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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十弦已經先行跑到了望舒身邊，嘻嘻哈哈中為雲間解了一場尴尬。

“曹大小姐，見你一面可真難。怎麽樣，身體好些了嗎？”

望舒愣了一下，不知自己什麽時候抱恙了。她随即想到這可能是姑媽拒他們時用的藉口，便說：“都這麽久了，早好啦。”

不料她愣神的短暫瞬間卻被人精一樣的十弦看穿。十弦撇撇嘴，“不用說，你一定沒生病。”說完又浮誇地擁抱住身邊的雲間，“我們被騙得好苦。”

許若谷狠狠地拍了一下十弦的後腦勺，“有你什麽事？”

“做什麽？”十弦不滿地摸摸後腦勺，“一個兩個的都來打我，我又不是你們的出氣沙包！”

望舒在旁，看着兩人打打鬧鬧如小孩，心情也舒暢了許多。十弦和若谷鬥着嘴，倒讓望舒與雲間有了問候的間隙。望舒有些不自在，卻又故作輕松地向他問候：“好久不見。”

話一出口，望舒才知道自己又不小心出賣了內心話兒。明明不久，何來‘好久’？又或是真的‘好久’，過了幾個秋。

雲間也說：“好久不見。”

又是一輪夕陽。望舒回憶到，與他的記憶總是關于落日，以致于每次想起他來，總會情不自禁地看向西邊的天空，或是想起夕陽落在臉上的溫柔暖光。

“晚上去吃西菜。”許若谷豪爽地說：“我作東！”

十弦說：“當然你作東，聽說近日來你的稿費水漲船高？”

雲間也插話打趣十弦：“你不是也要筆墨救國嗎？怎麽不見有所動靜。”

十弦反駁說：“我目前在沉澱與蜇伏，等蓄勢待發的那一刻。那時你們定會驚掉下巴！望舒說過我可以寫文的，她說行就一定行。”

望舒向他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以示鼓勵。十弦很得意，“你們可別不信，我是真的要寫文章的。”

雲間終于認真地說：“我們當然都相信你。等你的文章發在報刊上，我們都會為你慶祝一下，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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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覺得，那種真實的親切感又回來了。

***

那日的四人晚餐直到八點才結束，十弦總說和許若谷“多日未見”，才致使總有聊不完的話，鬥不完的嘴仗，越鬥越熱乎。說是“多日”實則也就二十幾天罷了，只是他們三人自小就已習慣了總在一起結伴，所以二十幾天也是多的。

雲間他們家裏都裝有電話，晚歸的事已事先通知過家人，唯有望舒早坐立不安，雖知不太禮貌，卻還是一直偷偷地去看餐館牆上挂着的鐘。雲間那天興奮過頭，早忘了時間，等發覺望舒的焦急時，時鐘已指向八點。

“我們該散了，”雲間對另外兩位意猶未盡的同伴說：“望舒的家人該着急了。”

雖有些不情願，十弦還是很懂事的，他将手中的紅酒杯舉起，把裏面還剩一小截殘餘的紅酒倒入嘴中，豪爽地說：“走了。雲間，你去當望舒的護法。”

望舒問：“你喝酒你母親不擔心嗎？”

十弦拍拍胸脯，“放心！喝酒就是母親大人教的。”

老喬已将汽車停在了餐館的門口，聲勢浩大地等雲間。望舒推遲不過，便由雲間送了。車裏，兩人在後座并排而坐，雖然中間留出不小的距離，可望舒還是極為不自在。老喬通過後視鏡不停地朝後瞧着，望舒幾次在後視鏡裏與他的眼神相遇，就更為尴尬。

當雲間告訴老喬望舒家的地址，老喬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曉得，不是第一次送這位小姐回家啦。”望舒說：“麻煩喬叔了。”雲間卻察出那分尴尬，說：“喬叔嘴最滑！”

望舒特意吩咐車子不要停在離家過近的地方，喬叔便在一條小馬路上停下來。雲間自己開車門，跳下，将手自然地伸出來，準備接望舒下車。望舒看到他伸出手時一愣，心登時跳的厲害。她望望前排笑得詭異的老喬，笑笑說“我自己來”，便自己跳下了車。雲間收回自己的手，臉上有些難為情。

意外的是，家門口并沒有人站着迎她。黑漆漆的舊式大門緊閉，只有門口挂着的兩個紅燈籠在夜間發出疲勞又負責的光，照亮着主人的回家路。它們在黑暗中孤獨凄涼，卻彰顯着這家人不滅的夢，有燈光在，家裏的煙火便在了。

大門是開着的，望舒輕輕推開，大門于是發出吱吱呀呀木頭摩擦的聲音，在夜間猶為清晰入耳，讓作賊的望舒頗心虛。進門時，望舒回頭，向着遠處暗處的雲間揮手。夜色中他的臉忽明忽暗，她卻覺得自己能看得清，他的臉、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她都能看得清。

雲間也朝她揮手，望舒又望了他幾秒鐘，終于掩上了門。

回家的途中，雲間坐到了前排老喬的身邊，老喬幾次轉身看他，似是有話要說，卻始終沒開口。雲間發覺後，說：“喬叔，有話直說可好？”

喬叔終于說了，“少爺，哦不……”喬叔想起雲間交待過他們說話不要老套，便嬉皮笑臉地改了口，還故意強調兩個字：“雲間。”

“快說！”雲間哭笑不得。

“少爺，”喬叔還是改不了口，說：“你對這位小姐的家世了解麽？”

“我為何要了解那麽多？”雲間反問。

喬叔看着雲間長大，平日老爺太太不在身邊時，雲間對他都行以長輩之禮，所以喬叔和其他下人一樣，對雲間都有主仆之外的情義，遇事也是極維護這個小主子的。

喬叔說：“前些日子，有個女人找到咱家府上，說是曹小姐的小媽，說有事要找老爺太太。那天老爺太太不在家，她就和管家說你正和她家小姐交往甚密，若是雙方覺得這是一段佳緣，就約個時間見見。管家看她的言行舉止既不像個大家閨秀，又無洋派作風，只道是一個想攀權附貴的來了，也沒多大理會，但暗中查了查她的底，發現的确是曹小姐的小媽。管家為着護你，當時沒有把這事捅給太太，但下人之間倒是都傳開了。”

“那我父母親後來都知道了嗎？”

“太太像是曉得了。”喬叔說：“前兩日送太太去看戲，路上她說了‘曹家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這些話，還說‘人在年輕時最聽不進好話’，可能近日就會找你談談了。”喬叔說完，又謹慎地補充道：“哦呦，少爺啊，我本不該和你說這些的，只是看不得你受責罰才說給你的，你可不能說是我說的哦！”

“知道啦！”雲間聽了并不以為然，取笑喬叔說：“又要說，又怕說，喬叔滑頭。”

喬叔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終歸是個下人嘛！少爺你要曉得，下人有下人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