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救人

天還沒亮,醫館的門被拍得啪啪作響。

範雪系好衣服,急忙跑出來打開門上的小窗,只見門外站着個老頭,皺紋深深,神色焦急,見了範雪便連連作揖道:“小先生,家中孩子病了十來天了,昏睡不醒,想請神醫大人去看看。”

範雪見他雙眼深陷,隐隐還帶着淚痕,忙道:“老人家稍等。”

不一會,靜寧也起來了,範雪背着藥箱,扶着靜寧,随那老頭急匆匆而去。

原來,這老頭姓孫,在醫館不遠的大街上開客店。他兒子長年在外面販絲做生意,留下媳婦孩子跟老夫婦住在一起。

孫老頭的小孫子兩歲,前些日子拉肚子。孫老頭有個親戚是大夫,便把親戚請過來看病。看了之後,用的止瀉藥。十多天過去了,孩子病加重了,瀉下大便是青白色,喝奶不消化,身上也涼了,每天昏睡。親戚見情況不妙,托了個借口,再不來了。

孩子就是全家的命根子。孩子不好了,全家人也再沒心思打理生意,在家抹淚嘆氣。最後還是鄰居提點了一句:何不請“桃源神醫”來看看?孫老頭當即就挑了燈籠,過來請人了。

靜寧坐到一邊,範雪把完脈道:“孩子原來拉肚,就不該止瀉。止瀉藥把病邪留在了腸胃,而病邪本應該給排出去的。不過現在孩子體弱,不能再瀉,先補一下罷。”

範雪開了益脾散,補肺散。孫老頭一邊接藥方,一邊用眼觑靜寧:“神醫大人,是這個理不?”

靜寧道:“她開什麽藥,你吃就是。她的醫術,現在只怕在我之上了。”

孫老頭一家雖嘴上答應,心裏卻老大不相信。過了三天,孩子身體溫暖了。範雪再來看時,用了白餅子,孩子吃完大瀉。

範雪道:“莫怕,這是在排毒邪。”

瀉完後,範雪又開了益脾散,每天兩次,讓孩子服下。不出幾天,孩子便活蹦亂跳,恢複如常了。

孫老頭一家這才心服口服,全家拜謝範雪的大恩。“桃源神醫”的名頭,從此更響了。

轉眼間,冬去春來,舊的一年結束了,新的一年開始了。

春上雨水多,生病的也不少。靜寧身子大不如前,已經是半退隐,平時都是範雪在外坐堂。

這天到了晌午,範雪剛看完最後一個病人,只聽門一響,孫老頭收了傘、站在門口。

自打上次醫好孫老頭的孫子後,孫老頭一家感激涕零,平時有個好菜好湯啊,都往這送,熟絡許多。孫老頭一身雨水,也不進來:“範大夫,我店裏來了個客人,腹瀉不止,想請你去看看哩。”

孫老頭的店離這裏很近,範雪随口問道:“病人要看病,怎麽不過來??

孫老頭站在門口,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範雪走過去,孫老頭才悄悄道:“那客人有失心風,過來怕半路抽風。外面還有兩名家丁随我來的。”

範雪順着孫老頭的目光往外望,醫館外站着兩位身穿蓑衣的彪形大漢,虎背熊胸,面容整肅。範雪一眼便看出來,這怕是豪門才能養出的護衛,氣勢隐隐,含而不露。範雪背上藥箱,披上蓑衣,戴上鬥笠:“走吧。”

孫老頭整個客店全被包了下來。院子裏拴了數匹駿馬,停着一輛黑楠木馬車,整個小院擠得滿滿當當。馬車壁上打着一個不顯眼的金色标記。孫老頭從小生活在小地方,不識得标記,範雪卻一眼便觑了出來。金色的祥雲裏,龍爪猙獰,金龍隐隐,這分明是皇家的标記。這個腹瀉病人,竟是個皇族?

範雪腳步一頓,腦子裏竟不自覺閃現出趙青的臉來。不,不會,肯定不會這麽巧的。她這麽一耽擱,前面一間客房的門已經被打開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迎了出來,見範雪年輕面嫩,頓了頓道:“這位可是大夫?我家主人腹瀉不止,店家說您妙手回春,勞請您看一看。”

範雪硬着頭皮進去,只見客房已經變了模樣。屋裏焚了淡淡的香,原來簡陋的地上鋪了奢華地毯,床鋪被褥煥然一新,就連木桌椅子,也鋪上了一層錦緞。雖華麗富貴,但滿屋狼藉,湯湯水水潑了一地。

一個俏麗美婢正扶着一名白衣公子,緩緩從床上坐起。那公子塌着肩膀,雙腿踢踏着錦被,手裏抓着一把肉丸子,一個一個亂扔:“薰雞,薰雞,我要吃薰雞嘛……”俏婢柔聲道:“肚子不舒服,這幾天可不能吃薰雞了。”白衣公子大聲嚷道:“我要吃,我就要吃……”

看情況,聽聲音,不是趙青,範雪莫名就松了口氣。管家在一旁道:“您請。”範雪這才回過神來,放下藥箱,向床邊走去。

那白衣公子披散着頭發,滿手油膩,正纏着俏婢要這要那。範雪在床前的凳上坐了:“請公子伸出手腕,我診診脈像。”她一擡頭,不禁愣了,雖滿面油光,但白面如玉,一雙多情桃花眼,不是程昭是誰?

程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中波瀾一閃即沒,歪頭看着她,咧嘴傻笑道:“你是誰啊?”

管家道:“公子,這是來給您看病的大夫。”

那俏婢服侍程昭,沒注意到屋裏的人。這會聽完管家的話,一臉寒霜,斥道:“公子寶身貴體,你也敢随便叫些外面的野大夫來治?要是出了什麽事,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管家不卑不亢道:“公子都拉了三天了,您随身照顧公子的飲食起居,也懂醫理,若是能治好,我又何必出去請大夫?”

俏婢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嗆聲道:“要出了事,有你好看。”

程昭自從失心瘋後,無時無刻不瘋瘋癫癫。這會卻難得地安靜下來,伸出手腕給範雪把脈。範雪診完,又問了些飲食起居,才道:“腹瀉倒無防,不過是偶感風寒。我開付藥,吃下去,散散寒氣便好。不過,有另一樁事,我想找這能管事的講一講。”

那俏婢站在一旁,一動不動。管家略一沉吟道:“我是公子的總管,倩倩姑娘是公子的貼身女侍,您但說無妨。”

範雪緩緩道:“你家公子腹瀉是小,嚴重的是,他中了毒。這毒潛在他身體裏,遇濕氣便發作。天晴倒還好,若像今日下雨,濕氣纏身,毒氣發動,故會腹瀉。”

倩倩立在一旁,一張粉臉白了紅,紅了白:“胡說。我貼身侍候公子的飲食,怎麽會中毒?你這個鄉村郎中,休要再胡言亂語。”

管家色變道:“我們前往梅州,梅州乃多雨陰濕之地,若是到了那裏,公子這毒會如何?”

範雪道:“梅州據此,尚有一月路程。過了一個月,毒深入五髒,再到陰濕之地,定會毒發身亡。”

此話一出,不僅管家色變,就連床上瘋瘋癫癫的程昭,臉色也有些發白。

倩倩還要開口:“好笑……”

管家已驀地轉身,盯着她惡狠狠道:“住嘴!這筆賬,暫且給你記下。”管家面目猙獰,似要将她生吞活剝,倩倩吓得往後退了兩步,不敢再開口。

管家回過身來,又溫和道:“大夫可有什麽法子,救救我家公子?”

範雪道:“目前中毒未深,我開個方子,連服三日,當會清除。”

管家大喜。

範雪留了藥方,叮囑道:“盡早服藥。公子好自為之。”

範雪出了門,程昭依舊坐在床上,不言不語,與往日的瘋樣截然不同。管家試探地叫了一聲:“殿下。”

程昭被子往頭上一蒙,直挺挺地倒下了:“不好玩,不好玩,我要睡覺。”

倩倩嬌笑着還要上前,管家攔了,聲音陰沉道:“倩倩姑娘,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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