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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瑛和顧管家齊齊看向她,等着她下面的話。望舒說:“兩家綢緞莊都在繁華地段,将來可做銷售的門店。綢莊雖然生意不好,可在江浙滬這帶卻是有名氣的,人人都知道曹泰祥的招牌,以後換成棉紡品,也會有人慕名而去。那兩塊地段價值頗高,可洋人做地産又向來霸道,若是賤賣了,再買回來必定是天價。”
曹瑛沉思,“說的也有道理。”可是,家産不能賣,店面也不能賣,以曹家目前的境況,目前又很難找到願合股的人,開工廠的路子似乎越來越難了。可曹瑛不想放棄,做生意本是如此,太容易了豈不人人都去做?曹瑛冥思苦想,思索着該從何處入手,這時望舒說:
“姑媽,我記得去年你進過三家國産廠子的毛巾,都說它們不吸水,柔軟性也很差,根本無法取代日貨,價格還不占優勢。如果盲目開廠,技術上又不過關的話,生産出來的毛巾勢必會走他們的老路,不會為人接受。那段時間我也讀了一些棉紡品的資料,知道小小一塊毛巾,要做好卻是極難的,漂、煮、染各個環節都很關鍵,而眼下技術最好的就是日貨。我有一個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曹瑛見望舒支支吾吾,便鼓勵她說下去,“繼續說,今日大家聚在一起,本就是為着能集思廣益的。誰的意見都頂頂重要,我都能聽得進去。”潘簡之也對望舒的話頗感興趣,将腦袋微微側向她,表示在認真聆聽。望舒說這番話時,他只覺她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而是一個生意場上的老将,由不得不尊敬。潘簡之為自已能對望舒有如此看法而驚訝不已。
望舒說:“我想,在開廠子之前,我們可否派個人去日本的廠子裏當小工,學習他們的技術。能将技術學來,才能保證毛巾或是毯子的質地,開廠子才有了根本。而且這個人一定是要悟性高,學得快。”
曹瑛、顧管家和潘簡之聽完她的見解,面面相觑,對她這個大膽的想法有些始料未及。望舒的意思,就是質量為本,否則一定是空熱鬧一場。她想法是沒錯的,可潛入日本人的工廠,風險并不小,慢說沒有合适人選,就算有,也不一定放心讓他前去冒險。
“可是……”曹瑛還在猶豫,卻聽望舒又說道:“生意場亦如戰場,也講究‘成王敗寇’,只重結果,并不在意手段。”望舒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可眼神堅定,不容置疑。她那般肅殺的神情吓了潘簡之一跳,直覺後背一陣發冷,心想以前真是太忽略曹家的這個女流了。
曹瑛當下便被望舒的果斷感染,問:“那派誰去呢?這可是要遠渡日本的。”縱觀曹家男丁,老的老,小的小,中間還有個年齡合适卻不中用的曹鋆。曹泰祥門店裏倒是有幾個夥計,可也沒有能擔此重任的,總不能讓曹瑛和望舒兩人女扮男裝出山吧。
潘簡之說:“我倒有一人推薦,是我一個侄子,前兩年剛從日本留洋回來,正有一腔抱負無處施展。他腦子好使,人也實誠,瑛,你之前也見過他,覺得如何?”
不待曹瑛回答,顧管家聽了心裏便“咯噔”一下:潘簡之這是要先安插自已人了?不知是何故,顧管家一直對潘簡之都有所提防,曹瑛就此事問過他,他又不說緣由。所以曹瑛常取笑顧管家想得太多,說自家這副空架子,別人又有什麽可騙,又有什麽可奪的?
然而顧管家一時想不到可以派誰去,便硬着頭皮說:“讓一個留過洋的年輕人去工廠裏面當小工,可真是屈才。大小姐若是不嫌棄,可讓我去,我做這絲綢也有幾十年了,紡織品也稍有接觸,不能說精通,也是半只腳在這個行業裏的。年輕人學東西快,可我這年紀的人卻有的是經驗,若真要去學,想是也能不負重托的。”
曹瑛說:“老顧,你哪能走得開?這店裏店外的事可全靠你呢。而且你這年紀經不起折騰,你去了我們倒要天天擔憂了。不妥,我不同意。”
望舒心裏突然跳出一個人,覺得甚是合适:父親曹鋆。她不知為什麽竟然會想到父親,或許是剛才父親的那番舉動觸動了她,讓她知曉了父親也在心系曹家。父親聰明又博學,也曾學過一些紡織課程,他又向來與世無争,任何人都不屑與他為敵。
“我想……父親或許比較合适?”望舒小心地說出來,并偷偷觀看衆人的反應。
“曹鋆?”
“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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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瑛和顧管家的聲音同時響起,兩人語氣裏皆是置疑。
“是……”望舒實則并不确定,答複的也極沒底氣。
“他啊?”曹瑛始終不信自己那位如仙人一樣超脫的弟弟會去做這件事,滿口疑問:“能讓他邁出大門都已不易,又怎麽會長途跋涉去日本?我看這世界上,還沒有什麽事能讓他變一變的了。連錢都不愛,還能愛什麽?”
顧管家也說:“是啊,少爺定是對此事不感興趣的。”
望舒卻直覺父親一定會答應,便說:“姑媽,如果你覺得父親合适,我……我倒是願意和他談談。我已經許久沒有和他說過話了。”
曹瑛想了想,說:“你想到你父親,自是有你的道理,若是覺得他真合适,你倒是可以一試,他……”曹瑛說着停下來,短嘆一聲,說:“他原本也是一個知冷暖的人啊!哎,不管行與不行,你們父女能談談話也好。”
潘簡之的提議被冷落,臉色有些挂不住了。曹瑛自然考慮到了他的感受。在潘簡之面前,不論她如何想要理智,她終究是個女人,情感與理智常常是理不清的,情感也往往大于理智的。曹瑛說:“望舒若是能說動弟弟,那就最好不過了,到時候可以讓弟弟和簡之的侄子一起去,彼此還能有個照應。”
“可是……”顧管家并不贊成這樣的安排,他話未說全,便被曹瑛擋了回去。曹瑛說:“就先這樣定了吧。不管我們的棉織廠能不能開起來,橫豎是走出第一步了,後面其他的事,現在就可開始準備了。”
盡管只是小小的一步,曹泰祥總算開始了新的征程,未來雖前途未蔔,但想想未知可能,在場幾人還是顯得頗為興奮。望舒提議說:“姑媽,我們的曹泰祥也該正式注冊個商标了。”
曹瑛笑笑說,“你倒比我還着急!”她細細想了想,接着說:“如果廠子能辦起來,就叫‘曹泰祥實業社’可好?眼下都喊着要實業救國嘛!”
望舒順着她的話說下去,“那棉織品的商标就叫‘三祥’?‘曹泰祥’這三個字裏面都藏着一個‘三’字,‘三’即是‘多’,‘羊’即是‘財’,三羊,三祥,寓意還不錯。”望舒說完,又謙虛說道:“還是要聽聽各位長輩的意見。”
“不用了,‘三祥’就很好,就它了,哈哈!”曹瑛開心地笑了。衆人也皆開心,仿佛曹泰祥實業社已經興辦起來,三祥毛巾也走入了千家萬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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