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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之不及◎

李氏看清蘇弗長相,不禁感慨:“同你母親很像,都是美人。”

随後拉着蘇弗提及當年舊事,說起自己如何遇險,而她母親又是如何臨危不亂找來救兵,使得兩人順利脫險。

蘇弗安靜地聽着,烏黑的睫毛垂下淺淺的光影,遮住情緒。

夫人描述的母親,聰明勇敢,明媚肆意,可蘇弗沒有見過。

在她的記憶中,母親極少笑,只對着自己時能彎眉莞爾,可每當夜深人靜,她總難以安眠,蘇弗常常聽到她啜泣的聲音,壓抑着難過,不肯讓自己發覺,天亮便又恢複如常。

周而複始,她從不知母親原來如此美好。

許是看出蘇弗的低落,李氏拍拍她的手安慰:“既來了,便安心住下,旁的事咱們從長計議。”

蘇弗又福禮:“給夫人添麻煩了。”

李氏嗔她:“我是個直性子,你也不必同我客氣,就像四娘一樣,把這兒當自己家。”

她眼神明亮,面容溫善,或許是習武的緣故,嗓音很是穩健洪亮。

蘇弗的忐忑消減不少,拜了再拜,随後便跟着賀嬷嬷去往住處,燕思雨也跟了過去。

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娘子,并排挽着手走在一起,燕思雨有些自來熟,一路上嘴巴沒有消停,叽叽喳喳像只可愛的雀兒。

蘇弗不習慣這種相處方式,卻又不好意思推開,便由她握住自己的手。

“住處是母親為你挑的,清雅別致,冬暖夏涼,你進來瞧瞧。”

蘇弗擡頭望見匾額,上題“芙蓉館”,園中便種植着多棵芙蓉樹,還有一小池流動的水,太湖石假山,幾株芙蓉只剩下枯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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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後,曹嬷嬷和香薇已經将東西安置好,正在跟管事熟悉各處物件。

“弗妹妹,這帕子是你自己繡的嗎,真好看。”燕思雨走累了,坐在桌前翻弄絹帕。

“你若是喜歡,回頭我幫你繡一條。”

“那可太謝謝你了。”燕思雨咧唇笑道,忽然想起什麽,往前探身,“我哥沒做壞事吧?”

蘇弗掐了下手心:“四姐姐說的什麽壞事。”

燕思雨有點難以啓齒,還是小聲開口:“沒什麽,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盡量別單獨與他相處,他..他其實就長得好看點,千萬別被那張臉騙了。”

蘇弗臉滾燙,點頭:“我知道的。”

....

博山香爐的霧氣袅淡,李氏支着額頭,嘆了口氣。

燕珏正在穿氅衣,聞聲擡眼:“娘後悔接她過來?”

“說什麽渾話,我喜歡這孩子,合眼緣。”

“那您嘆氣作甚。”

李氏撫着茶盞,面露愁容:“我在想,這麽俊的小娘子,該給她找個什麽樣的人家。”

燕珏手一頓,指間動作放慢:“她的婚事怎還麻煩您來操持,她娘沒了,爹不是還活着嗎?”

“她爹若是靠得住,三年前便沒有那封信。”

李氏嗤了聲,想起信中托付,陶姜極重顏面,既沒有多說緣由,那便是難以啓齒的醜聞,能讓她時隔多年開口相求,可見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燕珏撩着氈簾,忽然回頭。

“娘,既頭疼就多想想,橫豎她年紀不大,便是留在府裏住些年月都成。”

李氏道:“好,是得仔細了。”

見他還是那身衣裳,不由蹙眉:“又去紅香閣?”

燕珏後脊抵着門框:“子時前就回,不在那兒過夜。”

“你自己掂量,別耍着耍着陷進去。”

“您放心,我都清楚。”

天下不太平,各處勢力蠢蠢欲動,衛平侯攜長子戍邊衛國,手裏握的是幾十萬兵馬實權。

衛平侯內眷留在京中,不好太拔萃,燕珏明面上胡鬧,實則是為安聖上之心。

當夜,蘇弗竟起了高熱。

起先不願勞煩侯夫人,便打來溫水擦拭身體,随後躺下歇息,誰知越躺越難受,渾身滾燙如被燒着了似的,腦袋昏昏沉沉,只覺被扔到了沙丘,快要烤熟了。

曹嬷嬷急的直打轉,跟香薇換過帕子,又去試她額頭,還沒貼上,便被那高熱吓得攥手。

“嬷嬷,我渴...”

香薇忙端來溫水,讓她就着自己的手飲下,“姑娘,還要嗎?”

“嗯。”蘇弗覺得自己躺在雲層中,沒有着落,循着光想看清香薇,眼前又是一陣暈眩。

“香薇,你在這兒看好姑娘,我去找侯夫人。”曹嬷嬷咬牙。

“可姑娘不讓。”

曹嬷嬷拿定主意:“今兒無論如何都得麻煩夫人了,再這麽燒下去,姑娘怕是沒命了。”

燕珏趕在子時前回府,還沒走到青桐園,便見遠處芙蓉館院燈火通明。

他走過去,瞧見母親身邊的丫鬟春喜端着銅盆出來換水。

“怎麽了?”

春喜小聲:“姑娘水土不服,吃的東西都吐了,如今高熱,大夫正給她施針。”

屋內燃着燈燭,李氏坐在床前接過濕帕子,彎腰擦拭蘇弗的額頭。

紮完針,她開始出汗,額間鬓邊還有頸子,全是汗珠,頭發黏膩地貼着腮頰,一绺绺沒入頸間,剛換的裏衣又是透濕。

李氏握着她的小手,香薇遞上帕子,小聲道:“夫人,讓奴婢來吧。”

“不用,我來就好。”

燕珏倚着雕花隔斷,目光從蘇弗的面上挪到手指,母親擦得很是仔細,許是把她當成了四娘,擦完又将手輕輕放回綢被上。

蘇弗睜了睜眼,迷迷糊糊看清來人,登時便要坐起來。

李氏摁着她肩膀:“快躺下,別再着涼。”

蘇弗咬着唇,水盈盈的眼眶落下幾顆淚珠:“深夜叨擾夫人,阿弗給您添亂了。”

聲音柔柔弱弱,昏黃燈光映着蒼白無色的面孔,燕珏手攥起,心口像被針紮了一下。

“知道添亂便趕緊好,這才來了一日,便病倒了。”

燕珏嫌棄着,轉身從春喜手中接過藥。

瓷罐裏的藥冒着熱氣,汩汩沸騰,他倒出一碗,走到床前。

李氏原以為他會遞給自己,不成想等了半晌都沒反應,便知他是想親自喂藥。

起身,燕珏果然熟稔的坐下,拿起勺子盛了些放在嘴邊吹涼,神色冷冷淡淡,伸手時也不見半分溫存:“愣着作甚,喝藥。”

勺子遞到蘇弗唇角,她沒有張口,別扭地想往回縮,誰知燕珏不肯,跟着怼上去。

蘇弗不得不喝了一口,還未咽下便急急開口:“我自己來。”

“都病成這般模樣,還逞強。”燕珏譏她,說罷又盛了一勺。

蘇弗咳了聲,紅着臉道:“那便讓香薇喂我,不勞五哥哥費心。”

她說的太急,一口氣嗆到嗓子眼,便咳得停不下來。

李氏瞧出不對,上前解圍地接過碗:“好了,都別圍在這兒了。五郎回去洗個澡,把身上的脂粉氣洗掉。香薇伺候你們姑娘喝藥,今夜別大意。”

轉而又沖蘇弗柔聲說道:“明早我來看你,大夫說了,好好吃藥,最多兩日便能痊愈,本就不是什麽大病,你年輕,興許睡一覺便全好了。”

蘇弗掙紮着便要起來,李氏忙讓曹嬷嬷摁住,轉頭往外走。

見燕珏魂不守舍,遂拉着他出了屋門。

“你怎麽回事?”離開芙蓉館,李氏問他。

燕珏不以為意:“我怎麽了?”

李氏笑:“你對阿弗可是有些過于殷勤。”

“娘,我對哪個小娘子不殷勤?”燕珏背着手跟在李氏身邊,扭頭笑了笑:“再說,人家叫我一聲五哥哥,我照顧她喝藥怎麽了,天經地義。”

“從小到大我可沒見你喂四娘吃過藥。”

“四娘身子骨比小郎君還壯實,不像她。”

李氏餘光瞥他神情,見他晃晃悠悠沒甚正經,亦有些懷疑自己的猜測,但還是開口提醒:“你少在這兒跟我胡攪蠻纏,今兒我同你撂句實話,省的你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您說。”

“你在外頭做做樣子我理解,但家裏這位,不許招惹。”李氏面色嚴肅,唬的燕珏一愣。

“知道了。”

蘇弗的病來的快去的也快,翌日晌午吃了碗稀粥,便覺神清氣爽,頭腦清醒。

曹嬷嬷念着阿彌陀佛,趕忙又去盛了一碗。

“嬷嬷,幫我找出那件淡青色衣裙。”蘇弗聽曹嬷嬷和香薇說起昨夜情形,知道夫人為了自己深夜去請大夫,又将庫房裏的人參當歸拿來炖湯滋補,心中着實不安。

初來乍到,便鬧得如此不寧,她滿心滿腦都怪自己不争氣。

香薇為她梳了流雲髻,配着衣裳搭了枚青玉芙蓉簪。

曹嬷嬷取來雪色鬥篷,邊穿邊叮囑:“路上別摘兜帽,省的吹風受涼。”

“嬷嬷,我知道了。”

香薇扶她下了臺階,往正院方向走去。

卻不知此時院裏有人,二房三房為着年底的宴席前來商榷,屋內坐的滿滿當當。

蘇弗聽到說話聲,知道不合時宜,便轉身想悄悄走開。

誰知剛擡腳,便被一只大手捉住。

“身子好了?”

蘇弗立時抽手,他卻也沒有糾纏,輕易松開。

“五哥哥,我好了,便先回去了了。”

燕珏瞧她面色如桃花瓣,不似昨夜那般蒼白,便知她好的差不多,又見她看到自己避之不及,心裏頭莫名不快。

“躲什麽,我又吃不了你。”

“我沒躲你,我只是..屋裏有人,我過會兒再來。”說罷,又要走。

燕珏手臂一橫,将人攔在胸前。

“既來了,進去看看吧。”也不管蘇弗答應不答應,大手從後摁住她肩膀,輕易将人推了進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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