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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京嫁人◎

烏黑濃厚的雲将四下籠罩在晦暗當中,清淩淩的水面映着枯敗樹影。

岸邊,馬背上的男人身姿筆挺,俊朗的面上此時卻顯得頗為煩躁,擡手甩開馬鞭,“啪”的一聲巨響,樹枝嗦嗦搖晃。

燕珏本不想來的,偏母親千叮萬囑叫他親自迎接,不過是個江寧來的小娘子,家世單薄,且與燕家無親,千裏迢迢投奔過來,若說沒有目的,燕珏斷然不信。侯府的權勢足以令人迷了心智,不然一個剛及笄的小娘子怎會有膽量孤身前來。

他不大明白,母親素來不喜這些攀附行徑,這回非但沒有計較,反而主動寫信叫那小娘子趕在除夕前進京。

“郎君,船來了。”冬良墊腳喊了聲。

燕珏掀開眼皮,桃花眼中洩出幾分冷淡。

煙霧缭繞的水面,一艘商船破開平靜,于寒風中辚辚而來。

狂風大作,烏雲承不住重量,瀉下碩大的雪片子。

枯枝不時發出斷裂聲,商船被風吹挾,猛地撞向岸邊,劇烈的搖晃令登岸人群驚慌大亂,擠在甲板上争先恐後推搡,拼命去搶最有利的位置上岸。

蘇弗被人推了把,瞬時湧進其中。

她從未見過如此陣仗,到處都是慌亂不堪的面孔,胡亂揮舞的手臂,很多人為了自己活命推倒旁人,倒下的便被踩在腳底,爆發出一陣陣的哀嚎哭喊。

有一瞬,蘇弗覺得自己會死在踩踏中。

“啪”的一聲巨響,猶如銀蛇出岫,震懾天地。

人群立時安靜下來。

冰涼清爽的空氣挾着雪花掉落,蘇弗攏着衣領,得以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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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人逐漸朝兩側退去,視線內出現一雙漆色長靴。

燕珏居高臨下睨着她,小娘子的頭發掉落幾绺,衣裳也被扯歪了,露出一截雪白的後頸。

許是察覺被人注視,她倏地擡頭,眉心微蹙。

燕珏一下愣住。

方才在岸上,他一眼便認出她來了。

小娘子披着一件鵝黃色鬥篷,身段纖瘦婀娜,舉手投足間透着一股風流柔美,在一衆人群中很是顯眼。

饒是此刻頭發淩亂,仍掩蓋不住她的姣好姿容。

“郎君先走。”她往旁邊挪步,讓開路來。

燕珏瞧的分明,那小手偷偷摁在腰間,是一柄匕首。

分明是很狼狽的模樣,卻有種倔強的神氣,眼睛溫潤幹淨,像是身陷囹圄的小獸,一個小娘子,膽子倒不小。

他毫不避諱的打量令蘇弗神經繃緊,面前人氣度矜貴,不似尋常貴公子,眸眼雖帶笑,但更像高位者對下的一種審視。

“那把刀可殺不了人。”桃花眼微眯,仿佛盛着細碎的光。

蘇弗甚至沒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只聽見“嗡”的一聲鳴響,匕首便落在他的掌心。

燕珏看見她驚慌的表情,不知道是惱怒還是害怕,她的眼眶浮起水霧,就在燕珏以為她會哭時,小娘子忍了忍,硬生生憋回去。

“我沒想殺人,請郎君還我匕首。”她不卑不亢,反而與他灼灼對視。

有片雪花掉在她唇瓣,立時融成晶瑩剔透的水珠,她微微抿了下。

燕珏喉嚨滾動,霎時沒了打趣的心思:“我姓燕,衛平侯府五郎燕珏。”

然後他便看見那張小臉從白變紅,又從紅變白,惱怒委屈的眼神在睫毛顫抖後,變成了溫順乖巧,像小貓收起了爪子,連聲音都變得柔軟起來。

“阿弗見過五哥哥。”

軟的像朵羽毛,從心頭劃過。

燕珏握着手,問:“你的随從呢?”

便見一老一小提着東西,慌忙奔來,邊跑邊喊“姑娘”,鞋子跑掉了,又慌張去撿。

蘇弗見她們安然無恙,只衣裳鞋子在擁擠中扯亂,這才松了口氣。

“這是曹嬷嬷,伺候過母親的老人,這是香薇,自幼跟在我身邊的。”

燕珏只瞟了一眼,便道:“馬車在前邊。”

說罷,順勢握住蘇弗的手。

蘇弗吓了一跳,立時抽出來:“我自己會走。”

燕珏笑了笑,随即向前彎腰,在她屏住呼吸的凝視中,将那匕首重新插回劍鞘。

“會用嗎?”眸色沁着調侃。

蘇弗臉通紅。

“別傷了自己。”噴出的熱氣猶在耳畔,人已經縱身躍上馬去,玄色大氅劃開弧度,襯出他修長筆挺的身形。

此番進京,是為嫁人來的。

蘇家與衛平侯府本沒有關系,但母親未出閣前,機緣巧合救過衛平侯夫人,之後便一直再沒聯絡。三年前母親病篤,貿然寫信給衛平侯夫人,求她照顧蘇弗,為她尋一門親事,本是唐突無理的請求,本也沒有報過大期望,不曾想夫人竟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阿弗,要嫁個好郎君。”

病如枯槁的母親,倚在床頭握着蘇弗的手,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嫁個好郎君。”

蘇弗焉能不知母親心裏的恨,年少情誼被辜負,滿腔歡喜付流水,若不是為了自己,母親早就可以和離。

父親若是可靠,母親也不會挾恩情找上衛平侯夫人,女兒家的婚事,如今竟要求外人插手。

蘇弗脊背貼着車壁,雖忐忑緊張,心中卻很堅定。母親死後,她的擔憂成了現實,繼母果真打着賣女兒的主意,想拿她的婚事攀交情,若非母親及早安排,若非侯夫人的那封書信,她當真會走投無路,被繼母送上床榻谄媚。

她不知侯府會是什麽樣子,母親雖告訴自己侯夫人很好,但方才被燕珏那般戲弄,她已然有些擔憂。她明白燕珏眼神的意味,小門小戶的女娘千裏投奔,必然懷着叵測心機,恐怕他還以為自己妄想高攀燕家兒郎,故而才給她下馬威看。

她攥緊帕子,阖眸平複緊張。

她的确有目的。

母親只想叫她嫁個好郎君,可自己親眼看着父親辜負母親,與旁人恩愛調/情,哪裏還會相信什麽白首不離,忠貞不渝,能做到舉案齊眉便是再好不過了。

她不信什麽好郎君。

她也只一個目的,等日後嫁人,能立穩腳跟站在高處,讓父親足以仰望不敢輕視的高度,為母親這麽多年的委屈痛苦讨回公道。

背叛她的,譴責她的,編排她善妒跋扈的,蘇弗要他們認錯。

他們不能踩着母親的枯骨逍遙快活!

她要在侯府立身,要讓夫人喜歡自己,這樣才會有好的郎君,好的門第。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打的車頂唰唰作響。

馬車從西往東行駛,經過熙攘的街巷,兩側的道路逐漸寬敞齊整起來,庭院大都威嚴肅穆,時常可見巡視的官兵經過。

此一帶乃是達官顯貴居所,治安向來妥當。

下了馬車,主仆三人跟在燕珏身後,他有意遷就,便放緩了腳步。

饒是如此,曹嬷嬷還是在過楹門時摔了個跟頭,更別提香薇的大氣不敢喘。

待拐過第三面影壁,便有下人前來引領,曹嬷嬷和香薇跟着去放行囊。

燕珏餘光瞥到蘇弗,她似乎離自己更遠幾步,眼睫微垂,兩只小手捏在一起。

不期然目光撞上,便趕忙別開,清澈如水的眸子落在燕珏眼中,他笑,擡手指向右前方:“春日長起草來,你可以跟府裏那幾個姐姐妹妹打捶丸。”

蘇弗看去,那是很寬敞的空地,四周用雕花木欄圍起,眼下落了雪,白茫茫一片。

“前頭是花園,暖閣,翻過那兩堵牆,是水池子,夏日可以坐船撈魚,秋日采藕,四娘很喜歡。”

歪頭瞟她,解釋:“四娘是我妹妹,年紀與你差不多。”

小娘子只嗯了聲,燕珏動了下唇,指尖心尖麻麻的。

正院,有人從內打簾。

蘇弗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腳步也變得躊躇緩慢起來。

燕珏不動聲色看着她,忽然伸出手,将那攥成拳頭的小手一把握過來,猝不及防,蘇弗吓得渾身一顫。

便要往外扥,卻被燕珏握的更緊。

“這會兒倒怕了。”

蘇弗咬唇:“五哥哥,你松開我!”

“偏不。”燕珏一拽,将人帶進氈簾內。

迎面撲來一團暖香,蘇弗還未擡頭,有人便從燕珏手中接過自己:“呀,長得真好看,皮膚雪一樣透亮。”

蘇弗的神經都繃起來,甫一眨眼才看清是個圓臉姑娘,笑盈盈的盯着自己。

燕珏在旁邊解氅衣帶子,不忘調侃:“跟你比可不就白淨呢。”又與蘇弗解釋:“我妹妹,四娘。”

蘇弗忙搭着她的手福身:“四娘子好。”

燕思雨眼眸漆黑,面若銀盤,長相很是明潤,聞言腦袋一歪:“我比你大半年,喚我姐姐就是。”

“四姐姐。”

“你這聲音又柔又軟,我都怕自己吓到你。”

蘇弗臉微紅,有些不适應這種親熱,雖說自己有兄弟姐妹,但都是繼母和小妾生的,她自幼與母親住在醉書苑,根本不知姐妹是該如何相處。

燕思雨一直拉着她的手,走到中堂繞過屏風。

珠簾響,蘇弗擡頭朝內望去,紫檀雕花榻前坐着一位相貌寬和的婦人,聽到腳步聲便擱下茶盞,正好也朝她看來。

蘇弗立時上前,褪下兜帽,深拜:“阿弗見過夫人。”

衛平侯夫人出身隴西李氏,武将世家,此時她面帶笑意仔細打量着蘇弗,見小娘子烏發如雲,攏成柔美的流雲髻,發間插着一枚玉蘭簪子,身形婀娜清瘦,因低着頭,只能看見一抹瑩白後頸。

屋內靜谧,蘇弗的指甲掐着手心,一層層的白霧沿着錯金青銅博山爐傾瀉而出,淡淡的香氣籠在周身。

地龍燒的旺,很快她便渾身發熱,喉嚨發緊。

手心全是汗。

“過來,讓我仔細瞧瞧。”

作者有話說:

寶兒們,開文啦!壞胚子(真壞)和好姑娘的故事,所以會有強取豪奪以及別的一些。

慣例先排一下:男主親過抱過別的姑娘,就剩還沒被用過一條,所以介意的寶兒慎重點開。

如果這點能接受,我覺得沒什麽好排的了。

祝閱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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