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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了也沒用,褚九不會喜歡你◎
自打知道上元節的事兒,曹嬷嬷便一直坐立不安。
清晨起來親手為蘇弗梳發,簪珠釵,又找出侯夫人送的緋色襦裙,配雪色兔毛鬥篷,鹿皮小紅靴,恐不夠鮮亮,便轉身又去櫃中翻找,邊找邊念叨:“姑娘平常穿的素淨,一時間竟不好找配飾,這身襦裙若能有紅寶石耳铛和步搖相配,便會更加好看。”
香薇跟着翻箱倒櫃,将那兩方匣子全都折騰出來,林林總總擺了一桌,幾乎都是素色。
蘇弗笑:“嬷嬷別找啦,只是見一面,不好太過招搖,何況已經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她拉着曹嬷嬷的手臂坐下,輕搖腦袋:“我知道您為我好,但過猶不及,若對方見我盛裝打扮,興許還會生出亵渎之心,以為我着急攀附...”
曹嬷嬷着急打斷:“他胡說,我們姑娘天仙一樣,用的着去攀附。”
蘇弗靠在她身上,慢悠悠說道:“所以,您別再擔心了,聽天由命就好。”
曹嬷嬷雖說撒了手,可幾乎長籲短嘆到蘇弗離開,她巴不得能跟着過去,最好瞧上一眼,她是真怕姑娘被人騙走。
蘇弗來到馬車前,燕思雨又被叫回去穿鬥篷。
天漸漸暗下來,冷風沿着屋脊吹到廊庑,明月穿過樹枝縫隙灑落斑駁的光影,薄紗一般輕柔。
燕珏站在暗處看了許久,她穿着雪色鬥篷,露出巴掌大的小臉,皎潔明潤的仰着,似在賞月,雙手捧着暖爐,指尖時而劃過雕花紋路,一圈一圈,娴靜溫婉。
都說她是極好相與的秉性,但燕珏卻覺得她疏離冷漠。
正如現在,兩人明明隔得不遠,燕珏卻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樹枝斷裂的響動從角落傳來,蘇弗看去,燕珏便不再隐藏,徑直闊步走出。
近前才看清她特意裝扮過,鬥篷裏露出緋色襦裙,裙裾下隐隐可見同色靴子,她生的美,稍加打扮便格外引人注意,明亮的眼眸在黑夜尤其耀眼,嫣紅的唇瓣抿出一條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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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招人的模樣。
卻不是為了招他。
燕珏的無名火,在蘇弗避開他的剎那,騰的燒了起來,越燒越旺。
她朝向車的一側,碩大的鬥篷将人遮住,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若他不主動開口,她是斷然不會同他說話的。
就像母親所說,蘇弗是個有分寸,懂避嫌的好孩子,正經孩子。安分守己,規規矩矩,一分都不曾僭越。
如此的懂事,合該誇贊幾句。
他冷笑着,抱起胳膊低低開口:“褚九郎就是個會讀書的木頭,素日沒甚消遣,更不會讨小娘子喜歡。”
蘇弗身影微僵,卻沒回頭。
燕珏再度上前:“木頭是沒脾氣沒喜好的,在他眼裏,你長得再好都不如書本好看,何苦呢?”
蘇弗依舊不吭聲,且悄悄将腳步往前挪了挪。
燕珏火氣更大:“我且勸你及早罷手。褚九根本就不在意你長成何等模樣,褚家是書香門第,最是看中詩書底蘊,除夕夜你連飛花令都接不住,還指望嫁給他能長相厮守?簡直癡心妄想,褚九喜歡的是出口成章,腹有詩書的大家閨秀,他若知道你是個草包,恐怕看都不想看你一眼,他...”
蘇弗倏地轉過身來,眸光如刀,就那麽兇狠狠地瞪向他。
燕珏一愣,沖到嘴邊的話霎時咽回去。
蘇弗氣到發抖,指甲擦着暖爐發出晦澀的響聲,水霧蔓開,眼眶又疼又熱,末了,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神色。
“五哥怎麽不說了?”
燕珏被她的模樣吓到,背過手瞟了眼,理直氣壯道:“難不成我說錯了?”
“五哥沒說錯,我的确是個文墨不通的草包...”
“其實...”
“但五哥又怎知道他不會喜歡?”蘇弗挺起肩膀,一字一句說道,“我沒有家世沒有文采,所憑無非一張臉,他若喜歡,那便兩廂皆好,如若不喜,我亦沒甚可自怨自艾的。
今夜五哥這番話,阿弗受益匪淺,權當五哥提點關心,阿弗謝過。”
說罷,當真福了一禮,随後便如方才那般,冷冰冰地斂了表情。
燕珏被她堵得目瞪口呆,明面上聽起來謙虛受教,實則每個字都包含忤逆反叛。
明擺着告訴他,她不用他來指點管教。
燕珏咬牙切齒,恨不能掰過她肩膀理論一番,但她看着柔弱,內裏卻倔強不服,似打定主意裝聾作啞,任憑他在後面來回踱步,她自風雨不動,安然坦蕩。
越是壓抑的平靜,越蓄積着烈火。
燕珏口不擇言:“那便祝你得償所願!我倒要瞧瞧,兩個沒有話題的人湊在一塊兒能做什麽,難不成與他褚九日日只做床上夫妻,只在夜裏談情/事,下了床便形同陌路?倒真是一副絕妙場面!”
“夫妻的事,自然不勞五哥挂心。”
蘇弗語氣冷極了,說完便再也忍不住,扶着車轅欲先行上馬。再待下去,指不定燕珏說出什麽令人惡心的話來,他流連青樓,自是比她見多識廣,能言善辯,方才回擊已經用足了氣力,蘇弗斷然沒想同他争辯,但他說的着實過分,自己便也沒有沉得住氣。
她剛攀住扶手,便被燕珏一把攥住手腕。
黑夜裏,他的眼睛像是一團火,虎視眈眈地瞪着自己。
蘇弗亦不回避,掙了掙,惱羞道:“你放手!”
“我為你思量,別不知好歹!”燕珏兇神惡煞。
“阿弗不敢。”
她哪裏是不敢,她分明太敢了!
燕珏冷不丁松開,蘇弗沒收住動作,腦袋磕到車壁,她卻沒有停留,彎腰逃也似的鑽進車內。
一方簾子,徹底将他與她隔絕開來。
蘇弗心跳的厲害,腦子更是亂成一片,她忽然湧起一種希冀,對褚九郎的指望瞬間膨脹。
她希望褚九郎是好的,如此便能早點定下,早日離開侯府。
她實在害怕反複無常的燕珏,她不明白他為何非要同自己過不去。
今夜已然難堪,往後更是渺茫。
上元夜的京城,熱鬧繁華,摩肩擦踵。
燕思雨拉着蘇弗的手穿梭在人群中,耳畔盡是攤販吆喝的聲音,鼻間竄動香氣,混着各種甜絲絲的味道撲來,入目所及,到處可見燈火,到處都是琳琅滿目的各色彩燈。
俊男美女相攜作伴,于河岸放荷花燈,許願祈福。小孩子跟在大人身邊,看不到光景,被鬧着坐到肩上,舞龍的隊伍浩浩蕩蕩,引來陣陣驚嘆。
蘇弗跟在燕思雨身後,看的眼花缭亂,心神蕩漾。
“五妹妹,這個面具好看嗎?”
蘇弗回頭,卻被青面獠牙的面具吓得後退。
燕思雨哈哈笑着,歪頭從面具後探出腦袋,“給你這個!”說罷塞給她一個兔子面具,“今年兔年,你性子又溫順可愛,這面具再合适你不過了。”
蘇弗彎眸:“多謝四姐姐。”
兩人拿着面具又走到橋下,各自挑選了荷花燈準備去岸邊放。
蘇弗找來筆,準備寫字,見燕珏看來,便背過身去快速寫完,随後走下臺階,彎腰将荷花燈放到水裏。
“求姻緣?”燕珏抱着手臂站在旁邊,目光落在飄向下游的荷花燈上。
蘇弗沒說話。
“求了也沒用,褚九不會喜歡你的。”
蘇弗轉身欲走,卻見燕珏從地上撿了顆石子,信手往河裏一擲。
“咚”的一聲響動。
蘇弗的荷花燈當即被打翻,沾了水,沉下河面。
燕珏看見蘇弗越來越憋悶的小臉,心情大好。
“你瞧,上天都不看好他。”
蘇弗捏着拳頭,努力使自己平靜,再平靜,可看着燕珏那張有恃無恐的臉,她真的忍不住想撕碎。
但最後她不過垂下眼睫沉默走開。
木頭。
燕珏啐道。
往前便是鳌山燈海,幾千幾萬盞彩燈堆疊成巨型山巒,氣勢蔚為壯觀,燈亮起來時,周遭恍若白晝一般。
此處的百姓尤其多,人擠人,腳跟腳。
蘇弗很怕被推倒,想拉燕思雨離開人群,但燕思雨沒看夠,反倒拉着她又往前擠到視線略開闊之地,“五妹妹,你看當中的吉祥福字,那是七彩玉栅堆簇的,還有左上角懸挂的兔子燈,是陛下命工匠特意趕制,選在上元節與民同樂的。”
她的聲音淹沒在嘈雜裏。
蘇弗屏住呼吸,盡量讓自己遠離觸碰,可還是難免碰到。
她心急如焚,很是害怕這種窒息的感覺。
就在她瀕臨絕望之前,燕珏從後将人隔開,長臂擋在兩側,高大的身體宛若一道屏障,使潮水般的湧動變得緩慢。
蘇弗的恐懼一點點消失,她不敢回頭,只看着那修長有力的手不斷隔開人群,将她牢牢護在胸前。
随後挾着她走到寬敞處,蘇弗回身福了一禮:“多謝五哥。”
燕珏鼻底一嗤,轉身又去叫四娘。
橋上行人稀少,不如河兩岸繁華,但仍有攤販售賣。
不知是不是看錯了,蘇弗總覺得有人一直在看她。
她回頭,那人不避不躲,只是面色微微變動,他穿着雪青色襕衫,外面罩着素色氅衣,身形如竹,俊朗儒雅。
蘇弗心生猜測,但又不好主動詢問。
她瞥了眼燕珏,那人疾步如風,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夫人與她說過,等看到褚九郎,燕珏會支開四娘,留兩人單獨說說話。
蘇弗猶豫着,卻聽燕珏驟然開口:“還不快些,磨磨蹭蹭作甚?!”
她便只好跟上去。
恰在走下橋的前一瞬,聽見一聲“九郎”。
蘇弗猛地停住腳步,回頭,見那男子正與來人說話,兩人拱手作揖,而對方則喚他“九郎”。
随後兩人辭別,那人來到燕珏面前,開口便是:“好巧,方才見了褚九郎,這一轉頭便又看見你了!五郎,同你妹妹出來看花燈?待會兒什麽安排,不然咱們去紅香閣坐坐,聽說又來了新人,正在作詞排舞,擎等着你去指點呢。”
燕珏想閹了韓丘瑾。
“哥兒幾個先去喝酒,你也趕緊的吧!”韓丘瑾拍拍他肩膀,使了個自認為默契的眼神。
燕珏嗤他:“千萬別喝死。”
人剛走,蘇弗便走過來。
燕珏沒好氣地別開眼,聽她小聲問:“五哥,你和四娘稍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回來。”
沒等到燕珏答應,她便匆忙提着裙子走了。
雪色鬥篷劃開柔軟弧度,兜帽從發間掉落,露出烏黑如雲的鬓發,簪着的紅玉珠子随她行走一顫一顫。
燕思雨湊過頭來:“哥,五妹妹找誰去了?”
燕珏掰開她腦袋:“狗男人。”
一炷香的光景,蘇弗便果真折返,她面上帶着淺笑,手裏還提着一盞兔子燈。
燕珏盯着她的臉,見那肌膚如雪,腮頰粉紅,便知兩人談的不錯,若不然照褚九那冷僻寡淡的性子,又豈會給小娘子買東西。
還是這種讨喜的禮物。
燕思雨瞧出事來,挎着她手臂低聲問道:“是不是娘給你安排的?”
蘇弗點頭,臉發燙。
“他叫什麽,長得俊不俊,人品可好?”
燕珏在後頭聽着,眼睛死死瞪着那輕晃的兔子燈,褚九的臉忽然浮到上面,他一愣,那臉又變成乖巧的兔子。
蘇弗有些羞澀,越發小聲:“褚家九郎,他是褚嘉平。”
燕思雨恍然:“原是他啊,我聽過他的名號,是個好讀書且沒有壞癖的郎君,京中但凡誰家長輩敦促小輩,總喜歡拿他做榜樣,他很好的!”
蘇弗捏緊燈杆,想起方才與褚嘉平的短暫接觸。
此人的确極好,溫和有禮,斯斯文文,舉止分外顧及自己。觀其面相,仿佛是個正直可靠的。
如是想着,她心裏更加安定。
剛下橋,冷不防被人一撞,手裏的兔子燈掉在地上,“啪嗒”,燈燭滾落,瞬間燒了一面燈紙。
蘇弗忙去撿拾,卻也無力回天,眼見着兔子燈燒的只剩框架,黑乎乎的再也看不出先前模樣。
燕珏驚訝地抱歉:“都怪我沒看路,可惜了,這樣好看的兔子燈,竟轉眼就壞了。”
作者有話說:
燕狗:今天做的孽都是明日該流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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