在跟前的幾個年青人一把奪走了，幾個小孩子又跟在他們屁股後面喊着：“給我一個，給我一個……”

“你真是個大傻子，全提出來讓搶走了，我看你拿什麽給人家幫忙的？”小田埋怨着艾香。

“沒有事，那是一小袋子，我媽分裝了兩袋。”

“去，去，出去，你嬸要換衣服。”小田趕着幾個又返回來嚷嚷着要糖的小孩子。

“幹麻還要換衣服，客人都走完了，換上給誰看呀。”

“換，換，一定要換，你光換個外衣就行了，換完快去給他們看酒。看完酒，好讓人家吃完快走人。”小田急呼呼的提着鞋，給艾香穿。

艾香換完衣服，随小田來到院子裏的大棚裏，挨個敬酒。

送親的吃完飯，急呼呼地坐車走了。走時，他們有個講究，不讓艾香踏出大門半步，艾香只好站在大門裏，目送着車急駛而去，消失在夜色中。艾香看着若隐若現飛起的灰塵，心裏一陣難過，擡頭看了一下天空，天空也是黑呼呼的，大概是院子裏幾個燈泡照耀的太亮了吧，看不到一顆星星，只有一輪圓月，孤孤單單地挂在半天空，似乎在給人們講述着嫦娥奔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