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那處地方與京師相去甚遠,快馬往返也需一月。

阿蓉擔心底下人做不好, 讓衛秀白高興一回,幹脆收拾行裝, 親自去辦。她一走, 嚴煥幾個恰各有事,衛秀身邊缺了一個熟知她意的人, 做起事來, 頗不順手。且這十幾年,阿蓉照顧她起居, 從未離她這麽久過。衛秀不免算着日子,等她回來。

六歲穰, 六歲旱,十二歲一大饑。國家在豐年囤積糧食,逢遇災之年,便借給百姓, 讓他們過冬, 來年春耕, 再借與他們種子,不誤農時。到秋季糧食豐收,還了災年時借的糧食,往往還會有些餘糧供以度日。如此,一個災年便順利度過了。

小災之年,朝廷基本是這麽做的,大災之年,則更棘手一些,也各有應對舉措。

此次早有準備,皇帝督促着,大臣們用心應對,除了那一州餓死了人,餘者皆還算順利。百姓都指着莊稼度日,一旦遇災,實難抵禦,舉國上下,能只在一州餓死幾個,真算得上是仁政了。

可皇帝仍是不滿意,他不滿意主要是荊王折在裏頭,損了皇室顏面。濮陽也很不高興,她不高興是心疼那幾個明明可以活下來卻因刺史貪婪沒下赈濟之糧而餓死的百姓,指使底下禦史上奏,罷官不夠,必要重判!

重判之後,一州刺史的位置理所當然地空了出來,不能讓一州百姓無所依,任命新刺史刻不容緩。

于是朝中忙完了赈災,又忙着搶位置。

那一州的地理相當好,刺史權重,那地方臨着長江,慣例由刺史都督軍事。諸王都争紅了眼,濮陽也有所意動,兵部侍郎是她的人,且知兵事,正可主政一州。

正要為此走動,齊國出事了。

“齊國太子篡位,兵敗自刎,東宮全數入罪,太子妃與太子之子俱飲鸩自盡。”奏報剛入京,濮陽便知道了,立即來說與衛秀,“太子這一死,齊國格局變了。”

“大魏也要跟着變一變。”衛秀接口道。

賢太子沒了,餘下皆是庸王,齊帝又不靠譜,賢臣們的心估計都要寒了。國運這種事,說着玄,卻實打實是存在的。

“兵部侍郎恐不能頂事。”濮陽有些憂愁,原本做一州刺史,他是可以勝任的,但齊國一出事,皇帝恐怕會在沿江布置些什麽,兵部侍郎不曾出任外官,且又沒有當真帶過兵,紙上談兵他行,實地去做恐怕不稱職。

總不能為黨争誤了國事。濮陽遺憾,也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

衛秀道:“不如看看陛下如何打算,你幫把手,陛下不會讓你吃虧的。”

她對皇帝的心思算得很清。濮陽顧全大局,主動放棄,轉而替皇帝謀事,皇帝感動之下,定會與她補償。

“也沒別的辦法了。”濮陽也不是小氣的人,一刺史之位,她還不至于看得那樣重,決定了,便又重展笑顏,與衛秀道:“這幾日忙,都沒有好好陪你,真是對不住。”

她挽着衛秀的手臂,笑語嫣然,帶着歉意。衛秀怎麽會怪她,她只心疼她如此忙碌,又恨自己行動不便,許多事,不能代她去走動。

“你也要保重自己,別急,事緩則圓。”衛秀安慰她。

正說着話,天忽然飄起雪來,濮陽起身關上窗戶,回身見衛秀略有憂慮,不由關切問道:“怎麽了?何事發愁?”

衛秀皺着眉道:“道路積雪,行路艱難,阿蓉這個月怕是回不來了。”

等雪停,路上又放慢腳程,恐怕得年下才能趕回京城。衛秀這裏還有幾件事,阿蓉趕不回來,需另尋他人。她又尋思着,得再培植一批人出來,公主勢力越來越大,原本綽綽有餘的人手,目今已有些不湊手了。皇帝不知還能熬幾年,接下去用得着人的地方還多着。

她想得入神,一轉眼便見濮陽低着頭,一言不發,也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靜靜地往炭盆裏添炭,炭火紅旺起來,室內又暖和了不少。

衛秀又想起一事:“正旦有大典,陛下看好東海郡王,恐怕會借此帶他露臉,如此一來,聖心昭彰,諸王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了,朝政恐将動亂。”權力亂流裏,想要獨善其身,是很難的事,所以,才會有那麽多朝臣,不得不黨附,不得不站隊。她要為公主想一應對之策,以免被卷進去。

濮陽略一皺眉:“不至于這麽急吧。”

“差不多了。”衛秀斷言。

濮陽是知曉皇帝壽數的,但衛秀不知,皇帝也不知。他已年過五十,自古以來,有幾個皇帝能活過六十的?這幾年他必會将太孫的位子弄穩當。再想緩緩地來,也容不得他不急。

蕭德文還沒有在百官面前露過臉,這次正好将他推上臺面。

濮陽不語,衛秀說的确實在理。

“你知道,也別率先替蕭德文說什麽。諸王儲君之夢乍然破滅,最是瘋狂的時候,陛下還好,你一出頭,他們必會沖着你來。”衛秀為她分析着。濮陽根基再厚,也經不起諸王聯手對付。

濮陽一想也是,抱怨道:“尤其晉王那個人,最是陰險。”

衛秀不由輕笑,拍着她的手安慰她:“別管他了,你要實在看不慣他,我想辦法給你出氣。”

濮陽讓她哄得笑起來:“那倒不必,不要為他,壞了大局。”

夫婦倆相互調笑着,說着無趣的政事,也能有滋有味。

晚間濮陽要去鄭王府上赴宴。鄭王下帖,邀的是公主與驸馬兩人。自濮陽成婚之後,舉凡有人相邀,一般都是邀請夫婦二人,只是衛秀不愛動彈,不常出門。不過鄭王不同,他是宗室長輩,又是主持她們婚禮的人,為顯恭順,衛秀也與濮陽同往。

二人各着華服,看着天色差不多了,便登車前往王府。

與宴衆人皆是位高權重。趙王、晉王、代王、荊王,還有底下兩位備受忽視的小皇子全部到齊了,幾位稍年長些的皇孫也帶了來,又有公主、長公主們,朝上的大臣們也來了一些。

諸王來,是想請鄭王為他們說好話,公主們或替兄弟活動,或是純粹湊個熱鬧,而大臣基本就是殷勤好友了。

衆人相互寒暄。見甚少露臉的濮陽公主驸馬也在,紛紛上前交好。皇帝對這位驸馬青眼相加,乃至将愛女下嫁,丞相對他也是推崇備至,與他相交過的人,無不稱贊。哪怕她不常出現,也無人敢輕視她。

鄭王這裏,從來都是只談風月不談政事的。他特別喜歡衛秀的風雅,見她親臨,極是高興,幾乎要與她把臂同游,惹得王妃嗔怪了幾句,才醒過神來——還有衆多貴客需要招待呢。縱是如此,他還是與衛秀多說了幾句。

濮陽見衛秀應付得宜,便也不跟在她身邊了。有幾個公主暗暗與她套口風,想知道皇帝究竟是怎麽想的。這大半年來,皇帝待諸王忽冷忽熱,又有蕭德文入宮日益頻繁,諸王還是急了,哪怕知道多半沒用,還是請了幾位公主各自來跟濮陽探口風。

若說京中有人能提前知曉皇帝心思,這人必定是濮陽。

公主們已無往日淡然,眉目之間顯出幾許急色。濮陽認真道:“這是大事,關乎朝政,陛下即便要露口風,也絕不會先說與我。我實在不知。”

也有人問衛秀,衛秀也是同樣說辭。

暴風雨來臨前,總會有些征兆,已經有人察覺到了。人心浮動,已難掩飾,一場好端端的宴會變得不是滋味。

濮陽讓那些急紅了眼的王妃、公主問得心煩,飲了些酒,借醉脫身,遣了個婢子來說與衛秀。衛秀聞此,也趁機走脫出來。

衛秀令人扶着濮陽,向主人家致歉,她們夫婦要先走一步。

鄭王長籲短嘆,十分惋惜,卻也無法。他不涉朝政卻不是看不清形勢,只好道:“你們在這裏也不自在,且去,來日我再設宴,單宴你們。”

衛秀再以致歉,又做一揖:“旁人不好說,若是殿下相邀,我與七娘必來的。”

鄭王這才展顏,命家仆好生送了公主與驸馬出去。

濮陽看着已是醺然,一上馬車,便順勢偎在衛秀懷裏。

與人周旋一晚,那些王妃、公主一個個都不好對付,一定是累了。衛秀令車夫穩一些,取過一旁的毯子披到濮陽身上,以免她着涼。

車駕在夜色之中,一路行得緩慢。濮陽一直合着眼,衛秀看着愈加憐惜。到了府門外,才不得不喚醒了她。

濮陽似是有些茫然,眼中霧氣濛濛的,衛秀不由擔心,令人速去擡了步辇來。

夜間天寒,一衆婢子內侍圍着驸馬與公主飛快地回了房。

房中已用火盆烤得暖暖的,熱水也都備好了。

衛秀令她們将公主安置榻上,便遣退了所有人。

濮陽合着眼,雙眉輕攏,似乎很不舒服。衛秀端過調好的蜂蜜水,輕聲喚她:“七娘,醒醒。”

濮陽睜開眼,看到她,唇角泛起一抹輕柔的笑意:“我沒醉,我只是有些乏了。”

衛秀知道,她戒心甚重,怎會在他人府上醉酒。她将玉盞送到她唇邊,柔聲道:“喝一點。”

濮陽便乖乖地就着喝下半盞。

她懶懶的倚着,一點也不想動。衛秀也不願她起來,擱下玉盞,便将她發上簪釵取了下來,又去絞了熱帕子來,為她擦臉。

熱熱的帕子,還透着熱氣,從臉頰上擦過,十分舒服。濮陽一點也不躲閃,任她擦拭,待她擦完了,方低聲嘟哝着道:“手也要。”

衛秀不禁一笑,帕子已經涼了,她又去熱水中重新浸過,替濮陽一一擦過。她在輪椅上,來來去去一點也不方便,但她耐心十足,對待濮陽像對待一個不曉事的孩童一般,周到備至。

濮陽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等她将她和自己都收拾幹淨,也上了榻來,方輕輕依偎到她的懷裏,輕聲問着她:“阿秀,我好不好?”

衛秀輕笑,回道:“好。”

濮陽靠着她,依得更緊了:“那你不要挂念旁人了。”

衛秀知道,她說的是阿蓉,她這幾日挂念的只有阿蓉。原以為她與阿蓉是主仆,是親人,并沒有什麽,不想公主竟然偷偷地吃醋。阿蓉離京已大半個月了,她忍了大半個月,裝作若無其事,直到今夜,才借着酒意說出來。

她柔軟的身體依靠着她,靜靜的,一動也不動,格外乖巧。衛秀覺得,她心中某處柔軟如水。她輕撫濮陽的發絲,答應道:“好,我只挂念你。”

濮陽這才滿意,合上眼,沉沉睡去。

衛秀低首,就着微弱的燭光凝視着她。她忽然害怕起來,如果有一日,她入京複仇的初衷敗露,七娘是否還會像現在這般靠在她懷中安然睡去。她會厭她、恨她,還是會與她斷絕往來,永不再見。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