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進宮
第二日一大早,林氏帶人親自送過來新做的衣裙。金陵女子衣裳以輕、薄為主,亮麗飄逸,注重色彩。但到了京都,京城流行以奢為美,小姐夫人們穿的衣裙,喜好以金銀的絲線滾邊,繡上奢華繁複的暗紋,越是重工,越是為美。
範雪的新衣,是京城時下最流行的式樣。一襲丁香色流彩暗花織錦長裙,袖口和領口繡的是梅花,朵朵絢爛,光彩奪目;裙子下擺繡的是彩蝶,五彩缤紛,栩栩如生。待裝扮完畢,衆人只覺得呼吸一滞,說不出話來。
太美了!
範雪倚窗而立,高髻廣袖,豐姿綽約,宛如天上神女下凡。今日上的妝濃了一些,黛眉紅唇,卻恰恰脫了範雪的稚氣,顯出絲絲端莊和風韻來。
林氏左看右看道:“貴妃娘娘派人做的衣服,漂亮是漂亮,不過我還是喜歡你原來的打扮。”
身後的媽媽悄悄扯了扯林氏,林氏才掩口笑道:“時候不早了,快走吧。”
範父少時,曾遇一術士。術士道:“閣下此生,受女眷之益良多:飛黃騰達,指日可待,福禍相倚,不可輕敵。”
範父初時不以為然,等到與林氏成婚後,突然青雲直上,官運亨通。憶起術士的話,方半信半疑。再後來,宮中沉寂了多年的妹妹,突然深受皇恩,晉升為貴妃,連帶着他尊貴榮耀,連升了好幾級。範父這才信了術士當年的話,再回去找人,哪裏還找得到?術士批得的确不錯:範父能有今日的榮耀,跟他嫡親的妹妹玉貴妃有莫大的幹系。
範雪早聽說過自己的這個姑姑,早些年範氏破落,一個弱女子,無權無勢無背景無靠山,能在深宮裏殺出一條血路,她也是個奇人。
金琺琅九桃香爐冒出枭枭輕煙,靠牆的青玉案幾上,擺着一對琺琅雕翠大花瓶。紫色的連珠帳輕垂,帳後的貴妃塌上,斜卧着一個披金戴銀的美人兒,一個宮女跪坐在她的腳邊,輕輕地捶腿。
另有宮女端着粉彩百花茶盞上前,美人兒就着她的手輕輕啜了一口,才緩緩直起身來。她長發如墨,披散在後,素臉朝天,未施粉墨,縱然歲月不饒人,在她眼角留下少許細細的皺紋,但依然可以看出,她年輕時曾是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林氏帶着範雪跪在地上,低垂着頭,不敢發一言。玉貴妃喝完了茶,清咳了幾聲,才緩緩道:“起來吧。唉,我這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林氏和範雪這才起了身。林氏強笑道:“娘娘的福壽還長着呢。”
玉貴妃淡淡的,也不應聲。她素來瞧不上自己這個嫂嫂,商賈之女,出身下賤倒還罷了,偏偏還又傻又沒主見,沒有半點商賈的八面玲珑,精明算計。要是放在宮中,恐怕早被嚼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也就是命好,嫁給了自己的兄長,跟着享這潑天富貴。
她轉過頭,對範雪道:“你就是小雪吧?打你出生,本宮還沒見過你,今年幾歲了?”
範雪聲音清脆,無絲毫怯意:“回娘娘的話,今年十五了。”
“十五”,玉貴妃眼神帶着一絲恍惚,喃喃道:“正是花骨朵一樣的年紀。你擡起頭來,讓本宮看看。”
皇後之位,空懸多年。玉貴妃的地位,在宮中已經尊貴無比,而她素日裏又以“嚴苛”聞名,宮女太監,無不畏她三分。進來之前,範雪受了林氏的叮囑,不要四處亂看,她一路壓抑,恪守規矩。現在聽了玉貴妃的話,如蒙大赦,擡起頭來,小臉尖尖,一雙眼睛靈動有神,四下打量。
玉貴妃只看了一眼,心中就忍不住驚嘆:這個孩子長得好!五官精致不說,更難得的是,身上帶着種出塵的靈氣,既像深山淺澗般清澈靈動,又像森林小獸般懵懂無害。這樣的容貌氣質,大大超出了玉貴妃的預期,她不由笑道:“平日裏有什麽喜好?”
範雪道:“喜歡吃好吃的……”話一出口,自覺不妥當,又忙補救道:“喜歡看病醫人。”
玉貴妃口氣裏有着淡淡的驚訝:“哦?你還會醫術?”
範雪自小長在金陵,在外祖母的嬌養下,與一般的大家閨秀極為不同。她不會女紅,不會跳舞,不會彈琴,不會作畫,外祖母常笑道:“學那些做甚,我家小雪有這張臉不就夠了?”故而,範雪除了醫術,還真是什麽都不會,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罷了。
林氏怕範雪再吐出“喜歡吃好吃的”這樣的驚人之語,忙開口道:“小雪生來體弱,故學了些醫術,自個做些調養。”然後将拜在王老神醫門下學醫的事,說了一遍。
玉貴妃道:“既然如此,你給本宮瞧瞧如何?”
林氏還想推辭,範雪已經開口道:“好啊。”她徑直走到貴妃塌前,給玉貴妃切脈。診了半晌,方道:“娘娘是思慮過甚,情志抑郁,久而久之,肝氣郁結,瘀血內阻……”
“放肆。”玉貴妃一聲厲喝,順手将茶盅砸了出去。
“啪”茶盅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屋裏的宮女們全吓得匍匐在地,瑟瑟發抖。林氏連忙跪下,惶恐道:“娘娘息怒。”範雪看了一眼母親,也随之跪在了塌旁。
玉貴妃眼神淩厲,兩道細眉就像兩柄利刃,帶着濃濃的戾氣:“皇恩浩蕩,後宮尊本宮為首,本宮高興還來不及,哪來什麽抑郁、郁結?”
林氏嗫嚅道:“娘娘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玉貴妃冷哼了一聲,停了半晌,滿臉的怒色慢慢消退下去。宮女送上茶盞,她飲了一口,平靜道:“你第一次進宮,本宮有些見面禮送給你。”
宮女呈上來,成套的金累絲鑲寶櫻花步搖、耳墜、璎珞,式樣別致,做工精細,一看就價值不菲。玉貴妃伸手取了一支步搖,插在範雪的頭上:“這個顏色,倒是襯你。”
範雪聽她聲音裏有笑意,大着膽子擡起頭來,見玉貴妃一臉和煦,似乎剛才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般。玉貴妃朝她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範雪連忙退下,攙着跪着的林氏站了起來。玉貴妃懶懶道:“說了這些話,也有些累了。”
林氏連忙拉着範雪告退。出來剛松了口氣,只見宮門外來了一行人。
林氏吃了剛才一吓,不想再節外生枝,拉着範雪躲在花樹底下。那行人走近前來,為首的兩人,其中一個宮裝美人,肌膚如玉,欺雪賽霜,整個人就如用雪堆出來的一般,晶瑩剔透,五官雖不是特別出衆,但也別有一番韻味。
範雪看到另一個人,卻是呆了呆。那分明是宋桦,他銀冠束發,玄色平金繡蟒袍,腰間一條白玉帶,俊臉陰寒,眼神如冰,整個人透着一股子冷意,與往日在她面前那個眼神明亮、笑容朗朗的陽光男子,判若倆人。
他對宮裝美人說了幾句,便行禮告退,轉身之際,陰郁的眼神似有似無往花樹這邊掃來。範雪朝樹下縮了縮,不知為何,總覺得他此時的樣子有些駭人。
等宋桦走遠,那宮裝美人才甩了甩手中帕子:“走吧。”
走在最後面捧食盒的宮女,突然“哎喲”一聲踩了空,手中的食盒摔在地上,點心灑了一地。衆人停下來,前面的大宮女走回來道:“怎麽當的差?娘娘過來探病,馬上就要到玉妃娘娘宮裏了,你倒把點心打了?” 打翻食盒的宮女吓得跪倒在地,連連求饒:“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大宮女正要開口斥罵,那宮裝美人柔柔道:“不過是失了手,你再回宮,取一盒來便是。”
打翻食盒的宮女連忙道:“奴婢遵命,多謝娘娘。”爬起來,急急忙忙去了。
宮裝美人聲音甜美:“我們慢慢走,等等她罷。”
等她們走遠了,林氏才悄悄對範雪道:“那位主子是雪貴妃。”
範雪對宮裏的貴人一無所知,這個雪貴妃和宋桦走在一起,倆人恐怕有沾親帶故的關系。範雪有心想問一問,但私自打聽男子,又怕母親起疑,只好道:“雪貴妃的聲音真好聽,脾氣看起來也好,一點架子也沒有……”
林氏“噓”了一聲:“你這話,千萬別落到你姑姑耳朵裏。她們倆個……”林氏做了一個不對付的手勢,又四處張望一番才道:“後宮裏,也就雪貴妃跟你姑姑平起平坐,雖然皇上盛寵你姑姑,但雪貴妃娘家勢力大,你姑姑也奈何不了她。你以後見了她,可要遠着她些,不要惹你姑姑動怒。”
範雪納悶道:“雪貴妃在宮裏,我在宮外,我哪有機會碰見她?”
林氏神情古怪:“叫你遠着,你就遠着便是。”
回家後,玉貴妃的賞賜也到了,宮緞兩匹,宮綢兩匹,宮花兩朵,香珠兩串,全是指明賜給範雪的。
範雪奇道:“母親,今日在宮中,姑姑明明不喜歡我,她怎麽還賜我這麽多東西?”
林氏假意惱道:“你姑姑怎麽不喜歡你了?盡說些孩子話。今天進宮,你也累了,快回去歇息去吧。”
回到院子,小蘭兒捧過來賞賜,範雪一一翻看。那香珠兒一股淡淡的清香,聞了讓人心曠神移,神清氣爽,據說是某小國進貢來的檀月木,極為難得。範雪道:“母親晚上睡不好,這檀月木有安神作用,倒不如送給母親,晚上也可得個好覺。”
範雪心念一動,便捧着檀月木,帶了小蘭兒,往林氏的院子裏來。院子裏靜悄悄的,平時守衛的下人們不知哪裏去了。
範雪走到門前,正要撩簾子進去,只聽到屋裏一個低沉的聲音道:“玉妃娘娘對小雪滿意倒是滿意,只有一點,娘娘說小雪年輕莽撞,不知天高地厚,性子要好好磨一磨,收一收。不過有她在宮裏看着,應該出不了什麽事。”正是範父的聲音。
林氏哀哀道:“老爺,真的要将小雪送到宮裏麽?她打小就沒在我身邊,好不容易回來,這還沒幾天,。”
範父不耐道:“婦道人家見識短,她今年十五,總是要嫁人的,難不成你守着她過一輩子?”
林氏抹淚道:“真要将她送進宮裏麽?宮裏人雖尊貴無比,老爺也知道,玉妃娘娘這些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更何況,皇上的年紀比你我還要大。”
範父冷哼道:“宮中有什麽不好?伺候皇上,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多少人想伺候皇上,還擠不進去、夠不着。”
林氏默然無語,只剩下低低的啜泣聲。
範父嘆了一口氣道:“不是我狠心,範家有今天,全仗着玉妃娘娘在宮中的地位。可娘娘至今尚無子嗣,身子骨又不好,自打春上娘娘生病以來,宮裏鬧騰得厲害。萬一哪天有什麽不測,範家這上上下下幾百口人,依靠誰去?如今之計,只有将小雪送進宮去,有玉妃娘娘在上頭坐鎮,小雪得了聖上的恩寵,才能保範家長盛不衰。”
範雪咬了咬唇,轉身就往回走。小蘭兒一臉惶恐,也跟着悄悄地退了出來。
範雪走回院中,将丫頭婆子全趕出屋,她關上門,将香珠串往地上一摔,珠子滾了一地。範雪往床上一趴,眼淚撲漱漱落了下來。
好狠心的父親!為了榮華富貴,他竟然不惜将女兒送進宮去。聽說皇帝年過六旬,垂垂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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