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和解

範雪醫治趙青、靜寧醫治小陸，這兩件事下來，倆人的名聲在軍中傳了出去。靜寧在軍營中行走，便有士兵上來求醫。一傳十，十傳百，來看病的人絡繹不絕。弄到後來，趙青索性給靜寧單獨撥了一個營帳，做為看病之用。

趙青長年習武，底子好，毒解了後，不過幾日身體便恢複了。倒是範雪，棍傷養了半個月，才慢慢好了。

靜寧和範雪都是醫術高超的大夫，自然知道如何醫治棒傷。但趙青還是找來了各種各樣的傷藥膏，堆在帳中。

靜寧陪護範雪，倒也看出些門道：“雪兒，這五王爺對你，似乎有些不同。”

帳外，趙青正要進來。聽到靜寧的話，停了腳步。

範雪低頭淡淡道：“哪有什麽不同。”

“自打你受了傷，王爺是天天登門，探訪你的傷勢。雖說禮賢下士，禮賢下士，但我瞧着，他好像發現了你的女子之身。要說這五王爺，雖身份尊貴，卻沒有絲毫的驕奢之氣，相貌堂堂不說，文也行，武也行。說起來，雪兒，你年紀也不小了，你的終身大事始終是為師的一塊心病……”

這番話，隐隐有些耳熟。很久以前，範雪的舅舅林老爺，也說過類似的話。

靜寧見範雪半天不說話，試探着問道：“雪兒，你怎麽想？”

範雪輕輕一笑：“師父，他是王爺，我是一介草民，還能怎麽想。雪兒不想嫁人，就想一直守着師父，陪着師父過一輩子。”

靜寧長嘆了一口氣。

帳外的趙青默默地站了會，轉身離開了。

靜寧的到來，無疑深受士兵們的歡迎。靜寧診病的營帳，天天擠滿了來看病的人：凍瘡、痢疾、腹瀉、荨麻疹……

相比之下，軍醫的營帳冷冷清清，門可羅雀。軍醫自告奮勇，請求來給靜寧做助手，這樣的話，還能偷師學藝。靜寧也毫不藏私，傾囊相授。

這日，範雪的藥沒了，靜寧到醫帳中取藥。正好來了士兵看病，靜寧便把藥給了趙青，眼神意味深長：“煩請将軍派個人，将藥送過去。”

靜寧是想撮合倆人。一個是王爺，一個是尚書之女。雖範雪之事曾鬧得滿城風雨，但這五王爺看着像踏實可靠之人。不求正妃，求個側妃之位，範雪下半生也有個依靠。

趙青拿着藥出來，朝範雪的帳中走去。這些日子，他有許多話想對她說，而她卻一直在避他。

範雪仍是一身男裝，在帳中整理草藥，見趙青進來，怔了一怔，随即躬身：“将軍。”

趙青将藥遞給她，範雪接了藥：“多謝将軍。”

見她如此疏離客氣，趙青心中愀然不樂，背在身後的手伸到前面。他手上是一卷泛黃的殘書，頁面顯然已經精心修補過，隐約可見三個黑體小字“青囊書”。

範雪睜大了眼睛。《青囊書》！

華佗乃是神醫，《青囊書》即為華佗所著。據說當年華佗被曹操下獄，将記載了畢生心血、行醫經驗的《青囊書》留給了獄卒，結果獄卒保存不利，醫書最終被焚毀。也有一說《青囊書》被華佗弟子帶走，悄悄流傳下來。

在醫界，華佗地位神聖，他著的《青囊書》更是絕世重寶。如今這本書出現在範雪面前，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趙青見她震驚的樣子，微微一笑，往前遞了遞。

範雪小心翼翼接過書，翻了幾頁，眼中便流露出異樣的光彩。

趙青輕輕笑道：“送給你。”

這樣貴重的寶貝，哪能說送就送。趙青找這《青囊書》，肯定也沒少費力氣。範雪合上書，連忙道：“看完我便原物奉還。”

趙青笑了笑。當年他瘋狂收集醫書，想等她過門後，送她一個大大的驚喜。他集了滿滿一屋子的醫書，她卻離開了。他封了書屋，最後一刻，鬼使神差地将《青囊書》帶在了身邊。沒想到，最後還是送給了她。

“還有許多絕版和殘本的醫書，你可以慢慢看。”

趙青打定主意，立刻派人回京城，快馬加鞭，将封存的醫書送過來。

範雪原本性子跳脫，坐不下來，這兩年在外面行走，很是吃了些苦頭。一間靜室，一盞明燈，能在燈下安安靜靜地習讀醫書，對她來說，倒是難得的安逸了。

趙青送了書，轉身欲走。

“等一下。”範雪叫道，趙青疑惑地看着她。

範雪臉上閃過一絲羞澀：“我看一下，你身體好了沒有？”

因為範雪受傷的緣故，趙青一直是靜寧負責調理診治，如今已是大好。範雪既然有心要看，趙青低頭忍住唇邊的笑意，快步走到塌邊坐下。

範雪臉上微微發紅，也走到塌邊，伸出手指，輕輕搭在了趙青的腕上。倆人挨得極近，呼吸清晰可聞。

男子體熱，趙青的皮膚溫暖而幹燥。

趙青眼神滑過她光潔的額頭、明亮的眼睛、小巧的下巴，最後落在了她纖細秀致的手指上。

範雪心跳如鹿，深深吸了一口氣，去探趙青的脈象，沉浸在其中時，慢慢便恢複了鎮定。殊不知，女人認真的時候，是最美的。

“氣血略虧，肝火旺盛，其他并無大礙。春天該養養肝……”範雪細細診完，說話時才發現手指仍搭在趙青腕上，連忙五指一收，站起身來。

手腕一緊，卻被趙青緊緊抓住了：“雪兒。”

範雪又是羞又是惱：“放開。”

一陣深深的悔恨襲上了趙青的心頭。當年範雪失貞于趙林，京城流言蜚語，他一氣之下，怒責範雪，在她最需要人的時候遠遁而去。若早知自己對她情深至此，當時就不該放棄，以致她入了庵、錯付了人、庵破後又漂泊江湖，一步步走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境地。

“雪兒，原諒我。”

範雪全身一震，淚光閃動。年少時，她魯莽沖動，但為了魯莽沖動，她付出了太慘痛的代價，承受了太嚴苛的懲罰。她何嘗不後悔？何嘗不覺得委屈？

趙青的這一句，勝過千言萬語，讓她回憶往事、潸然淚下的同時，傷痛得到了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