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小心眼
發到鹿島雜志社的試寫邀請很快得到了回應。
能在大傳媒公司旗下的雜志社編輯都是眼尖的,不至于埋沒真正有天賦靈性的文章。當主編官黛看到郁酒發來的試寫時,一時間竟然看入了迷。
一個下午,她都在調查這位應征雜志社報刊編輯的郁酒是個什麽來頭。
官黛是混跡職場多年的老油條了,一個寫手有沒有功底,她幾乎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而這位投稿的郁酒,是屬于那種功底很深很深,撰寫的劇本三言兩句就能直切主題準确抓住觀衆心裏的人物。
這麽個人才,絕對不應該是第一次寫劇本,分明是個老手的能耐。
可官黛調查了一下午,也沒調查出來個什麽一二三。
她不知道該是失落還是慶幸——來投稿的這個寫手,真就像他簡歷裏介紹的那樣,是個剛上大學的大一學生。
這樣初出茅廬的新人好在便于‘掌控’,如果納入麾下,就像是大學裏專門幫教授改論文的好學生一樣。
但不好的是,你不知道他這種‘靈性’到底是天賦使然,還是靈光乍現罷了。
但不管如何,看到這個流暢的劇本大綱,這都是一個值得收下的好苗子。
官黛毫不猶豫的聯系了郁酒,約他下午見面詳談。
地點就在雜志社附近的茶社,官黛比提前約定的時間早到了五分鐘。
但讓她意外的是,那個叫郁酒的少年也早到了,正坐在約定好的窗邊位置上等着她。
男生穿着一身簡簡單單的白T黑褲,黑發柔軟服帖的包裹着小巧的臉,精致而幹淨。官黛發現郁酒真人要比照片上好看的多,近乎都有一種‘驚豔’的視覺沖擊力。
氣質也幹淨清新,打扮的一股子少年氣十足,但一雙眼睛卻出人意料的有一種‘老成’的感覺。
官黛的工作性質讓她見過很多娛樂圈裏的人,前輩,年輕流量......但平心而論,能比得上眼前這位小年輕的長相的,少之又少。
現在娛樂圈裏的人面皮上都有一層厚厚的妝容,看不分明,而眼前的少年卻是絲毫不施粉黛。
見到賞心悅目的人總能讓人開心,官黛因此臉上多了幾分笑意,她緩緩的走過去。而郁酒其實早就注意到這位三十歲左右衣着得體妝容大方的女性了,等官黛走進,他主動站了起來:“您好。”
“你好。”官黛見到他這麽有眼力見,更開心了:“你是郁酒吧,我是之前跟你聯系過的主編Daisy。”
郁酒笑笑:“編輯好。”
男生的态度不卑不亢,一點也不像剛剛邁入社會對于領導有些局促的小年輕。
官黛心下微訝,态度更加認真了幾分。
實際上編劇這個職業,除了龐大的閱讀量構建了基礎,理性的思維能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基于本身的審美了。
說的庸俗一些,天生的眼界注定你寫出的故事基調是‘土氣’還是‘洋氣’。
這是一個向前發展的時代,最終肯定都是要邁向洋氣這一步的。
官黛問了郁酒幾個關于審美的問題:“你對于‘男演員’這個職業怎麽看?”
行業裏現在有很多編劇是要根據公司的要求寫劇本的,往往這個時候是已經欽定了演員,而劇本就要跟着演員的特質而變動,所以編劇這邊就相當于半個選角導演。
雖然現在問郁酒這些還太早,早得不得了,但官黛還是忍不住想問。
“男演員麽......”郁酒對于這個問題倒也沒什麽驚訝的,想了想說:“如果根據男演員的特質打造劇本,那這是我們編劇的責任,就看自身能耐了。但如果一個現成的劇本讓男演員來演,他自身氣質不符合人物演技又不能彌補的話......”
郁酒頓了頓說:“就像某個知名女演員的評價一樣,他需要有一種想讓人摧毀的脆弱感。”
男演員一旦有了這樣的特質,即便自身條件不是很符合劇本,也會吸引着觀衆不自覺的看下去。
就像他們編劇構思劇本的時候也是一樣。
一個故事不能是平平無奇的,總要有什麽東西牽引着,時時刻刻吊着觀衆的心情。像是一個定時炸彈,你怕它引爆,卻又搖搖欲墜的希望它爆炸,早死早超生。
官黛微微一愣,又問:“那關于死亡呢?”
愛情和死亡,是這些關于‘文藝類’職業招人的問題常問的,但官黛覺得愛情這倆字對于眼前的少年來說可能太俗氣了。
她不自覺的就問了更深刻的死亡,期盼着郁酒能說出一些關于‘人性’上面的回答。
而郁酒的回答也沒有讓官黛失望。
“有些人總以為死亡很可怕,一個活生生的人即将消失,什麽都帶不走。”郁酒微笑抿了口茶,他聲音很輕很淡,甚至帶着一絲絲的悵然:“但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
以前他無法深刻的體會到這句話的意義,但現在可以。
郁酒雖然嘴上從來沒說過,但他心裏實際上是一直挂念那個‘真正’的自己的。
他現在在書裏,那書外的他呢?是死了還是怎麽?
一開始郁酒會很焦慮這些問題,但後來他想明白了焦慮沒用,便不再去想——人一天的腦容量有限,不能總是思考不重要的事情。
在思維構建方面,郁酒近乎冷漠的有些不近人情。
可是有些東西,夜深人靜的時候擋也擋不住。
郁酒忽然就想到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只要自己家人還記得自己,那他就是存在的。
官黛看着眉眼間不知怎麽帶上了幾分憂郁的男生,內心一動,只覺得郁酒剛剛說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身上,才有一種想讓人摧毀的脆弱感,十分吸引人。
微微一笑,官黛一錘定音的說:“郁先生,我知道你是大一新生,簡歷上寫的中文系對吧。”
“我知道中文系不忙,只要你有時間,歡迎過來雜志社學習。”
她有這個自信,郁酒是一塊值得挖掘的‘璞玉’,只是她想不到這塊璞玉早特麽都經過二次重生改造了。
郁酒并不意外這個答案,只是人畜無害的笑着。
又敲定了一些細節,官黛讓郁酒以後到雜志社負責專門審閱稿件的工作,待遇優厚,然後兩個人才分手。
分開之後,郁酒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他經歷過職業圈,知道今天這其實只不過是很小很小的一步。
但對于他現在毫無人脈和背景的處境來說,依然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郁酒心下輕松的想着,慢慢的踱步走到附近的公交車站準備回學校。
結果在公交車站一擡眸,卻意外看到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目光一頓,郁酒漆黑的瞳孔多了幾分淩厲——公交站牌後面那影影綽綽的臃腫身影,看起來分明像是上次在燒烤店遇到的那個粗俗女人。
那個上來就打人罵人,自稱汪星泉二姑的女人。
郁酒知道汪星泉身上就一個大寫的巨大‘謎團’,而這個二姑就可能是某個突破點。
他鬼使神差的跟着那個二姑一起上了一輛公交車。
想起上次這個女人突兀的給了汪星泉一巴掌那件事郁酒就忍不住生氣,甚至手心都覺得有點癢癢的——他不打女人,否則非得打回去不可。
原因無他,只因為郁酒是個顏控。
汪星泉那麽好看的一張臉都被打紅了,掌印足足兩天才消失,他想想都覺得不爽。
對于好看的人,大多數人都會産生一種莫名其妙的保護欲的。
郁酒眼神陰郁的盯着那個二姑,眼看着她一路扶着車扶手大嗓門的講電話,然後在‘三福市場’這站下了車。
他也跟着一起下去了。
就仿佛一個變态一樣,郁酒一路跟着二姑進了菜市場,眼看着這個女人挑三揀四的買菜......
直到一個烤雞攤前。
郁酒氣定神閑,遠遠的看着,只見二姑鬼鬼祟祟的揪了一根自己的頭發抓在手心,然後市儈的跟烤雞攤老板娘講價,讓她便宜一點之類的。
周旋了幾分種,她選定了一只肥雞,讓老板娘用紙袋給自己包起來,就在接過來的那一瞬間,郁酒看到二姑把自己手心裏的那跟頭發塞到了烤雞袋裏。
“呀!你家雞上面怎麽有頭發啊!”二姑許是自導自演過很多回這種事了,演技精湛的無可挑剔,抑揚頓挫痛心疾首怒不可遏的,一雙牛眼死死的瞪着懵逼的烤雞攤老板娘,破口大罵:“這讓人怎麽吃啊?吃了不得鬧肚子的呀!幸虧我發現了!你們家這什麽黑心店啊,大家快過來看啊這明晃晃的一根長頭發!!”
老板娘根本就來不及解釋一句,周圍不少人就被二姑激烈的大嗓門吸引了過來了。
衆口铄金,似乎群衆自動自發的已經偏向了二姑這邊——尤其是在食品安全這方面。
眼見着老板娘那幹黃枯瘦的臉上遍布無措,磕磕絆絆的解釋,而那二姑的唇角卻隐隐約約的露出了一絲微笑,像是勝利一樣的微笑。
然而她幹這一切只不過是為了讓老板娘免費把這雞送給她,最好在倒貼她一只雞的錢而已。
左右不到一百塊,卻容易讓這家店釘在恥辱柱上,以後都做不好生意。
這究竟得是多麽狹隘的人才能做出這種事兒來?
郁酒都覺得可笑,忍無可忍,幹脆走了過去。
“別胡說八道,這頭發可是你自己扔進去的。”郁酒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走過去,然後不給二姑片刻緩沖時間的直接說出真相。
簡單,幹脆,利落。
以至于二姑愣了一瞬間,才想起來反駁:“你說什麽呢你?你誰啊你?!”
她氣急敗壞,眼底卻止不住的有一絲心虛。
“我就一剛剛路過抽煙,碰巧看見全過程的路人。”郁酒笑了笑。
“你個小年輕的胡說八道什麽東西?我特麽自己扔頭發幹什麽?”二姑眼珠子轉了轉,眼見着周圍人開始懷疑她,幹脆唾沫星子亂飛的說:“你是這家黑心店派來的托吧?還路人?我呸!我告訴你,老娘不可能受你們的委屈,我今天就要揭發這家黑心店多髒!”
“是麽?你要揭發?”郁酒靈巧的避開二姑的唾沫星子,笑了。他轉身看着那個烤雞袋裏,一根長長的褐黃色頭發黏在油亮亮的焦脆雞皮上,黏膩的很。
郁酒皺了下眉,卻依舊伸出指尖把那根細細的長發拿了出來。
“大家看好了,這根頭發,長度最少也有二十厘米吧?”郁酒對着衆人展示着,轉着圈的給他們看那根頭發,有理有據的說:“且不說這家老板娘帶着帽子,就算摘掉,她頭發也不是褐黃色的——反倒是這位自導自演的大媽,頭發是這個顏色的呢。”
“你叫誰大媽呢?!”無論多大歲數的女人都很介意年齡這回事兒,二姑聞言更急眼了,上手幹脆的推了郁酒一把:“你個混小子在這兒胡說八道什麽?你是不是和這老板娘有一腿啊!”
“這位大姐!你說什麽呢!”足足有四十多歲的女老板娘臉都臊紅了,氣急敗壞:“你有病吧!”
“我跟老板娘不認識,但大媽您跟這個雞有一腿我是肯定的,頭發就是你們倆的見證。”要比毒舌,郁酒還真沒怕過誰,他唇角一挑,垃圾話脫口而出且站的住腳:“大家想想,這老板娘帶着帽子烤雞,給大媽裝袋的時候能掉出來這麽長的頭發麽?就算大媽硬說這是之前就有的頭發,那我們試想一下為什麽頭發和雞皮會分離的這麽幹淨,如果是老板娘之前不小心掉落的,現在頭發和雞皮應該烤的融為一體了吧!”
其實這道理仔細一想都能想得明白,但卻不會有人像郁酒這樣迅速冷靜的分析說出來。
大多數人,都是人雲亦雲的。
現在也是,眼看着這頭發是二姑自己弄的‘實錘’,周圍那些剛剛義憤填膺譴責老板娘的吃瓜群衆都出離憤怒了!
自己的輿論被當槍使,他們能不生氣麽?
“這人怎麽能這樣呢?故意陷害別人,也太卑鄙了吧!”
“真是,這為了點啥啊?就為了一只雞?上輩子窮死的命吧。”
“太無恥了實在,什麽市井小人......”
......
一句一句的,剛才辱罵老板娘的話全都反彈到二姑自己身上了。
現在群衆鼎沸到了極點,二姑根本沒法辯駁,她只得惡狠狠地瞪了郁酒一眼,猶如看殺父仇人一樣的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然後二姑就打算轉身離開,過街老鼠一樣。
“等會兒。”郁酒懶洋洋的開口,敲了敲桌子:“你的雞帶走,錢還沒付呢。”
沾了她肮髒頭發的雞,誰會吃。
“艹,你特麽管天管地管得着老娘買東西啊?我就是不買這個雞!”二姑幹脆也撒潑了,充分的擺出了市井的一面:“你能怎麽辦?你能弄死老娘啊?”
破皮無賴的樣子......像極了市井裏的癟三。
郁酒厭惡的皺了皺眉——要是放在平常,他根本懶得看這種人哪怕一眼。
但現在不一樣,他還沒幫汪星泉報複夠這個傻逼二姑呢。
要知道郁酒可是一個十分特別記仇,睚眦必報的人。
蕭宴惹了他他都要精心策劃一場劇本報複他,這個二姑算個什麽東西?
郁酒冷笑一聲,看着二姑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幹脆的拿出了手機:“好啊,你不買單道歉是吧,那我就報警。按照律法故意破壞食品安全可是要罰款的,看您這熟練程度幹這事兒不是第一次了吧?正好讓警察好好盤問盤問。”
作者有話要說:99:我就是這麽一個小心眼報複心重的人,不服氣請——rua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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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