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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差了,正好趁着這個機會,也讓大家知道相公的确是改弦易幟了。”
羅姝娘到現下,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回京城去。
所以勢必将來還要在這四條巷住着,跟街坊鄰裏打好關系就很必要了。
都是貧戶人家,請客不用那麽講究,也就是準備上幾桌酒,挨個上門通知到了就行。
羅姝娘拿出了一兩多銀子,和姬譽兩個上街買了酒肉菜,還有兩樣熟鹵肉。
本來還發愁自己一個人做怕是做不來幾大桌,恰好去通知鄰居們的時候,隔壁田嫂子和對門申家媳婦都自告奮勇來幫忙,并且十分熱心地願意把自家的家仕出借,就解決了這個大難題。
這姬大郎破天荒地居然中了秀才,這消息早就在四條巷傳遍了,人人都在叨咕着什麽浪子回頭的話,一聽說姬家要請客,就是那沒有交情來往的也想去最近觀摩一番。
雖然羅姝娘去通知的時候特意說了不過是尋常的酒菜,大家夥熱鬧下就好,千萬莫要帶什麽東西,不過到了請客這天,上門的街坊大半都沒空着手。
雖然沒帶什麽值錢的東西,或是一小籃菜,或是十來個雞蛋,一塊花布之類的,羅姝娘也都認真地記下來,準備将來對方家裏有紅白喜事時,再還回去。
姬家小院裏擺了五桌,每一桌上都是十道菜,四葷四素兩道湯,在這貧民區裏,就是跟人家的婚宴菜,也差不多少了。
來吃酒的人瞧着,心中都暗自嘀咕。
沒想到姬家單靠一個女人掙錢,也能辦得起這般好的席面。
姬譽還有些不大适應這樣熱鬧紛紛的場合,不過身為一家之主,又經了昨兒羅姝娘的提點,倒也似模似樣地立在院門口,對着陸續進門的客人們含笑相迎,這也是幸好這些天裏他也認得了不少街坊,不然對着人喊不上來稱呼豈不尴尬。
五桌都漸次坐滿,差不多四條巷的大半人家都有人來。
能上桌的自然是男人們,女人們則在廚房裏幫忙。
院門大門,小娃們在門口嘻嘻哈哈地打鬧着,時不時地溜進來,跑到廚房門口,等着裏頭的姨姨嬸子給自己一口肉。
還有那喜歡看熱鬧的老太們,抱着吃奶的娃,在姬家小院門口坐着,一邊興致勃勃地說着八卦,今日差不多是姬家專題。
什麽姬譽小時候就很聰明啦,姬家老兩口死得可惜啊,姬家大房如何黑心,這回姬譽考中了秀才,也不見他們上門啊之類的話。
說完了姬譽,又說羅姝娘,什麽苦盡甘來,有後福啊,等等等等。
連大妮兒也被拎出來誇了好一頓,被贊有個當秀才的爹,這閨女看着就是文靜秀氣,完全無視正跟幾個小夥伴瘋跑玩得興高采烈的姬雲霓的活潑模樣。
而院中主桌之上,雖然姬譽跟這些街坊都不過是剛剛認得臉,一點也不熟,卻也是盡量随和,滿面微笑,鄰居田大郎還自動自發地幫着招呼客人,說着熱絡的話來活躍氣氛,又端起酒杯來輪番敬酒。
眼瞧着酒席過半,所有的酒菜都已經上畢,小孩子們也在正屋裏支了小桌,一人端了個小碗,碗裏是留起的各色菜雜燴,一個個吃得滿嘴流油,兩眼放光。
女人們在廚房裏也可以歇口氣,開始用飯。
田嫂子一邊吃着堆在自己碗裏的紅燒肉,一邊不時地朝院子裏瞥一眼,笑道,“看我家那口子,可不是人來瘋,滿場就聽見他叨叨了,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兒請客的是他咧!”
羅姝娘笑道,“嗨,我家大郎年輕不知事,不大會招呼人,還多虧了田大哥幫襯呢。”
田嫂子聽了心裏美滋滋的,卻是又謙虛了好幾句。
眼看着酒席快到尾聲,客人們都酒足飯飽,準備各回各家,忽然大開的院門口闖進了一個漢子,氣勢洶洶,瞧着一院人頭濟濟,熱鬧紛紛,更是黑了臉,在一衆人中指着姬譽,高聲喝罵道,“姬譽,你這是存的什麽心!”
姬譽擡眼望過去,見那漢子三十來歲,一身半新不舊的綿綢衣,腳下穿着千層底的鞋子,臉面淨白,留着半長不短的胡須,五官看上去略有幾分熟悉感,倒也端正,只眼神不善,添了些賊眉鼠眼之相。
這人是誰?
姬譽不由自主地就朝羅姝娘望過去。
羅姝娘正從小廚房向外走,也瞧見了這不速之客,不由得心裏格登一下。
這來的人原來是姬譽的二堂哥姬識。
姬譽的爹有個同父異母的大哥,當初姬譽的爹娘還活着的時候就跟姬譽的大伯分了家,可後來姬老爹老娘死後,姬譽大伯貪財,又覺得姬譽年幼可欺,便花言巧語地把姬譽弄到自己家來,等姬家那點財産都落到手裏時,又把姬譽給分了出來。
姬譽大伯生了兩個兒子,老大姬謀,老二姬識。
姬家大房有好幾個鋪子,還有幾處房産,他們的日子比起姬譽了,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如今姬譽大伯已是過世,兩兄弟也分了家,姬譽大娘倒是還健在,跟着老大姬識過活。
因在大房手裏吃過虧,姬譽跟大房兩堂兄的關系是十分冷淡的。
而大房的人見姬譽又窮又沒前途,所以巴不得不跟姬譽來往。
說起來,那大堂兄姬謀雖然極精,但他日子過得好,倒也沒怎麽打過姬譽這一家人的壞主意。
而二堂兄姬識可就壞得多了。
前世姬譽死後,姬識就打主意想賣掉羅姝娘母女倆,且霸占姬家這小破院。
就算是姬譽沒死的時候,比如說姬家那位大娘過生日啦,他家孩子開鎖啊,姬識也要姬譽去走禮,人可以不到,禮卻是必須的,如果姬譽不給或是給的少了,姬識一準上門來吵鬧。
不過羅姝娘嫁過來後,有幾回姬識來鬧,被羅姝娘拿着大掃把給攆了出去,這才來的少了。
今日請客,請的都是鄰居街坊們,羅姝娘自己是‘孤女’,姬譽那頭的親戚也就是久已冷淡的姬家大房,所以羅姝娘根本就沒想過,還要通知大房那邊。
卻不知這姬識是如何得了消息,跑來吵鬧?
羅姝娘見姬譽那一頭霧水的模樣,知道他也不認識姬識,便三兩步緊着走過去,高聲道,“喲,這不是二堂兄麽,這麽氣哄哄的,是想來打架麽?我家相公是文弱書生,二堂兄這是上門來欺負我們一家麽?”
48 堂兄堂弟
更新時間2014-5-26 16:27:54 字數:3027
那姬識原本是怒氣沖沖而來,見到這滿院客人,酒席将散的模樣,更是惱恨不已。
他也是今兒在街上,無意間遇到一個熟人,那人把姬譽考上秀才,而且今日在家請客的事說了,還唯恐天下不亂地關切道,“咦,姬兄弟,你堂弟家這麽大的喜事,你怎麽也不去吃酒?”
可把姬識給氣壞了,直接就去尋他大哥姬謀,嚷道,“大哥,這姬譽小子也不知道怎麽走了狗屎運道就考中了秀才,可他既然出息了,怎麽也不來告訴咱們一聲,再如何咱哥倆也是他堂兄,擺酒也不叫咱們,實在可惱,走,大哥和我去教訓那小子一通,也好讓他知道尊敬親長。”
姬謀正坐在自家院子裏喝茶消暑,聞言沉吟了一陣。
終是塌着眼皮哼了聲,“這倒是沒想到……呵,不過一個秀才,随他去吧。”
秀才雖比尋常白身地位上強點,但姬譽那等沒出息的,也就最多是個秀才罷了,還能讓他真個地中了舉不成?
他自己有兩間不大不小的鋪子,還有兩處中不溜兒的房産,都租了出去,坐收租金,小日子何等悠閑,何必去招那敗家子?
若是姬譽說他要去省城參考要用盤纏來朝他借可怎麽辦?
姬識跳腳道,“大哥呀,那他中了秀才就不告訴咱們哥倆,請喝酒也沒咱的份,這不是塌咱們大房的臉面麽?若是不去尋他,他越發地不把咱們放在眼裏!”
姬謀哼了一聲,“他一個敗家子,又沒什麽出息,誰稀罕和他來往,也就是你,把那幾包點心,幾塊布頭看在眼裏!”
姬識從前跟姬譽争那些個禮,還不就是為了多得一份姬譽送過來的東西麽?可他也不想想,姬譽那寒酸的模樣,還能刮出什麽好東西?
“可他已是秀才了,名下還能寄上十畝地呢!”
雖然姬識自己沒地,可不妨礙他動動腦子,利用初為秀才的姬譽從中謀些利益。
姬謀懶懶地掀起一只眼皮,白了姬識一眼,“十畝地省下的稅賦一年頂天了也不過五兩銀子。”
為這點小利花心思,不值!
姬識一想也是,可仍是不甘,“那,那萬一姬譽那小子考中了舉人了呢?”
如果姬譽能考中舉人,那能從他身上謀到的利可就大了,可他成了舉人,還似今兒這般,不把自己家兄弟兩個放在眼裏的話,自己再去施壓,怕是就玄了。
舉人?
就那沒用的貨?還舉人?
姬謀笑而不語,姬識見得不着大哥的支持,便憋着一口氣,自己殺到四條巷來了。
可到了才省過來,當着這麽多的人,還有這個悍婦,自己要擺兄長的譜兒還得悠着點兒。
不過幾個眨眼的工夫,他心裏倒是轉了七八個念頭,終于硬生生地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咳了一聲,大聲道:“弟妹這是什麽意思,這譽兄弟中了秀才這般大的事,怎可不通知我們大房那邊?這不,老太太命我來給譽兄弟道喜呢。”
一院的客人瞧在眼裏都不由得好笑。
心想,這大房平時都不跟姬大郎來往的,這姬大郎一中了秀才,這般倒是趕緊就找了來,方才怕還是想興師問罪的吧?可倒底還是想明白了。
家裏出個有點出息的兄弟可不就是件好事麽?
但凡識點時務的,也都會把關系交好而不是交惡。
“今兒是請的街坊四鄰,親戚們那邊都還沒顧得上呢,大房那頭離得遠,本打算日後再報個信的,畢竟,大娘上了年紀,愛圖個清靜,咱們能不去打擾就不去打擾。”
羅姝娘唇角噙着一絲客氣的笑意,落落大方地當着衆客人的面兒說了這麽幾句,話裏話外的意思,自然那會聽音兒的就能聽明白。
從前大房不想搭理姬譽這邊,最希望的就是人不到禮到,每次年節壽時,既想讓姬譽送東西,又怕姬家三口去吃喝,所以總是讓人傳口信說姬老太太身子骨不好,喜歡清靜什麽的。
對這些事兒,四條巷這些人家早就有所耳聞,所以聽到羅姝娘這麽說也不以為奇,都紛紛笑着附和,那表情都是心照不宣。
姬識聽了羅姝娘這話,又何嘗不知是自家先做在頭裏,衆目睽睽下,面皮不由得有些發漲,一口氣憋在心裏,卻是拿眼瞪着姬譽。
“譽兄弟?你怎麽說?”
自己這個堂弟婦是個悍的,跟她說不着,姬譽在自己面前卻是個膽小的,從前在自己家住着的時候,就被降住了,所以每回見了自己都是恭恭敬敬。
可惜他雖聽自己的,可這家裏的主,有這悍婦在,他卻是做不得。
如今他中了秀才,怎麽也能有底氣壓過悍婦了吧?
誰知姬譽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似在看大街上的路人般,眉尖微揚,仿佛面前落了粒灰塵一般,聲音也是淡淡然。
“哦,既是堂兄過來了,那我們也不必專門過去送信打擾了。”
嗬,這才不過中了秀才,就抖起來了!
聽這意思連姬家大房都不想認了是吧?
若非有這麽多人看着,姬識差點就要指着姬譽破口大罵。
不過他還是壓着火,勉強笑道,“譽兄弟這說的什麽話,這眼看就八月十五了,老太太再愛清靜,也是想讓一家人團圓的,正好你中了秀才,對咱老姬家也是一樁大喜事,這不,老太太和大哥特意囑咐了,叫你回去過節哩!不會這都不肯去吧?”
他一邊說,一邊就拿眼斜着去瞟羅姝娘。
哼!姬譽跟自家離心,定是這悍婦挑唆的。
姬譽蹙着眉頭,正想着如何推辭,卻聽有人開了口道,“姬大郎就莫推辭了,不管好歹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着親,你這頭取了功名,大房那邊又開着鋪子,兄弟相互幫襯,才能把日子過得更美哩。姬家的,你說是也不是?”
說話的是街坊裏年紀最長的老者,因他家三個兒子,都各自娶妻,一大家子人都住在前後街上,相處得在外人看來是頗為和睦,所以這老者也常被人奉承是教子有方,鄰裏有了糾紛,他也去說和個幾句,雖然有些倚老賣老,但也算是個熱心老漢。
這老者不知道姬譽如今已不缺銀子,反是為他着想,覺得姬譽家窮,要想再進一步考舉人,那費的銀子可不老少,若是姬家大房能關照,豈不也是好事?
姬譽這裏對大房幾乎一無所知,且從大房當年做的事來看,就知道不是善類,才不願意跟他們打交道,更不稀罕所謂的幫襯,不過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若是連去大房過個中秋節也不樂意的話,似乎……
他還沒想出好的說詞來,羅姝娘就笑了一聲,“劉大伯說的是,既然二堂兄都這麽誠心地來邀請我們一家人了,那我們就不推辭了。”
他娘的,誰想請你們一家了,就是想叫姬譽一個過去啊!
姬識臉皮一抽,當着衆人的面兒,也不好說是只叫了姬譽一人,便幹巴巴地笑了兩聲,“好,那就中秋節等你們了,你們這兒正忙着,我就先告辭了。”
他又不傻,眼瞧着那桌上杯盤都空了,再留下也不過是跟四條巷的這些窮鬼們說話而已,沒得耽誤他的工夫。
眼瞧着來鬧事的,反倒變成來敘親情的,回到小廚房的羅姝娘也不由得在心裏暗笑。
這姬家倆堂兄弟,老大過得好,雖然算計多但卻是精明得很,有可能惹麻煩的事一點也不沾手。
這老二就不如老大,那點算計全挂在臉上,不過倒也是個精的,往往見事不妙就趕緊扯呼,比如說當年,他想把羅姝娘母子賣掉收房子,結果碰上羅姝娘這個敢拿菜刀不要命的,他也就慫了,并不是那渾不吝,一根筋的非要兩敗俱傷。
田嫂子一呶嘴,道,“這可真是貧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你家大郎才當了秀才,這頭就知道是他兄弟了。早些年難過的時候怎麽不見說?不過他家要跟你們來往,少不得也得出些銀子供你家大郎,我聽說考舉人的日子也快到了,你們家是怎麽打算的,可也要去考麽?”
羅姝娘點頭道,“去試試呗,反正他也不會做別的。”
雖然說的好像對姬譽不報希望似的,不過羅姝娘倒覺得這個舉人多半也是能拿下的。
若是在上輩子十九二十這個時候,羅姝娘可覺得能當舉人娘子那是遙不可及的奢望,如今麽,一個秀才娘子輕松地就落到了自己頭人,眼瞧着舉人娘子也似乎并不遙遠,羅姝娘就忍不住地在心裏惦量。
前世自己帶着大妮兒兩個入侯府,一身窮酸,還是二嫁新寡,落得被全府上下好生鄙視嫌棄……如果,姬譽中了舉,自己一家三口再回侯府,又會是什麽情況?
想到侯府裏那些公子爺們,雖然說起來家世豪門顯貴,其實在權貴如雲的京城,也說不上顯眼的,幾個跟羅姝娘同輩的少爺,自己考上秀才的不過只有一個,舉人那就更是一個也無了。
49 賣身舊契
更新時間2014-5-27 11:04:26 字數:2078
羅姝娘忍不住有些壞心眼地想,莫說是羅家公子爺們,就算把羅家的女婿都算上,認真地比較起來,那份才學,怕是都還趕不上一個現在的姬譽呢。
嗯,這麽一想,羅姝娘又有僥天之幸的感覺。
自己簡直是走在路上,忽然被金磚絆倒啊!
姬譽這才中了秀才,姬家大房就想起他來了,算盤打得雖精,可惜……
若是從前的姬譽,說不定為了面子或是什麽,會讓他們憑白的沾上來,可如今的姬譽麽,只會把大房當路人。
大房就算有什麽算盤都會落空了。
羅姝娘準備起去大房要帶的中秋節禮時便一點也不覺得窩火,只覺得大過節的,說不定還能看到某些人被氣着噎着的,倒也不失為消遣。
姬家請過街坊吃酒後好幾天,四條巷人談論得最多的還都是姬譽浪子回頭時來運轉的事,而身為新鮮出爐的秀才公之一,姬譽也被縣學官召去學宮赴了一回文會宴,似乎在宴會上結識了幾個學友,這幾日時常收到學友們的請貼邀約。
有時姬譽推脫了,有時也會應下赴約。
有幾次姬譽回來時,身上還帶着一身酒氣,惹得大妮兒直皺小鼻子,拿手扇風,“好臭好臭!”
姬譽俊面飄着酒醉升起的酡紅,看着大半天沒見着的小閨女就要伸手去抱,卻被小閨女給嫌棄了,滋溜一下,反是鑽到羅姝娘的懷裏,還當着人的面兒,告小黑狀。
“娘,爹爹又喝酒啦~”
看這樣子,爹不會慢慢地又變成壞爹爹吧?
大妮兒皺着小臉兒,大眼睛眨啊眨的,心下擔憂着這個嚴肅的問題。
“嗯,只,只喝了一點點……”
姬譽伸出手來比劃着一點點的程度,又不死心地伸出手去,“霓兒乖,來給爹抱抱……”
大妮兒猶豫了下,搖頭道,“不要,爹的身上好臭啊,不喜歡。”
呃,這是被嫌棄了麽?
姬譽歪起頭來打量着羅姝娘,羅姝娘倒是臉色如常,沒有什麽生氣的跡象。
姬譽摸了摸鼻子,有點讪讪地笑了一聲,“嗯,爹這就去沐浴換衣裳……”
看着微醉的姬譽提水都提不穩的樣子,羅姝娘輕笑了聲,把大妮兒放下,自己去幫忙。
大妮兒趴在小書房的門口朝裏窺視。
為姬譽準備好熱水,羅姝娘這才出了小書房,随手把門也給帶上。
看着大妮兒嘟嘴鼓起的小腮幫,就知道這丫頭是不高興了。
“大妮兒可是不想讓爹爹喝酒?”
羅姝娘看得有趣,伸指戳戳女兒的鼓成包子的小臉。
“是啊,爹從前每次喝酒,都會回來跟娘吵架……娘,爹不會再變成壞爹吧?”
有個讓人操心的爹真累啊!
羅姝娘揉了把女兒梳着包子頭的發頂,“不會啊,爹爹雖然喝了點酒,沒有像從前回來的那麽晚,也沒罵人,而且還是一樣喜歡大妮兒,所以大妮兒放心吧,你爹不會變啊。”
大約是從前留下的陰影太深了,所以小家夥有點草木皆兵。
羅姝娘抱着小家夥回到堂屋哄睡了。
一擡頭,瞧着天色雖已黑了,但要睡卻是早了點,正猶豫間,聽到姬譽在門外輕聲相詢。
“姝娘?可是睡了麽?”
羅姝娘動作輕柔地開門出來。
見姬譽一手扶着門框,換了身幹淨袍子,沐浴過後的長發還是松松地披在肩後,還帶着清香味道的水氣,面上笑嘻嘻的,眼神閃亮。
“姝娘,跟我來……”
被一把握住了手,而且往小書房帶的羅姝娘這時才确定,這位大約是真的有點喝多了,不僅話多,而且比清醒時要熱情得多。
若是在尋常的時候,姬譽跟羅姝娘的相處,就像是兄弟姐妹般,不會有什麽身體接觸,當然了,那回姬譽生病時除外。
可去小書房做啥,還笑成這樣,呃,難道……
羅姝娘心思打了個轉,心底微有些燥熱升起。
糾結猶豫在從還是不從這個問題上的羅姝娘跟着姬譽進了小書房,卻見姬譽輕輕推了羅姝娘一把,“姝娘,坐。”
嗯?原來是要對坐談話吖。
羅姝娘坐在書桌前,心裏說不上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
“你這是……咦?”
有些摸不着頭腦的羅姝娘正要發問,卻見姬譽拿起桌邊的書冊,翻開,從中取出一張薄薄的紙來,遞給了羅姝娘。
“姝娘你瞧,這是什麽?”
某人的嘴角咧得特別大,期待地望着羅姝娘,眼眸亮晶晶地,一副求表揚求驚喜的模樣。
羅姝娘疑惑地接過來細看,這一看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我的……賣身契?”
羅姝娘瞧着那發黃的紙上幾行字跡,上頭寫着立據人和收買人,拿着的兩只手都不由得微微顫抖。
一紙重千斤。
羅姝娘在答應跟王婆兒子圓房時,就用性命要挾着王婆給自己改了籍,而且為了防止王婆弄鬼,不止盯着她把賣身契燒了,而且改奴籍都是羅姝娘跟着王婆去的縣衙。
改奴籍倒也不難,只要花點小錢給縣衙專管此事的文書,在縣衙的文檔裏尋到留做底兒的賣身契,在上頭添一筆已改籍就是。
當初羅姝娘只求轉換身份,哪裏知道自己身世另有玄機,所以就沒去注意那賣家的名姓,只着意瞧了身契上關于自己身世的那部分,只是上頭的地名又沒聽過,寫着某村羅大因家貧賣掉女兒之類的話,想着羅大就是自己的爹,還盼望着有朝一日說不定能去那個小村尋尋羅大呢,又哪知道,這羅大不過是胡謅出來的罷了。
後來羅府派人去查這樁舊案,到了雲洲城後,回來就報信說,雲洲城的那些舊檔,好多都缺失不見的。其中就有羅姝娘的存檔賣身契。
而王婆也不知遷居何處,那派去的人大約不過是應付差事,并非真心賣力查案,所以不過是來走了一圈兒,回去就說線索丢失,查不出來。
而羅府裏的主子們,大約也沒哪個是要真心查的,只随口訓斥了那人幾句就輕輕放過,此後再也沒人提過查舊案的事。
就算羅姝娘有時想起心有不甘,可她一個住在深閨中的婦人,無錢無權無人,在羅府幾乎是寄人籬下,哪裏有那個能耐?
50 田溪牙人
更新時間2014-5-27 21:44:55 字數:2038
羅姝娘重生回來,前些日子都在忙活着生計諸事,這些天才有工夫細細梳理前世之世,也曾經想過,要去縣衙把自己那份存檔的舊契花點銀子給買回來。
那舊契雖然放在縣衙文檔庫中是一文不值,但平民百姓想去弄到手,也得買通看管的文書小吏。
如果那小吏不是獅子大開口的話,約摸用個幾兩銀子就夠了。
羅姝娘現下也不是沒這個錢,只是羅姝娘一個年輕小媳婦,無緣無故去買通人做這種事,怎麽看都十分奇怪,就算是拿到了舊契,怕也會引人注目。
若是雲洲縣裏有跟這樁舊案有關的人知道了,反而會打草驚蛇。
所以羅姝娘就算想到了,也還暫且沒有動作。
卻不想那日只是跟姬譽提了下對王婆和賣身契的懷疑,姬譽就把這個重要的物證給弄了回來,這讓羅姝娘如何不驚喜?
“太好了,相公怎麽會想到把這個拿到手的?你是怎麽拿到的?”
難道姬譽面上一付求表揚的小模樣呢,果然那一張臉瞧着越發的英俊好看了哇。
羅姝娘此時看向姬譽的目光也閃閃發亮,簡直恨不得撲過去親兩口了。
“那日在學府結識了幾個朋友,其中有一位姓劉的,他有個遠親就在縣衙管着文書,我就托他,幫忙辦的。”
姬譽被羅姝娘那熾熱的目光瞧得很有些羞澀,微微垂下了幾分眼簾,“姝娘放心,應該不會打草驚蛇,我只說是因為不想讓旁人知道娘子曾經是奴籍。”
羅姝娘贊嘆地瞧着姬譽,原本以為姬譽是個大家公子,所以才文武兼修,沒想到做這種小事,心思也能如此缜密。
“嗯,就算是雲洲縣裏有那同夥,估計也早就把這舊契存檔的事給忘記了。”
姬譽的借口尋的很是合理,一個身份驟升的男子,不想讓人知道他娶過一個當過奴仆的妻子不是很正常麽?
如今自己的身世還沒被揭開,并不像前世那樣,自羅府來人接自己之後,就在雲洲城裏引起轟動,窮苦**原來是落難千金的戲碼,幾乎傳遍了大街小巷,就算京城羅府後來沒有派人來查,只怕那些拐人的同夥們也會想到要把線索給掐滅。
想到這份舊契上可能有的線索,羅姝娘就迫不及待地把手上的舊紙張湊近了燭臺,借着光線細看。
上頭的寫的那一段話,原是羅姝娘上世就記熟了的,這麽薄薄的一張紙,就主載了羅姝娘的命運,年輕而且不服輸的羅姝娘自然是把上頭的內容都記在了心裏,只是漏了那立據人的名字。
按照立身契的規矩,這立據人就是當初把羅姝娘帶着賣給王婆的那個。
“田溪縣牙人,邱,十,八?”
立據人的名字後頭還有個顏色已經有些褪色的指印,羅姝娘念着這個陌生的名字,念到結尾處就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了。
就是這個人販子,害得她流落異鄉,為奴為仆,受盡苦厄!
“田溪縣?豈不是鄰縣麽?”
姬譽自醒來也有兩三個月,對本朝地理人情什麽的也大致知道了些。
“正是鄰縣,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這個牙人邱十八……”
話說,雖然尋到了王婆的上線,但這個牙人邱十八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若是他用的是假名,那要找到他,可就是大海撈針了。
羅姝娘想到這裏便有些洩氣。
姬譽把手放在羅姝娘的手背,安慰道,“姝娘莫急,畢竟這也是條線索,田溪縣正好就去省城路過,到時我就在那兒多盤桓一兩天,看能不能尋到這個人。”
羅姝娘先是點點頭,轉念一想卻道,“相公去省城是為了考試,怎麽能把心力分在這上頭,反正這找人的事,一時半會的倒也不急,等相公成了舉人,再找許是更方便些。”
姬譽微微一笑,“這考試哪裏在乎一天兩天的,姝娘放心,我心裏有數的。”
羅姝娘也笑了,“聽相公這麽說,大約是很有把握了?那我可等着當舉人娘子了呀。”
姬譽點了下頭,“這幾天跟那幾個同是秀才的朋友來往,也知道了些舊年的考題,若只是那樣的話,想來,當是有些把握。”
星眸流轉,瞧了羅姝娘一眼,聲音又略低了些,“嗯,姝娘一定能當舉人娘子的。”
這種為了自己的親人而努力的感覺,是他從來沒有過的,好像胸中充滿了奇異的力量一般。
羅姝娘笑嘻嘻地瞧着他,忽然就撲身過去,在未來的舉人老爺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便丢下猝不及防,呆若木雞,臉蛋緋紅的某人,輕盈地出門而去了。
轉眼到了中秋,羅姝娘尋了個籃子,裏頭放了一包在外頭鋪子買來的點心,是那種尋常小鋪子裏最便宜的,不過十文一包。
這種點心,放在四條巷來說,走個節禮是足夠了,不過若是出了四條巷,到那些過得去的人家來說,無疑寒酸得很,更不用說是姬家大房那一窩勢利眼了。
姬譽單手抱着大妮兒,羅姝娘拎着籃子跟在側旁,一家人都很是滿面春風的。
在街上走,有人打招呼便說是去姬家大房過節的。
大妮兒還從來沒去過大房,雖然有點好奇,但是也不怎麽期待,大房的人每次來的時候都是橫眉豎眼的,大妮兒對他們沒啥好印象。
不過,跟着爹娘一起到街上來,看看街上那般的熱鬧,大妮兒還是滿開心的。
小手不停地指着自己認為有意思的地方,小嘴也幾乎沒停過,難得姬譽一點也嫌煩,反而面帶微笑,耐心地跟懷裏閨女對答着。
姬家大房在城東,姬謀姬識兩兄弟住的是相鄰的兩套院子,都是三進的宅子,姬謀的比姬識的還要大些。
不過姬家老太太疼小兒子,便跟着姬識一起住。
姬識不似他大哥一樣會經營,雖然分家時也得了鋪子和房産,這些年也給他折騰空了一半的家産,因此從有些破敗的大門來看,也能看出來姬識家已是外強中幹。
大約就是因為這樣,這位二堂兄才總是會打別人的主意吧?
51 中秋節禮
更新時間2014-5-28 21:14:47 字數:3074
門環扣響,一個老仆慢吞吞地來把門開了。
見是姬譽一家三口,習慣地就把下巴揚了幾分,可揚到一半,似乎想起什麽,又低了下去。
"哦,是譽三爺啊,老太太正念叨着您呢。"這個老仆對着姬譽倒還帶了點硬生生擠出來的笑影兒,對羅姝娘和大妮兒就徹底無視了。
其實若不是姬譽中了秀才,怕這老仆連姬譽也會跟着一道無視吧。
羅姝娘倒不以為忤,反正對姬家大房也沒什麽期待。一個中年仆婦把姬譽一家領到正院的客廳,客廳裏已是坐了不少人,都在捧着坐在首座的一個老太太說笑。羅姝娘認得這位正是姬家老太太。穿了一身嶄新的薄綢福字紋褚色外衫,頭上插戴着金釵,耳上戴着珍珠耳環,瞧着倒有富戶人家老太太的氣派。
這位老太太雖已年過六旬,但家境寬裕,養尊處優,保養得白白胖胖,一張老臉上倒是皺紋不多,看人總是笑眯眯的,眼睛都成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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