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情斷

夜已深,範雪獨坐燈下,愁眉不展,難以入眠。微風拂過,窗臺上無聲無息多了個影子。

範雪先是一驚,看清來人後,一下站了起來,桌下的雙手不住地顫抖。

趙青一身酒氣,單膝跪在窗臺,身子搖搖晃晃,似乎随時都會墜下樓。趙林說出那個驚世駭俗的消息後,他不相信。可問題是,範雪為何會失約?那串南紅珠串為何會落到趙林手中?這些疑問像螞蟻一樣啃噬着他的心。

最好的方法,就是找範雪問清楚。

趙青跳下窗臺,向範雪走來。他雙目赤紅,臉色凝重,沒有半點笑容:“今日為何失約?”

房間內點了數支蠟燭,範雪借着明亮的燭光,看得很清楚,他白衣勝雪,臉頰通紅,雖表情不善,但嘴角并沒有刻薄毒舌的紅痣。

範雪痛苦地吸了一口氣道:“你究竟是誰?”

她的語氣太過冰冷,趙青一時愕然,釘在了原地:“你還是知道了。”

範雪滿心苦澀:“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趙青低聲道:“我并非有意隐瞞,我是當今皇上第五子——趙青。”

趙青平定南方匪患,受急诏回京,一路輕車簡從,只帶了親衛二人。為了避免麻煩,一路上才隐藏身份。

偶然救了範雪之後,範雪舅舅林老爺請他喝酒,論及南方匪患,他侃侃而談,林老爺便知他不是普通人。趙青不易暴露身份,便假托是賬下的副将宋桦。他并沒将這假冒之事放在心上,只想待皇上從行宮避暑回來後,就請旨求親。誰會想到鬧這麽個大烏龍,讓範雪誤以為他是騙子。

範雪聽他果然是五王爺,哥哥的話對了一半,又是悲憤又是凄涼,俯首低低笑了起來。

趙青見她笑得怪異,上前緊緊抓住她胳膊道:“我騙你,是我做的不對,可我對你的心,全是真的。”

範雪笑出了眼淚,淚眼婆娑地望着他道:“全是真的?那你今天又在哪裏?”

趙青怒聲道:“光明寺,我一直在光明寺。今兒一大早,我就出城了,我在寺前的鷹嘴口等了你一天,等到日落才回來。要不是宮中有事,我早就來找你問個明白了……”

範雪疑惑道:“鷹嘴口?”

趙青确認道:“鷹嘴口。那是入光明寺的必經之路。”

光明寺建在南山,前山後山,道路衆多,哪有什麽必經之路?範雪心頭一陣狂跳,自己肯定是錯過了什麽……

原來,京城之外,一南一北,有兩座光明寺。範雪去的是南山的小光明寺,規模小,香客少。範雪初次去時,還感嘆光明寺號稱“天下第一寺”,還比不上金陵寒山寺,其實不是光明寺虛擔了“天下第一寺”的名頭,而是範雪根本就去錯了地方。趙青去的大光明寺,才是京城人真正認可的光明寺,一般只要提光明寺,指的就是大光明寺。而範雪初從金陵來京都,卻不知道京城的這個說法,造成了誤會。

範雪聽到這裏,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只是大錯已經鑄成,無法挽回。她萬念俱灰,轉身道:“你走吧。”

趙青拽住她胳膊,攤開右掌,顯出碧綠可愛的玉鎖:“你送我的玉鎖還在,我送你的南紅珠串呢?”

南紅珠串?範雪往日一直将它珍藏在妝奁中,今日去赴約時,特意戴在腕上。出了那麽大的變故,早不知道珠串失落到哪裏去了。範雪凄然一笑:“事到如今,珠串還重要嗎?”

趙青臉色一變,連道了數聲好。可他猶不死心,咬牙道:“我今晚看到了那串南紅。拿着它的人說,你們……你們……你們……”他連說了好幾個你們,卻痛苦得怎麽都說不下去,最後還是惡狠狠道:“你們有了茍且之事……”

範雪望着燭臺上的蠟燭,蠟油一滴一滴滾落下來,就像情人的眼淚。她笑了笑,慘然接話道:“不錯。”

她的話就像晴天裏的一道霹靂,劈得趙青回不過神來。他連連後退了好幾步,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為什麽?為什麽?”

範雪的背影瘦弱而又冰冷。

趙青松開手,玉鎖墜地,他輕輕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笑到最後,仿若在哭一般。他雙目血紅,望着範雪道:“我錯看了你。都說女子水性楊花,今日領教了。”

趙青一邊後退一邊搖頭,他猛地跳起來,躍上窗臺,整個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他喝醉了酒,平日的警覺半點也無,絲毫沒有察覺到,暗處有兩雙眼睛,将他和範雪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裏。

兩條人影從牆上躍下,輕輕落到了範府門前的道路上。其中一個拉下蒙面巾,落出粉面紅唇,正是趙青的表妹王依依。她回望範府的門匾冷笑道:“什麽範府?就是個藏奸納污的地方。這樣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表哥這是豬油糊了心麽?”

另一個丫頭打扮,她身手了得,一路追蹤、隐匿,多虧她的本事:“郡主,快走吧。這個範府小姐先是跟五王爺私自訂了終身,後來又跟別人有了奸情,一聽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王依依眼珠一轉。他這個表哥,最是重情,範府小姐做出這等沒廉恥的事來,怕就怕,日子一長,就是戴綠帽子,表哥也認了。

“不行,”王依依斬釘截鐵道:“表哥皇家貴胄,可不能要這種寡廉鮮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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