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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摩氏女校書樓門前。
羅馬式的書樓,內庭和外圍的拱式立柱間有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一側的牆上挂着許多鏡框,裏面框着晏摩氏的公告、學校歷史、一些照片或文章。望舒現在看着的,正是許若谷寫的刊登在《時報》上的一篇關于“大女人和小先生”的文章,望舒越讀越覺有趣,讀到最後不禁笑起來。
“看這類罵人的文章居然傻笑?”望舒看的入迷,不知什麽時候身邊站了一個人。聽聲音轉過身,她一眼便認出了眼前的女生正是許若谷。
比上次校門口的一見,許若谷像是壯了些,她的頭發剪短了,剛剛過了耳垂,和望舒接近的長度,有微微的天然卷。她不像望舒那樣将頭發別至耳後,任由頭發随風自由地飛舞着,有時被吹亂了方向也毫不在意,并不用手去拔弄。
望舒剛看了她的文章,又看到本人,心想着“文如其人”原來确有其事,許若谷的恣意灑脫和她寫的東西真是一致!望舒想起上次校門口見到她時,還以為長頭發的她是一個嬌滴滴的富家小姐,要不是雲間說起她的剛烈個性,她一定會誤會下去了。
“曹望舒!”許若谷叫出她的名字。
“許若谷。”望舒卻并不驚訝,鎮定回應。
“看來我們已相互仰慕許久了。”許若谷很開心的樣子,“剛才傻笑什麽?”
“我在笑……”望舒猶豫了下,說:“兩次見到師姐,感覺居然如此不同。”
“怎樣不同?”
望舒笑而不語,依舊看着牆上鏡框裏的文章,又将它讀了一遍。
“別看了,你要将它背下來麽?一篇小破文有什麽值得好看?還要裱起來,真是誇張。”許若谷有些不好意思,自嘲了一番,又說:“對了,有事找你。”
“找我?”
“恩。”許若谷走到望舒身前,說:“有人托我邀請你去騎馬。”
“騎馬?”望舒望着許若谷,促狹地說:“誰要騎馬?我又不喜歡那種男子氣的事。況且騎馬都是貴族運動來着,我等平民怎麽消費得起?”
“我簡直難以相信,這等妄自菲薄的話居然出自曹望舒之口。”許若谷搖搖頭表示無奈,故意裝出一幅不屑的樣子激她:“名有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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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确是徒有虛名了,你知道傳言從來不可信。”
“可我聽某位公子說,有人說過她很喜歡騎馬,那位公子還和俱樂部約好了時間,想邀請她一起去呢。”許若谷偷偷拿眼瞧望舒的表情,無奈對方依然波瀾不驚,看不出情緒的起伏。許若谷不禁驚異于眼前這位小師妹的從容。
其實望舒哪有她表現出來得那麽平靜,她看着牆上的鏡框出神,只是有意躲避許若谷的眼睛。正月初六那天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陸雲間,甚至連十弦也沒再遇到過。有時放學,她特意不和江叔琴同行,就是怕雲間突然來找她,一個人更方便些。
可雲間的身影再也沒在校門口出現過。
望舒不知道陸雲間的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或許真如姑媽說的,馮慈雲的渾水攪得不錯,陸家也限制了雲間和她的來往。望舒懶得去分析姑媽和陸家是否有恩怨瓜葛,因為那勢必又是一本爛俗的小說,還是陳舊小說,翻出來都沒有新聞價值的。
然而望舒還是很想他,那份想念,不足為姑媽道,也無人可道。
許若谷身受雲間重托,加之又對望舒極有興趣,自然不會放棄對她的勸說。許若谷繼續激她,“沒想到曹家小姐姿态不低,難請的很。”
望舒不上當,俏皮地回應:“師姐一直都說‘某位公子’或是‘有人’,望舒聽得雲裏霧裏,哪敢輕易就答應?”
“以你的聰明,怎麽會不知道我說誰?”許若谷斜瞅着望舒,問:“害怕了?”
“怕,當然怕!”望舒歪着腦袋作無辜狀,故意一本正經地說:“姑媽說了‘男女授受不親’……”
“噗哧……”許若谷聽了這話,快要笑岔氣,“曹小姐,你若是再這麽惺惺作态的,我可就真對你失望了。當然,我知道你是故意這樣說的。那若不是‘某位公子’而是我邀請你呢?”
望舒也不再逗她,點點頭,答應了。
許若谷哈哈大笑,走廊上頓時彌漫着她爽朗的笑聲。望舒覺得她的笑簡直為人間絕響,聽者心裏也爽快的很。許若谷直說早知道望舒不會拂她的好意,還說望舒若是怕家人責問,可親自上門邀請,以讓長輩們放心。
“那倒不必了。”望舒笑笑,“我的矯情已經用完,答應你的,就一定會去。”
“這才是傳聞中不負盛名的曹望舒!”許若谷為自己終于沒負重托而自喜。
望舒也開始習慣許若谷說話的誇大,并不在意她說“盛名”雲雲了。她突然問道:“陸雲間也會去,是嗎?”
許若谷愣了一下,當即點頭承認,“當然,這就是他的主意。十弦也會去。”她很怕望舒反悔,急急地問:“你不會改變主意吧?”
“不會。”望舒肯定地說,說完又看了看牆上的鏡框,贊美道:“恩,文章不錯。”
“謬贊了!”
兩個雲間口中的豪傑小姐,在書樓門外的走廊裏會心一笑,仿佛多年未見的老友。
那天傍晚放學後,雲間的身影終于再次出現在了晏摩氏的校門口,他身邊還站着十弦和許若谷,三人不知談什麽談得開心,尤其是十弦,時不時前俯後仰的。看到望舒後同時停止談話,齊刷刷地望向這裏。望舒看到他們三人在一個畫面裏,想起了雲間給她講過的三人趣事,突然覺得恍如隔世,眼前居然浮現出他們三人幼時在一起玩耍的畫面來。
望舒自責最近總是多愁善感,腦子越發天馬行空了。
望舒緩緩走向他們。看着她走近,十弦和若谷向她揮手,同時向她走過來。雲間跟在他們身後緩緩地走着,一直怔怔地望着她,眼睛裏是滿溢的想念。他很想奔過來和她說說話,寒喧幾句,可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又或是覺得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他什麽都沒有說,就那樣慢慢地、慢慢地向她走去,腳步輕得怕驚醒一場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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