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救人

不得不說，範雪能活下來，多虧了商老頭的輸血之法。當時由于大失血，她器官衰竭，湯藥不進，生機已絕。輸完血後，她闖過了鬼門關 ，脫離了生命危險。

範雪轉變念頭後，一心求活。婢女端來的飯菜、湯藥，她一概不拒，甚至還憑借自己精湛的醫術，調整藥方和飲食。她的傷勢以驚人的速度愈合着，不幾日，便能下地行走了。

在床前服侍的婢女叫翠兒。翠兒長手長腳，濃眉大眼，看起來頗有幾分英氣：“王爺讓奴婢來服侍姑娘。從今往後，奴婢就是姑娘的貼身侍女，姑娘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奴婢就好。”

範雪正靠在床頭喝藥，聽了面色冷淡。這個翠兒，名義上是貼身侍女，實則是趙林派到身邊來監視她的眼線。

翠兒見她不理不睬，抿嘴一笑，自顧自收拾整理：“姑娘長得好，醫術也好，就是性子太強了些。”

範雪聞言頓了頓，擡頭看了翠兒一眼。她曾經的貼身婢女中，小蘭兒膽小，月香老實，不像這個翠兒，什麽話都敢說。

翠兒大大方方，竟還敢接着往下說：“要是受了姑娘這麽重的傷，男子漢也要在床上躺好些天。姑娘這就掙着下地，看來姑娘的醫術真的好。”

這話是譏諷還是稱贊，範雪沒聽出來，不過她聽出來了，這個翠兒是真大膽、真敢說。範雪低頭吹着藥湯，繼續喝藥。

這日，範雪用過午膳，獨坐窗前，望着十裏荷塘發呆。她手裏拿着鴛鴦戲水的荷包，荷包本是鵝黃色的，那夜被鮮血浸透後，變成了一種豬肝色，倆只交頸的鴛鴦，也變成了浴血的鴛鴦。

一陣腳步聲從身後響起，打斷了她的沉思。

範雪将荷包塞入袖中，站了起來。趙林眯眼站在身後，臉色蒼白，面無血色，聲音聽起來毫無溫度：“本王雖饒你一命，可本王從來不養閑人。你想要在本王身邊呆下去，就得證明你還有可利用的價值。”

範雪垂下眼眸。趙林留下了她的性命，是想羞辱她，折磨她，發洩對趙青的怨恨。而她要報仇，要接近趙林，首先得證明自己。她不會武功，不會謀略，她擅長的便是醫術。想到這裏，範雪擡頭道：“你想要我做什麽？”

趙林陰冷道：“來人，帶走。”

範雪眼睛被蒙上黑布，帶入一輛馬車之中。車輪辚辚，走了很久，最後停了下來。她被人架入一個房間，摁在了一個凳子上。

範雪摸到的是一只枯瘦如柴的手。肌肉結實有彈性，說明患者是一名年輕男性，只是太瘦了。脈息微弱，若有若無，說明患者的性命已經到了生死關頭。

範雪眉頭緊鎖，診了又診。頭頂傳來趙林的聲音：“如何？”

範雪皺眉道：“傷勢很重。”

趙林停了半晌道：“是。在你之前，看了三個大夫，都說是死脈，重傷無治。”頓了頓：“他是本王的得力幹将，你必須把他救活。”

範雪默然無語。這些日子以來，京城最大的事情，莫過于趙青被扣上“謀反”的罪名被誅殺。趙林的得力幹将，受了如此重的傷，很顯然，是在誅殺趙青過程中負下的傷。說白了，趙林要她救治的，是殺害趙青的幫兇。

憑範雪的醫術，要對付這個半只腳踏入鬼門關的傷者，易如反掌。她只要随便加一味藥，或者某一味藥的劑量稍微加重一丁點，又或者什麽都不做，稍微拖延一下時間，這個傷者就會徹底死去。只是這樣做的話，違背了一名醫者的初心。

救？還是不救？

範雪緊緊掐着自己的手指，陷入矛盾掙紮之中。趙林也不催促，無聲地立在她的身後。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範雪仰起頭來，壓抑地吐出胸中一口悶氣：“我開一個藥方，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藥方不一會便送到了趙林處。他首先看了一遍，然後将方子遞給堂下站立着的大夫。三個大夫輪流看了一遍後，趙林問道：“如何？”

三個大夫面面相觑，其中一個大着膽子道：“流派不同，自然醫治的思路也不同。這個方子，既不像補血，又不像補氣……”

他啰啰嗦嗦說了一大堆，趙林冷笑道：“你的意思就是看不懂？本王醜話說在前頭，這藥服下去，人若是有什麽差池，你們三人誰也跑不掉。”

那傷者氣血衰敗，已經到了生死關頭。這幾日，雖用針砭刺激，勤喂湯藥，卻始終不奏效，拖下去遲早是個死。如今既有不同的見解，倒不如試一試，指不定能博出個生天。想到這裏，那大夫躬身道：“此方若不奏效，便是天意，下官情願領罪。”

範雪開完藥方後，被帶上馬車，送回了王府。

天将入夜，涼風過堂，範雪用完晚膳，偶一回眸，趙林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如幽靈般立在門口。他望着範雪，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不清喜怒。

範雪心中莫名一緊，難道那個傷者死了？

趙林緩步而入，坐在了她的對面：“神醫名號傳播在外，本王也想請你診一診。”

趙林伸出胳膊，平放在幾上。範雪望着他的手腕，默然不語。他殺了趙青，倆人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竟讓自己望診。趙林意欲何為？是心大？還是試探？不過，他既然敢送上門來，那也沒什麽不敢看的。

想到這裏，範雪伸出手去，輕輕搭在了趙林的腕上。

“肢冷脈微，體虛欲脫。這幾日定是卧不安眠，汗出如漿吧？”範雪冷冷道。

趙林凝眸：“不錯。”

範雪道：“王爺失血過多，我開一味獨參湯，甘溫補虛。不過我看王爺病的根子不在血，在心。王爺殺孽太重，引氣血倒行，治得了一時，治不了一世。佛家有清心咒，王爺抄經念咒，忏悔自新，或許還有得救。”

身旁的氣壓一下低了下來。範雪低着頭，也能感覺到趙林冰冷的目光。她無所畏懼，擡起頭來，表情平靜地與趙林對視。

趙林收回胳膊，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口：“你如果想報仇，就不要把報仇的心思，時時刻刻挂在臉上。那樣的話，你的機會還多一點。”

書房內，燈火明亮，大夫拿了範雪的藥方：“王爺，這是何人開的藥方，能否告知下官？”

趙林掃了他一眼。

大夫滿臉堆笑道：“且不說上回，一劑藥下去 ，傷者當夜就能進食。就說這回給王爺開的方子，獨一味人參，熬水煎服。下官初看不以為然，越想越是精妙，凡大汗、大吐、大失血導致的元氣欲脫，汗出不止，獨參湯有神效。這是哪位老神醫開的方子，下官是醍醐灌頂、自嘆不如。”

趙林“哦”了一聲，淡淡道：“真有這般厲害？”

大夫點頭道：“其他下官不知道，不敢亂說，但這個方子，實在是精妙。不知這位神醫尊姓大姓？”他躬身等了一會，沒聽到動靜，偷眼一瞧，趙林似在沉思：“王爺？”

趙林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