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隔日一早,禁軍便上山來了。

禁軍,護衛宮城之軍,直屬皇帝統帥,每朝每代對禁軍稱呼都不同,前朝稱之為禁衛,大魏建立後,改稱羽林,羽林分前後左右四路,分別衛戍皇城四門。

此番領頭的是羽林中郎将王鲧,他出身世家王氏,乃先皇後之弟,是濮陽的親舅舅。

父母心中,兒女再大,也是需要細心呵護的,皇帝一腔慈父之心都傾注在濮陽身上,不單是她是先皇後所生,也因,她是諸多皇子皇女之中最為貼心的一個。

旁人看來,濮陽恣意明快,偶爾行事,甚至頗有些狂妄,然皇帝眼中,怎麽看都是七娘孝順可愛,萬般貼心。

他之所以派了王鲧來,而不是旁人也是擔心濮陽身上有傷,旁人不夠細致,照顧不好她,親舅舅總是更能為濮陽着想的。

王鲧上山,令身後數十下屬并公主的攆駕都停在草廬外,自己先入門去拜見主人家,謝他對公主悉心照料,至于謝禮,想來過不了幾日,聖上便會遣使來頒賜。

濮陽已起身了,她正在衛秀身旁,親斟了兩盞茶,以茶代酒,先謝她救命之恩,再謝她連日來精心照料。兩盞茶,衛秀都飲了,別無二話。

放下茶盞,濮陽終究不舍,只是昨日剛勸過,今日再勸,也太頻繁了些,唯恐衛秀不悅,再加之新發現了前世衛秀所效忠的,興許另有其人,濮陽甚是驚疑不定。

外面傳來腳步聲,一聲一聲,沉穩有力,并非此間仆役所有。

是來接她的人到了。

濮陽再舉盞:“先生保重,待京中事了,我再來探望先生。”

衛秀亦舉盞示意:“殿下一路慢行。”飲下這最後一盞茶,衛秀置杯盞于桌上,而後從袖袋中取出一張細絹來,交于濮陽,“這是殿下用過的藥方,不妨帶入宮中,也好與太醫做個參詳。”

她還想到了這個。濮陽心中微暖,笑着接過了。那細絹剛從袖袋中取出,上面還沾有衛秀身上的溫度,濮陽将它握在手中,突然覺得,就算先生效忠另有其人,只要她今生與她站到一邊,也沒什麽可疑慮的。

濮陽頗覺豁然開朗,轉頭王鲧已到,濮陽起身道:“先生,告辭。”

衛秀颔首,也是一禮。

Advertisement

濮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轉身去了。

王鲧還欲進來呢,他先看到公主,見公主無事,松了口氣,然後才看到那坐在輪椅上的身影,這一看,只覺此人風姿俊秀,氣度宏遠,想來非凡人。此時不但皇帝、諸王求賢若渴,世家也想将世間賢人收入自己門下,以此壯大家族。王鲧之父是當朝丞相,對此便很看重,他身為人子,自然要為父分憂。正欲再細看,便被濮陽狀似無意地攔住了:“阿舅,多日不見阿舅了,阿舅可好。”

被她這一打岔,王鲧自然移開了注意力,相對招納賢才,還是公主要緊些:“臣好,就是擔憂殿下,殿下可好?”

濮陽引着他往外走:“受了傷,眼下已無礙了,外祖父可好?”

她聲音漸漸遠去,王鲧的回答已聽不清了。

衛秀從頭到尾都未置一詞,想着公主竟是這般霸道,她看中了她,便不許旁人招攬,有意無意地攔着王鲧的目光,不禁笑了一笑。

山路颠簸,回宮也有大半日的路程,王鲧帶來的車駕雖已是最舒适平穩的,但經不起濮陽此時身體還弱。

回到宮中,一直都恢複很好的傷勢竟有些反複起來。

皇帝大急,搬了半個太醫署來。

濮陽睜開眼,見到父親擔憂的面容,對他笑了笑,示意自己無事,便睡了過去。這一合眼,将皇帝吓出一頭冷汗來,急令太醫來看過,見公主果真只是睡過去了,才将心放回肚裏。

确認了濮陽無事,皇帝這才召了王鲧來,詢問公主這幾日避險何處。

王鲧将所見說了,因不知衛秀底細,聯系其所居草廬,便道:“看似是一位隐士,只是不知何家兒郎有在邙山上結廬的。”

也不怪王鲧默認了衛秀是世家子,如此鐘靈毓秀之人,寒門少見。

皇帝一聽是隐士,先皺了下眉頭,想了想,才舒展眉宇道:“待七娘醒來再問問,若是有才,不妨征辟。”

若是在往日,聽聞有隐士,皇帝定然是興致盎然的,只是前兩日自诩為“周之貞士”的陳渡又放狂言了。周亡了都十八年了,這些前朝遺賢紛紛做了隐士不算,竟仍在懷念舊主,無怪乎皇帝不悅遷怒。

王鲧知趣地退下了。退到殿外才想起,忘禀陛下了,那隐士,似乎腿腳不好。

也罷,用人之際,些許不足,也只得忽略了。

濮陽睡了一夜,隔日醒來,精神恢複了一些。

宮宇華貴,錦繡成堆。宮室之中,處處都刻畫輝煌。此處便是含光殿。

濮陽在榻上睜眼,太醫就候在殿外。先前侍奉濮陽赴宴的宮人皆未能回來,眼下上前來侍候的,是殿中的次等宮娥,也是伶俐的人,只是尚未達到心腹的程度。

濮陽令太醫進來,容色沉靜,絲毫沒有在衛秀面前的寬容可親。太醫見公主神色不好,更添了一份小心,細細地診過脈,心放下一半,回道:“殿下昨日是累着了,歇了一宿,恢複了元氣。待臣開副方子,用上一月,便也痊愈了。”

濮陽點了點頭:“有勞卿家。”

“不敢,不敢。”太醫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宮人們都察覺公主心情不好,無人敢上前攪擾,連呼吸,都比尋常輕、慢,滿殿都透着一股小心。

宮中與衛秀的草廬不同,在草廬,她能松快一些,但一回到這裏,濮陽的神經便繃緊了,哪怕眼下這座偌大的宮城的主人是她的父親。只是有些人,生來便适合爾虞我詐,濮陽顯然便屬于其中,回到牢籠一般的宮殿,濮陽不僅不覺煩惱,反又點燃了精明。

遇刺之事還沒完。她往別院,唯有她身邊的人與陛下知曉,陛下身邊興許也有人知,但皇帝身邊的人,口風必是緊的,問題還出在她自己這裏。

有人洩了她的行蹤!

皇帝下了早朝,便往含光殿來了。濮陽摒退宮人,在殿中與皇帝說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皇帝回宣德殿,留下一隊羽林,與連同窦回在內的數名宮人。

濮陽扶着窦回的手起身,下令:“将含光殿圍住,不許放走一人!”

所有宮人皆被驅到庭中。

一個不少。

說明那人,或那幾人,還在這裏。

濮陽喝令,将所有宮人分處關押,務必要将人審出來。

庭中一時人心惶惶,幾名宮娥惶恐地看着靠近的羽林,粗魯地将她們拎起。大禍臨頭,衆人皆以為難逃一死,有宮娥宦官已抵不住內心的恐慌,與對死的懼怕,哽咽啜泣起來,更有人撲上前,大聲為自己喊冤的,一句話被說盡,便被羽林堵住了嘴巴,強行拖了下去。

總有三百餘人,衆人恐慌積聚,連看的人都禁不住心驚膽戰。

窦回悄悄地觑了眼公主,只見公主神色如故,扶在他臂上的纖纖玉手,端莊自持,力道不增一分,也不減一分。她根本不被眼前哭喊啜泣的景象影響,甚至還着重觀察了幾名宦官、宮娥的神情。

有一宮人撲到了她的腳下,她只淡淡一瞥,那宮人連她的裙擺都未觸到,便被羽林拖了下去。

如此,冷硬心腸。

窦回不得不感慨,怨不得聖上最疼七殿下,這心性,與聖上如出一轍。

眼前終于清靜了。

濮陽回過頭來道:“窦中官,此番有勞你了。”

窦回笑回:“殿下稱奴窦回就是。”

皇帝将他留在此,是不放心濮陽,有什麽事,可讓他去做。

窦回盡心盡責:“殿下接下去,欲如何處置?”

一起處置了這麽多人,就不怕傳出酷戾的名聲?皇子如此,操控言論興許能得個果決、可成大事的評價,可于公主而言,多半是酷戾冷血。

“審出賊人便止。”濮陽又非嗜殺成性,自然不會将三百餘人皆處死。

窦回道:“如何善後?”

“審出賊人,淩遲處死,餘者,厚恤。”

“殿下心有成算,老奴,便不多言了。”

濮陽一笑,溫和而柔緩,就如催生滿園花兒的春風一般,使人心曠神怡:“中官在此,便已是出力。”

三百餘人,讓平常人分別審起來,恐怕得幾個月,而濮陽,不過七日,便揪出了洩密者。有八個,五個是庭中灑掃或廚下做重活的,尋常見不到她的,三個稍近一些。并不都是晉王的人,還有趙王,甚至代王也有一個。能将人安進她宮裏,自然有後宮妃子的宮勞。

果真如她對窦回所言,查出人後,濮陽便立即處置了,并未就着這線索,順藤摸瓜。餘下無辜者,都放了出來,仍舊各司其職,并加以厚恤。審訊之中有展露堅毅心性的,提為心腹。

這群宮人縱幾個怨恨受無妄之災的,見撫恤豐厚,也消了。殿下未使一人蒙冤,亦未放走一人,追随殿下有厚賜,而背叛……這幾日的暗無天日,灼在了他們心頭,又見那七人下場凄慘,更是深深引以為戒。

經這一遭,想在濮陽身邊安插人,已不可能了。

皇帝見她沒有揪着幕後之人不放,也很欣慰,認為七娘識大體。

此事一旦揭露,損傷的是皇家顏面,何況,若是處置了晉王,便要讓趙王獨大了。且二王與世家牽涉甚深,不宜貿然處置。

皇帝不能率性,何況如葉先生所言,濮陽是他之女,晉王也是他骨肉,濮陽到底無事,但刺殺手足的名聲傳出去,晉王便徹底毀了。

因濮陽送的信,是給晉王,皇帝便以為她不知真相,只是隐約猜到是她那一群兄弟,才不追查的。不知真相,也未一定要查個明白,實在懂事,相對的晉王,便是真可恨。

但皇帝不知道,濮陽未深究,并非只是識大體,一是如衛秀所言,晉王縱可恨,趙王也是眼中釘,去了一個,剩下那個便要坐大。再則,她不能讓皇帝不喜。

知道該如何行事對己有利,濮陽卻一點都不快活。

趙、晉二王,上一世是無緣皇位的,今世如何還未可知,她的到來,已使許多事都與前世不一樣了。

想到皇帝向她問起那救了她的隐士,濮陽深深地覺得,招攬之事,不能再拖了,過幾日,傷口痊愈,便去一趟邙山吧。

作者有話要說: 公主:先生,多日不見,想不想我?

高士:不想。

公主:我想先生。

高士:你在宮中不是很充實,很威風?

公主:(︶︿︶)可是仍然想你。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