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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躲我作甚◎

五層雕花銅炭爐燒的正旺,屋內溫暖如春。

蘇弗想回頭,燕珏卻沒給她機會,直将人半推半就帶到內屋門口,隔着一道簾子,說話聲笑聲清晰的傳到耳間。

她捏着手指,急的面頰如火:“五哥哥,你為什麽非要同我過不去。”

聲音裏有哀求,壓得極低,與此同時小臉仰起來,眸中漾着淡淡的水光。

燕珏看她這副模樣,心裏越發癢癢,手下動作不由松弛。

蘇弗借機往外逃,她跑的很快,趁燕珏不提防一頭鑽過珠簾,然剛呼吸到冷空氣,便被拎着手臂拽回來。

“你跑什麽。”他指責,說罷便拎着她往屋內走。

小娘子的手臂纖細,饒是穿着厚厚的衣裳,仍只手可握。兩人挨得近,他稍微低頭便能看見她頸間的碎發,一叢叢像是柔軟的小扇,扇在他心口一縷縷的輕風。

那種酥麻的錯覺又來了。

“我改日再過來。”蘇弗仍在做無畏的掙紮,企盼燕珏能有點人性,放她離開。

但燕珏不這麽想,他只覺得她遲早都得見人,早一步晚一步沒甚區別。

一把撩開簾子,朝內彎唇笑道:“娘,二嬸嬸三嬸嬸,我回來了。”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投過來。

被他擋住的蘇弗不得不挺直腰肩,狀若從容地跟了出來。

“夫人安,各位嬸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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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角矮塌上偎着幾個小娘子,聞言都很好奇。

對過的圈椅則坐着幾位品茗的郎君,聽到女娘的聲音亦是擡起頭來。

李氏看她臉色轉好,遂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蘇弗餘光看到燕珏得意的笑,心內又氣又恨,偏偏發作不得。

“年輕就是好,我以為你得受兩日罪,沒成想今兒晌午便好利索了。”李氏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想要緩解她的緊張,扭頭與兩側的婦人介紹,“這兩位是你二嬸嬸和三嬸嬸。”

蘇弗福身,柔聲道:“二嬸嬸好,三嬸嬸好。”

兩日不約而同打量她,很快便拉到面前細看,嘴中啧啧:“可真是個标致俊俏的小娘子。”

二房劉氏揚了揚下颌,指着榻上說道:“比我家那兩個丫頭好看多了。”

燕思雨哈哈笑起來。

被點名的兩人則是二娘燕琀,三娘燕琴,聞言托腮的手一放,“八成我們不是娘親生的。”

蘇弗臉熱,看過去發現兩人明眸皓齒,舉止端方,也笑盈盈朝她看來,彼此微微颔首算是見過。

三房蘇氏還沒開口,榻上一人起身,施施然走到蘇弗面前,挾着淡淡的檀香氣。

“這是哪家的妹妹,果真仙女似的。”

蘇氏這才開口:“這是我家大娘,你喚她大姐姐就好。”

燕飲晴拉起她的手,蘇弗忙就着她的手福了一禮,道:“大姐姐好。”

燕思雨趿鞋下來,小跑過去挎住蘇弗的手臂,笑道:“她叫蘇弗,比我還小半年,是我們的五妹妹。”

拉着她不由分說走到對側,一一介紹:“這是二嬸家的哥哥,序齒行二。”

“二哥哥。”蘇弗見禮。

低低的一聲笑。

燕思雨回頭,納悶:“大姐姐你笑什麽?”

燕飲晴掩唇彎眸:“沒有,我只是覺得五妹妹這聲二哥哥,叫的着實好聽,跟百靈鳥似的。”

燕琀和燕琴沒有出聲。

她又說道:“像四娘你,哪裏會說得出這樣動聽的話,素日都是幹脆利索的二哥,三哥,如今來了個柔弱可人的五妹妹,你站在她旁邊,倒顯得更爽利了。”

她說的随意無心,蘇弗卻很不安。

此話聽着像尋常打趣,實則沒有哪個娘子願意被人比較,且還是當做下乘的那個。

燕思雨頓了少頃,莞爾笑起來:“大姐姐說的極對,弗妹妹聲音确實好聽。”

輕飄飄一句話,再也沒往深處計較,随後便又拉着她往前走。

燕飲晴本想借機發揮,奈何燕思雨不給她話柄,只好低頭喝茶,掩飾內心的不快。

她出生前,燕家一連得了幾個小郎君,故而對于女娘的降生阖家很是喜悅,對她的偏愛難免多些,也就養成她清高倨傲的性子。

她生的貌美,在幾個姐妹中佼佼出衆,但今日見了蘇弗,便覺滿室光華盡在她身,心裏又酸又堵,竟說出這等醋溜溜的話來。

其實說完她便有些後悔,怕她刻薄的模樣落在兄長和妹妹眼中會是何等難堪。

燕思雨拉着蘇弗站在右側圈椅前,笑嘻嘻道:“這是三叔家的哥哥。”

蘇弗福了福身,喚道:“三哥。”

周遭人都聽出差別,誰都沒有吭聲,燕思雨回頭掃了眼燕飲晴,她正抱着茶盞全神貫注,仿佛沒有聽到。

接着便是二房四哥,最後輪到燕珏。

本來斜靠在圈椅上的身體坐正些,好整以暇的望着來人。

蘇弗低眉順目,依禮喚他:“五哥。”

不是五哥哥。

他聽了覺得鬧心,遂很是不悅地瞪了眼始作俑者燕飲晴。

蘇弗瞟見他惡狠狠的神情,只當他對自己嫌惡,便趕忙随燕思雨回到榻前,與小娘子們坐在一起。

每年年底大宴,三房阖家人口都要聚在衛平侯府同慶,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李氏與妯娌商量完,定下菜肴和各色果子點心,最後又提到府院布置,她們聊得專注,各娘子和郎君也都說的熱烈。

許是快過年了了,氣氛也比往常更加輕松活躍。

坐在男人堆裏的燕珏不時擡頭瞟一眼,看榻上小娘子偎在一起打葉子牌。

窗邊的香爐冒出袅袅白霧,蒸騰着旁側的矮腳梅,幾株花苞綻開,粉粉嫩嫩,光影交疊處,蘇弗右手托腮,左手探到燕思雨掌中,小聲說着什麽,随後燕思雨打出一張牌,幾人相繼拍桌子。

燕思雨一把捉住蘇弗的手,興奮地挨到她身上。

她向來沒輕重,撞得蘇弗險些碰到楹窗。

燕珏心一揪,見她好脾氣的坐直,眸光輕瞟,忽然對上自己,清冽靈動的眼睛沁着笑,來不及收回,便趕忙慌慌張張避開。

他又是一陣不痛快。

再看燕思雨握着她的小手,難免想起那滑膩柔軟的觸感,胸腔內霎時脹滿酸澀,嘴裏的清茶也嘗不出味道,仿佛盡是酸不溜丢的。

傍晚,又一起用了晚膳。

待蘇弗準備回芙蓉館時,天色全黑,各院開始掌燈。

香薇墊腳為她系好兜帽,哈着熱氣說道:“曹嬷嬷該着急了。”

蘇弗點頭,想着方才小娘子們說的話,不禁有些失神,香薇提燈走在前邊,從正院回去有段距離,且光線不明,故而兩人走的很慢。

走了半程,香薇忽然猶豫起來。

“姑娘,往左還是往右來着?”

蘇弗擡眼,只一眼便回道:“往左。”

“你記性真好。”香薇随即開道,撥開湘妃竹,繞過月門。

哪裏是她記性好,不過是看見了青桐園的匾額,知道與之方向相反罷了。

主仆二人剛踏出月門,便看見前頭晃過黑影。

香薇的寒毛豎起來:“是誰?”

蘇弗跟着擡眼,便看見一道颀長的影子從院牆邊挪出,棱角分明的臉渡着月光,眸色宛若星辰。

他生的極好,在這樣的光線下,那張臉有種蠱惑人心的俊朗。

“五哥。”蘇弗喉嚨發緊,下意識往後退了步。

方才席間幾個姐姐說了不少燕珏的事,她便知此人自小到大都受女娘追捧,憑着一副好皮囊,又有逗趣的手段,很是讨人喜歡。

現下更是風流浪蕩,隔三差五便去紅香閣小坐。

四娘說:“紅香閣裏的姑娘,五哥都能叫出名來。”

豈是一般的熟稔,必定千百次的流連才能如此記憶深刻。

四娘還說:“我哥哥的嘴是抹了蜜的,最會騙小娘子了。”

蘇弗見他怔愣,不由攥了攥手指,又開口問道:“五哥有事嗎?”

燕珏被那聲“五哥”叫的不快,但又不好直說,僵着臉上前,“給你的。”

他拉起蘇弗的手,在香薇的驚訝注視中,把書放上去,卻沒有立時松手,指尖捏着她的手指,垂下眼皮觀望。

她的手細長瑩白,指骨秀氣,以至于握起來柔弱無骨。

他其實很想捏一把,但怕吓到她,便打消了主意。

紅香閣的姑娘手也好看,卻比她的少了種韻味。

是什麽他也說不出來,但不會叫他做夢夢見。

燕珏昨夜沒睡好,便是因為這雙手,夢裏他總想去握,那手偏不叫他得逞,越是摸不到,越是心急。

天亮時,才覺自己荒唐。

衣裳被褥全髒了,黑着臉也不讓下人洗,抱去全扔了。

方才聽見小娘子說要比猜謎,他便豎着耳朵多聽了一嘴,心道這樣寡淡無趣的人,定不知道幾個謎語,便從書房翻了本謎語大全,巴巴在路上堵她。

不指望她感恩戴德,卻也沒想到他的東西變成了燙手山芋。

蘇弗幾乎沒有猶豫,将書還給他:“我不要。”

“你那麽笨,別到時候出醜連累侯府。”

話音剛落,燕珏便恨不能咬下舌頭,天知道他怎麽就說出如此混賬的話來。

再看蘇弗,果然面色大變,烏黑的睫毛眨了眨,又羞又氣偏偏還咬緊了唇瓣不說話。

就在他搜腸刮肚想着找補時,蘇弗竟避開他快速朝前離開。

寒風略過,将那裹緊的兜帽倏地掀開,露出烏黑的發絲,她也不停,猶如躲避洪水猛獸越走越快。

腳步聲越遠,燕珏就越來氣。

二話不說轉身幾步追上去,将人堵在胸前。

香薇結結巴巴想要說話,又被他駭人的氣勢吓得不敢吱聲。

蘇弗仰起頭,清瑩的眸光沁着倔強。

燕珏盯着她,她也瞪着自己。

“別不知好歹。”

蘇弗咬着舌尖,忽然下定決心說出來:“五哥,如果我哪裏得罪了你,我同你賠個不是,希望你不要與我計較。”

說罷,果真朝他深深福了一禮。

燕珏笑:莫名其妙。

他伸手,蘇弗往後躲了下。

燕珏便凜眉肅穆一把捉過她掉落的兜帽,在她防備的眼神中,慢條斯理重新系好帶子,邊系邊說:“我不是狼不是狗,你躲我作甚。”

蘇弗氣的心肝哆嗦。

末了,他把那本書重新放到她手裏:“四娘給的,你當我願意跑腿?”

轉身,闊步離開。

作者有話說:

燕珏:四娘,聽我說,謝謝你

四娘:哥,你聽我狡辯(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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