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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衛秀第二回入宮,濮陽恐她不知何事,便特來等她。此處空闊,能看到宮門。又因空闊,冷風呼嘯無可阻擋。
濮陽圍毳衣,郁若慶雲,皎如荊玉,越是走近,越覺不凡,豫章王看呆了。
直到宮人介紹:“殿下,這是大齊豫章王殿下,陛見方出。”
濮陽施了一禮:“豫章王長樂未央。”
豫章王方忙顯出風流倜傥的姿态來,又回一禮:“早聞公主盛名,今日得見,三生之幸。”
他遠來是客,濮陽也不好太過冷淡,笑道:“王謬贊。”
豫章王看她卻是越看越喜歡。美人如斯,當配煙雨蒙蒙,芳草萋萋。就該讓他娶回國去。他向前跨了小步,绛紫的錦袍随風而動,別有一番潇灑氣質。
原就是想方設法欲見公主,今一見傾心,豫章王自然不肯輕易離去,微微一笑,煦煦若君子,言辭亦文雅:“齊都處江南,入目景物皆蘊含柔情。康看慣了江南風光,一入北地,便見山河壯闊,天高雲淡,心胸都開朗了。”
笑吟吟地望着濮陽:“真是好地方。”
分明是欲長談的架勢,濮陽想到與衛秀的談話,也欲探一探這位豫章王的底,便也微笑:“一地有一地的風情,殿下喜北地疏闊,我亦欽羨江南溫婉好風光。”
見濮陽搭話,豫章王暗自大喜,愈發讓自己顯得俊朗迷人,說起話來,也更輕柔,一雙眼眸盯着濮陽,極力掩飾着征服的欲望:“公主也以為江南好?江南風情與北地大是不同,山水平遠,湖沼萦回,河川之美,古來共談。公主若能親往一見,也必願長居不回。”
濮陽閱人無數,豫章王這點道行,淺淺一接觸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注意到他眼底那一抹熾熱,濮陽心下冷笑,面上仍是溫和,一颦一笑,春色非常:“聽王描繪,果令人神往。”
得她贊同,豫章王更是高興,不由便再朝前挪了半步。
濮陽心煩他愈走愈近,撇開頭去,便看到不遠處停着一人。衛秀坐在輪椅上,神色平靜地看着這邊,不知在那多久了。濮陽頓時一喜,剛要走過去,又想到還有外人在,便忍住了,朝衛秀颔首。
衛秀已來了多時,她看到公主與一男子相對而立,不知怎麽,便停了下來,遠遠看着他們交談,看公主神色親和,看那男子幾乎掩飾不住的愛慕,看他們兩個愈來愈近。心中便有一種莫名的滋味,酸酸的,還有點疼,像心被揪住,疼得尖銳,且無比排斥,就像很見不得殿下與他人說話似的。
這時既然已被濮陽發現,衛秀便示意身後仆役推她上前。濮陽看着她靠近,豫章王亦看着她,他二人并肩而立,衛秀只覺得自己便如一個攪擾了旁人的不速之客。心中頓是一梗,看豫章王也莫名刺眼起來。但她習慣了将喜怒哀樂都埋在心中,當下也不動聲色地上前,與濮陽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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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陽見衛秀就高興,只是礙于有外人在,多少克制了一下,又替他們彼此引見,指着豫章王道:“這便是齊使,豫章王”
聽到豫章王三字,衛秀心中一沉,不可避免地便想到那日殿下說起他時的心不在焉。
濮陽又介紹衛秀,她并不說衛秀是她謀臣,恐辱沒了她,而是道:“此我大魏之名士,衛秀先生。先生今日,是來面聖的。”
十分客氣尊敬,但聽入衛秀耳中,卻是平淡冷漠地似劃要清界限。她忍着沒有去看濮陽,而是與豫章王拱手為禮:“王入魏多日,今終于得見,果是英明賢仁。”
豫章王聽這位大魏名士在公主面前誇他,大是高興,也回了一禮道:“蒙衛先生高看,實不敢當此贊譽。”
“聽聞殿下在齊時多次得齊國陛下當廷誇贊,諸王之中,唯殿下有此殊榮,真是少年俊彥。”衛秀含笑道。
豫章王只道這名士是他福星,當着公主的面說他好處,想起在國中風光無限,既得意,又恐公主見了以為他淺薄,便忙忍耐着那份自得,一時間,那面容便顯得十分扭曲,嘴角已上翹了,中途又忙抽回來,很是違和,在濮陽面前,醜态畢現。口中還尤不自知地道:“全是陛下錯愛,倒讓我有了一虛名,着實慚愧。”
衛秀淡淡一笑,眼中透着一股森冷的寒意,轉頭望向濮陽,語氣也是恭敬:“使陛下久候,未免不恭,殿下可要随我同往?”
豫章王方才還覺得衛秀是他福星,這會兒他的福星竟要将公主帶走,忙欲說些什麽來阻止,不想公主立即就道:“正好與先生同去。”又轉頭與他道,“殿下請自便。”
豫章王只得偃旗息鼓,戀戀不舍地看着公主走遠。
走出一射地,看不到豫章王了,濮陽方笑意吟吟道:“親眼見過了,先生以為豫章王如何?”
衛秀擡眸看了她一眼,神色間有些奇怪。濮陽不知她的表情有何意味,忙要定神細觀,便見衛秀撞上她的目光後,飛快地挪開眼去,語氣有些漠然:“他如何,殿下方才還未看清?”
兩句誇贊就得意忘形,如此輕浮不莊重,哪會是什麽深謀遠慮之人。
濮陽也以為然,略可惜道:“若他能高明一些便好了。”這樣蠢,就算大魏要暗中扶立,只怕也得花上大工夫,想了一想,又道:“不過也并非毫無長處。”很善于惺惺作态,想必在齊都,便是如此哄老皇帝開懷的。
人老愛幼子,皇帝憐惜小兒,釀成諸多禍國之亂的,幾乎是朝朝代代,屢見不鮮,何況齊帝并非能明辨是非的君主,便更易随心而為,寵愛幼子。
濮陽一想,不由彎唇一笑,幾乎是立即便有了一個主意。
衛秀看她唇畔笑意輕柔,胸口一陣悶堵,不願再看,便垂下頭去。一低首,便看到她的雙腿。
不能行走,只能在輪椅上,看人要擡頭,行動要受制,有下擺覆着,看來并沒什麽不妥,可事實,若是她不時常按揉,雙腿便會萎縮,變得細小,肌膚也會發皺,醜陋不堪。這些她從不與人說,她不能短處暴露人前。
可殿下喜歡她什麽呢?與常人相比,她不能行走,且還是女子,怎會對她心動?恐怕是一時新鮮?
倘若是新鮮,那很快便會被其他新鮮事所替代。
“先生。”濮陽喚道。
衛秀仰頭看她,微微笑了笑,示意她在聽,放在膝上的雙手攤開,掌心貼着底下的腿,隔着數層布料,她隐約能感受到膝上的堅硬。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慢慢地握成拳。
“陛下宣先生來,是要問前幾日先生與我提過之事。”濮陽柔聲解釋道。
衛秀道:“也唯有此事,能蒙陛下宣召。”
她語氣并沒什麽不對,唇邊亦有着溫和清淺的笑意。面如傅粉,唇若添朱,容貌柔和,美如冠玉,但偏偏那雙鳳眸卻如寒潭一般深不見底,那挺直的脊背如青竹伫立,堅韌不拔,這兩者生生地将她身上女子的陰柔擊淡,讓人生不出懷疑。
這樣的先生,是濮陽熟悉的,是她每日都見的,可不知為何,她隐約覺得先生有些冷淡,像是不願與她多說。
宣德殿就在眼前,衛秀平視前方。此處人多,濮陽也不好多言,只得将詫異按下,預備回府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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