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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曹嬷嬷給燭火罩上燈紗,擡眼瞥見姑娘在發呆。
她端坐在桌前,清澈的眼眸泛着點點光暈,柔潤恬淡,唇像飽滿的櫻桃,此時卻緊緊抿着,寬大的袖口擦過桌面,兩只手交疊着将那帕子一圈圈的攪纏。
“姑娘?”曹嬷嬷喚她。
蘇弗嗯了聲,眼神卻還盯着燭光愣神。
她在想燕珏,想的頭疼心焦。
燕珏乃侯府嫡子,不管眼下多荒唐無狀,日後仍是可以娶高門甚至尚公主的,她該與他保持距離,最好能不見則不見,否則依着他風流的秉性,保不齊自己就成了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膽敢觊觎她兒子,她又豈會為自己挑好親事。
且蘇弗根本就沒想攀附燕珏,一來攀不上,二來着實不喜他的做派。
但,令蘇弗為難的是,她還不能開罪燕珏。
也就是說,即使他糾纏不清,自己也不能讓他下不來臺,得尊着敬着,斷不能因為厭惡而頂撞反駁。
寄人籬下,有求于人,哪裏由得了自己随心所欲。
她嘆了聲,托腮蹙眉。
便只求夫人能快些找到相看之人,也省卻無盡煩惱。
如今最緊要的便是離他遠點,再遠點,其實若非刻意,憑着侯府的敞闊布局,兩人便是随意走動都不會碰到一塊兒。
她想的專注,曹嬷嬷便趁此空隙與香薇問了路上之事。
香薇小聲道:“我覺得五郎君像是喜歡咱們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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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嬷嬷神色立時嚴肅:“你年紀小,不知其中厲害,但這樣的話千萬別再說了,叫人恥笑。”
香薇噤聲。
曹嬷嬷是服侍夫人直到過世的,見得場面多,自然也知道男子的喜歡分很多種,見色起意的多,結局無非露水姻緣,男子提了褲子翻臉,女子則要為之付出慘痛代價。
姑娘的美貌承繼了夫人,在江寧府時,打小便有不少小郎君巴巴跟在她身後,送糖的送花的,争着搶着想露頭的,不盡其數。如今這位燕五郎,約莫也是看中姑娘的美色,想輕薄,仗着身份試探。
曹嬷嬷咬着後槽牙想,是得好生提防這位郎君。
蘇弗翻了幾頁謎語大全,便放到一旁,找來針線花繃。
她見夫人和四娘都喜佩香,便想着親手繡兩個香囊送給她們,侯府绫羅綢緞珍寶字畫應有盡有,尋常東西必入不了她們的眼,幸自己女紅尚好,便權當一份心意。
臨近年關,府裏來往的人不少,管事的已經開始張羅布置,便是丫鬟小厮也都換上喜慶的衣裳,燈籠彩綢随處可見,今兒她還看見有人貼窗紙,有福字也有剪出來的各式對聯。
一時興起,便又翻出剪子紅紙,拿筆描摹花樣,剪了一對小兔子。
跪立在楹窗前,小心翼翼貼在窗紙上。
再有幾日便是兔年,她呆坐了會兒,轉頭從小櫃中摸出棉布縫制的兔子,雪白的小兔,因為年歲太久邊緣起了線,顏色也不如當初那般鮮亮,灰撲撲的瞪着一雙眼睛。
這還是十二年前母親為她縫的。
她很想母親,想的時候便抱抱這兔子,想象母親是如何一針一線繡好,又是如何在除夕夜拿給她做賀禮的。
越是熱鬧的時候,蘇弗便越想念她。
年底事多,轉眼便到除夕。
清早用過膳食,燕思雨便來找她,兩個小娘子颠颠跑去暖閣,偎在榻上畫九九消寒圖。
燕思雨伏在旁邊,用手點着算日子。
“從冬至到今日已有三十二日,也就是要畫三朵梅花,五個花瓣。”
蘇弗點了點頭,提筆勾勒出最後一朵墨色梅花。
“我畫的不大好,尤其是枝幹,只能湊合用了。”
燕思雨笑:“你是沒見我的蟹爪爬。”
擡手取來顏料毛筆,沾着淡粉色開始塗色,統共九朵梅花,她數着花瓣一片片塗,需得補塗到今日,往後便依着氣候來畫。
丫鬟捧來瓜果,燕思雨就着蘇弗的手吃了顆蜜桔瓣,聽到簾子響,兩人齊齊擡頭。
燕珏從紅香閣回來,衣裳都沒來得及換,還是出門那套圓領靛藍襕袍,腰間束着流蘇墜子,并一對荷包香囊。
繡着鴛鴦戲水的花樣,甫一進門,他便一把摘下來扔到榻上,接着便往榻上一歪,左臂摁着衾被,右手去拿案上的畫。
“誰畫的?”
他無非想要搭讪,四娘沒這份閑情雅致,便必然是蘇弗的手筆。
但蘇弗沒開口,四娘回他:“五妹妹畫的消寒圖,我們塗着玩。”
伸手拿回來,邊塗邊問:“哥,你今兒怎麽天沒黑就回來了?”
燕珏瞪她一眼,四娘背對他,也沒看見。
蘇弗看的真切,雖沒直視,但他身形高大,躺在那兒随便什麽動作便看的一清二楚,更何況他瞪四娘時,還踢掉了鞋子。
見他要上榻,蘇弗後脊的寒毛立了起來,當即悄悄往裏挪。
偏被他瞧的端正,眉心一蹙,蘇弗忙低頭。
“我畫好了。”
燕思雨松了口氣,有兩片花瓣還是描出了邊框,但無傷大雅,她扭頭,沖身邊的燕珏問:“二哥三哥他們都去正堂幫忙,哥你怎麽不去?”
“待會兒。”
燕珏正琢磨想法子支開四娘,還沒想到,便見對面的蘇弗拉過四娘的手,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她要走,四娘不依。
“對了,等下我領你去看大嫂嫂,正好留在她屋裏用午膳。”
還得有大半個時辰光景。
蘇弗猶豫,四娘晃着她手臂央求,她便也沒法子,只好答應下來。
只是對面坐着燕珏,如芒在背,她根本不敢松懈,拿筆在消寒圖上寫字時,墨汁都在輕輕抖動。
燕珏瞟見她的模樣,不禁想笑,她出了汗,額頭鼻尖濕漉漉的,便襯的皮膚更加瑩膩,隔着這麽遠,像是能嗅到她身上的香氣。
他忽然伸腿,從案下徑直穿過。
蘇弗渾身僵硬,手一頓,下意識去看他。
燕珏雙眸帶笑,日光從楹窗灑落,在他高挺的鼻梁投下淺淺的陰影,他揚着下颌,就那麽毫不避諱地盯視蘇弗,像捕獵的猛獸,眼神中盡是戲谑之意。
蘇弗握了握筆杆,便要低頭,誰知他雙腿突然動了下,腳尖幾乎觸到她的裙裾。
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蘇弗抖了下,墨汁沿着筆尖啪嗒掉在宣紙上,瞬間暈開。
四娘驚道:“呀,壞了壞了。”
她拎起宣紙,看着那團黑乎乎的墨跡,已經蜿蜒流淌到花瓣處,整幅消寒圖便都毀了。
蘇弗內疚地看過去,“四姐姐,我再重畫一幅吧。”
也只能如此。
燕珏剝了蜜桔,戳了戳燕思雨:“你四哥弄了幾只兔子,她們都在挑。”
燕思雨眼睛一亮,立時便要下去。
蘇弗見狀,跟着想要起身,誰知燕珏動作更快,明面上給四娘讓路,實則恰好堵住蘇弗去路。
她不能推他,急的喊四娘。
四娘正在穿鬥篷,聞聲咧嘴笑道:“正好你畫着,畫完我就能回來。”
“我跟你一起去!”蘇弗小臉緋紅,快急哭了,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出去。
四娘猶豫,燕珏催促:“只出去一小會兒,她這麽嬌弱,別再吹病了,你快去快回。”
“五妹妹,你等我帶好玩的回來!”說罷,擡腳沖出門去。
吱呀的響動後,屋內靜谧無聲。
炭爐噼啪,爆開火星子。
蘇弗攥着筆杆,只覺有道身影朝自己靠來,她心驚膽戰,連頭都不敢擡起。
耳畔傳來濃熱的呼吸,她毛都炸起來,筆杆攥的咯吱作響。
“噗嗤”
她倏地擡起眼睫,對上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你就這麽怕我?”燕珏說着,從她手中拔出毛筆,重新沾了墨汁端坐在案前,他袖口略寬,斜觑一眼,理所當然道:“幫我挽挽袖子。”
蘇弗僵坐着,一動不動。
燕珏不耐煩:“這是被吓傻了?”便又要往她跟前挪。
蘇弗咬唇低過頭去。
從燕珏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她瑩白的後頸,羊脂玉一樣。她耳垂生的飽滿細膩,今日又戴了副東珠耳铛,尤其顯得肌膚似雪。
那柔荑十指纖纖,生怕碰到自己的手腕。
燕珏咽了咽喉嚨,提筆描摹,他自小學畫,區區消寒圖一氣呵成,比之方才蘇弗畫的更多了幾分遒勁力道。
饒是蘇弗不喜他,亦不得不佩服他的筆力。
“那本謎語大全都看完了?”
“嗯。”蘇弗悶悶答道。
“今夜除夕,你可別丢人。”
刻薄的口吻,令蘇弗面上發燙,她又嗯了聲,再無旁的。
燕珏頓覺無趣。
好在四娘回的及時,一進門便朝羅漢榻跑來,将那鬥篷一解,懷裏的兔子探出腦袋。
“五妹妹,快下來摸摸它。”
蘇弗如臨大赦,等了半晌,燕珏卻只讓開窄窄的空隙,若要過去,少不得觸碰。
她心中惱極了燕珏,偏生還要克制,怒氣沖到了顱頂,又漸漸化作水霧漫進眼眶。
燕珏看見她的眼睛,愣了瞬,低嗤一聲跳下榻去。
晌午,蘇弗和燕思雨抱着兔子去了大嫂嫂房中,大嫂嫂出身蘭陵蕭氏,如今有孕在身,月份大,不常活動。
兩人不好擾她,只在那用了午膳,便趕忙出門。
恰好李氏身邊的賀嬷嬷尋來,一見着兩人便捉了過去,才知是着人做的新衣,要讓她們試試尺寸。
燕珏亦在李氏房中,本要走的,但見那兩身新衣裳,便想看蘇弗穿上的模樣。
遂又坐下,疊起腿來剝了個桂圓。
四娘活蹦亂跳的出來,晃了一圈,大抵還是往年的老樣子。
燕珏探着脖子,左等右等,抓心撓肝的癢癢。
終于聽到窸窣的腳步聲,他擡眼望去。
小娘子猶如畫中人,衣如花朵,人若蕊心,鴉羽般的長睫微微翕動,明眸恰似春日的泉水,清靈純澈,微開的唇好似抹了蜜脂。
再往下,單薄的肩頭不失圓潤,曼妙的腰身盈盈可握,束帶系成蝴蝶狀,行走間顫顫舞動,六破裙面繡着銀線玉蘭,底色是喜慶的紅。
燕珏看呆了。
作者有話說:
吃瓜群衆:燕狗戀愛小弱雞
燕珏:不服
阿弗:我真的就想離他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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