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瘟疫

月香給範雪倒了一杯茶,觑着她的臉色,開口問道:“小姐,您也喜歡那位公子吧?”

範雪淡淡一笑:“你從哪裏看出來,我喜歡他?”

月香指了指心口:“心是不會騙人的,我看出來小姐很傷心。小姐既然喜歡他,幹嘛不答應他?”

範雪沒有說話,過了很久,她才開口,既像講給月香聽,又像講給自己聽:“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現在不過是情濃罷了,他不在意,可再過個三年五年,情意淡了薄了,他會不會在意?我是死過兩次的人,現在這樣平平淡淡就很好,又何必再去折騰?”

月香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不好再勸,嘆了口氣走開了。

趙青去了之後,沒有再來。

水月庵卻突然喧嚣起來,日日都能見到有百姓在庵中出入,而且人數還越來越多。有的是相互攙扶而來,有的是抱着孩子來,還有的是用擔架擡上來。

月香去打聽了,回來道:“小姐,聽說城中發了瘟疫,這些人是來庵裏求醫的。”

“求醫?”範雪奇道:“庵裏誰會醫術?”

月香道:“就是那個臉拉得像驢臉的靜寧師太。”

月香剛說完靜寧的壞話,半夜便上吐下洩,發起燒來。範雪披了衣服起來,給月香把脈,從症狀來看,十有八九是傳染了瘟疫。範雪寫了藥方,到庵裏找藥。

只見庵中燈火明亮,房中牆下,都安置了不少的人。這都是附近染病的百姓,聽到庵中有大夫能治病,紛紛趕過來求醫的。女尼們來回奔忙,分揀的分揀,磨藥的磨藥,都尚未休息。

靜寧一臉疲憊,問清症狀後看藥方:“誰開的方子?”

範雪道:“我。”

靜寧皺眉道:“既是時疫,急病該用猛藥。你這藥方這麽大,又是補脾,又是清肺,磨磨叽叽,沒用。”說完,将藥方擲還範雪,轉身倒了三粒藥丸,頭都沒回,扭身遞過來:“拿回去,給她服下。”

靜寧遞了半天,也沒有人接,她轉過來,只見範雪站在原地,一臉堅持道:“我就用我的方子。”

靜寧将藥丸收了回去,冷冷道:“那就走開,別在這耽誤我的時間。”

範雪在庵中這些日子,性子已經磨了許多,但靜寧的态度還是惹怒了她:“狂妄自大。”她瞪了靜寧一眼,轉身去找分管藥材的女尼抓藥。

月香喝了藥後,瀉止住了,跑廁所的次數太多,人都已經軟了。止了瀉,月香便蜷在床上睡着了。

範雪松了口氣,倚在床頭打瞌睡。不知道睡了多久,她一下驚醒過來,伸手一摸,月香額頭燙得吓人,燒非但沒降下去,反而還厲害了。不一會,月香說起胡話來,身子一會涼一會熱,燒到最後,嘴裏都吐出白沫來。

範雪雖然從醫多年,但一直跟随着師父,遇到疑難,也有師父在旁邊點撥。如今獨立看診,又是關乎生死的瘟疫,她一顆心,懸在半空,怎麽也落不下來。

屋裏沒有火,範雪只好又到庵中,借了爐火,将剩餘的藥熱了熱,喂月香喝了下去。月香喝了這次藥後,溫度稍稍降了些,但不久又彈了回去。挨到東方發白,月香躺在床上,整個人已經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

範雪被駭得六神無主,再也顧不得許多,沖到庵中找到靜寧:“靜寧師太,救救月香,她……她快不行了。”

靜寧連續兩宿未睡,兩眼熬得都是血絲。她正給一個病人望完診,聽到範雪的哭訴,才想起來月香來:“別哭,別慌。”

平時冷冷的聲調,此時聽起來,卻別有一種鎮靜、安定的作用。靜寧跟着範雪到了小院,診斷完後,靜寧将一瓶藥丸遞給範雪:“六粒,溫水沖服。吃完要是燒退了,兩個時辰後,再吃一次;要是燒不退,再來找我。”

範雪拿着藥瓶,連連點頭。

喂完藥後,這次月香真正退了燒,一覺睡到了天亮。

庵裏忙亂了一夜,此刻已經暫時安靜下來。患時疫的病人吃了藥,大都睡了,陪同的家人也借此機會,好好歇口氣。庵中的女尼們都回房休息了,只有一兩個還在外面走動,磨藥。

範雪再去庵中取藥,碰到了無塵師太,正要開口,無塵師太擺擺手,拉着她的手走開了幾步,悄聲問:“你那小丫頭,好了沒有?”

範雪探頭一看,只見靜寧坐在裏邊禪房的蒲團上,靠着牆壁,疲倦地睡着了。

範雪道:“已經好多了。靜寧師太沒事吧?”

無塵師太手裏拿着一張藥方道:“沒事,就是太累了。靠她一個人,忙不過來,治瘟疫的方子,還是早早散出去才好。”

瘟疫來勢兇猛,範雪昨夜就領教過了。若不是最後靜寧師太給的藥丸,月香恐怕早沒命了:“師太,我能看看藥丸的配方嗎?”

無塵師太将方子遞給她。範雪本就天性聰穎,見了方子,與月香的病情一對照,再細細一琢磨,不禁拍案叫絕,對開方子的人佩服得五體投地:“這藥方是靜寧師太開的嗎?”

無塵師太微微颔首。範雪不禁有些赧然。光從對這次時疫的應對來看,自己和靜寧師太的醫術,簡直有天壤之別,虧了自己還在靜寧師太面前班門弄斧。

月香休養了一日,又生龍活虎起來,洗衣、掃地、進出一陣風,腳板咚咚響。不過,再見到靜寧師太,月香再也不無禮了,任靜寧師太臉板得再冷,月香也是笑嘻嘻地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

靜寧師太治瘟疫的消息,傳開了去。過了幾天 ,京城裏來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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