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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

這姬家人,分明都不是等閑之輩。

再加上見了葉明遠對姬家人的态度,馮奶娘便也更加殷勤,趕緊幫着羅姝娘收拾歸置擡進來的禮物。

羅姝娘去廚房泡茶端水,她也趕緊過去幫忙。

“姬太太,這些粗話讓老奴來就好。”

姬太太這三個字叫的羅姝娘不由得微愣,重活一世,可是好久都沒聽到有人管自己這麽叫了。

上一世,羅姝娘三嫁給了羅老夫人的侄孫趙仙芝,婚後,因趙仙芝不過是個監生,他的妻子稱不了夫人,所以只能喚作趙太太,趙太太當的那叫一個狗血淋漓,智取勇鬥啊……

“那就有勞了,我去摘幾個果子,讓葉小公子嘗嘗鮮。”

知道馮奶娘這般殷勤,也是當着她家公子的面兒賣好,羅姝娘也就不多加客氣,把泡水端茶的活兒留給馮奶娘,自己取了把剪子,到庭院裏剪葡萄串去。

當初租住這小院,這果樹和葡萄架也讓姬家人印象大好,如今正是成熟之時,那紅豔豔的蘋果和紫幽幽的葡萄串壓低了枝頭,上頭還帶着新鮮的露珠,莫說嘗了,就是光看着,也讓人垂涎。

先前的時候,但凡有熟了的,都被大妮兒和五郎兩個給惦記了去。

如今五郎在醫館治病,大妮兒雖然仍對着枝上果子流口水,但羅姝娘一天只準她吃一點兒。小家夥就算是想偷吃,卻沒有五郎那個頭高的勞力可用了,所以才留下了這麽許多。

羅姝娘還打算哪天全摘了,吃不完的就哂幹做果脯什麽的。

羅姝娘踩了小板凳去剪,小厮葉忠見了忙道,“姬太太讓我來吧,這活兒小的最拿手。”

羅姝娘樂得把剪刀交給葉忠。自己站在一邊看着。

嗯,葉明遠帶來這三個人,倒是都挺勤快的,那個馬車夫搬完東西,就要了一桶水,去喂栓在後院裏的馬了。

自己家裏要不要也去買上幾個下人呢?

羅姝娘袖着手,一邊看一邊琢磨着。

不一會兒,葉忠已是剪下了好些品相極佳的葡萄串來,羅姝娘拿了小籃子接着。

馮奶娘泡好茶。放在托盤裏,端進了姬家人待客的客廳。

把茶都一杯杯地分好,馮奶娘這才拎着托盤退下,只不過是一瞥之間,就發現姬家這小屋子裏收拾得別有一番雅致,窗明幾淨。瓶供鮮花,正中的牆上挂着幅青綠山水中堂畫……

馮奶娘禀承着在葉家的習慣,退出了房門。在門口垂手站着,眼神不由自主地瞄進客廳。

但見青山隐隐,綠水迢迢,飄渺雲霧萦繞其間,遠處雲煙霞光,近處綠草如茵,美如仙境。

更奇特的是,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活靈活現,仿佛站在牆邊。邁一腳就能踏進仙境之中似的。

也因為這一幅畫,讓各種擺設都很是尋常的小客廳,登時變得很不尋常起來。

大約姬家這客廳裏。就是這幅畫最值錢吧?

馮奶娘不知道的是,這一幅畫,是姬譽考完之後,閑來無事畫成的,因幅畫寬大,畫了整整一天,餘下兩天是拿到了書畫鋪去裝裱,昨兒才拿回來挂上的。

馮奶娘又朝院中張望,見羅姝娘已是提着一籃子果子朝廚房走去,便趕緊上前,“姬太太可是要把這些洗了,放着我來。”

“姬叔叔,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啊?”

葉明遠進了廳裏,跟大妮兒敘了好一陣話,又拿出他先前看了半天跟看天書似的蒙書來,把那些看不懂的地方向姬譽請教。

姬譽耐心細致地給他講了,因知道葉明遠的水平,便盡量用大白話說得簡單易懂一些,葉明遠聽得連連點頭,大妮兒也跟在旁邊專注地聽着,時不時地眨眨眼睛。

葉明遠嘆道,“姬叔叔,我覺得,還是您的學問高,我原先的老師說的,我十句裏有八句都聽不懂,一上課就想睡覺。”

他這話雖是真的,可從前他随心所欲,根本不喜歡上學,那些請來的先生們自然也就不去費心教個不成器的,所以每個都教不長,讓葉老爺只覺得自己這個長子怕是日後碌碌,只能做個富家翁了。

大妮兒點點頭,很是驕傲,“我爹的學問當然高啦,是我爹爹嘛,小葉哥哥,你看,這個畫也是我爹畫的,好看吧好看吧?”

姬譽嘴裏自謙了兩句,唇角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霓兒莫要在小哥哥面前替爹吹噓了,這不過是爹随手畫的而已。”

“啊?”

葉明遠先前只顧着跟大妮兒說話,後來又忙着解答自己的疑問,此時才注意到挂在自己背後的中堂畫,這一瞧就不由得愣住了。

身為一個不愛學習的小學渣,對那些字啊畫啊什麽的也不感興趣,總覺得就是一張白紙上頭,塗上些墨團,畫出來的東西多是灰不溜秋,而且越是值錢的古畫還越是色彩暗淡,所以葉明遠自己的房間裏,寧肯擺上些鮮亮的金玉器玩和刺繡,也不樂意挂那些看着就讓人心情不大好的字畫。

似這般,仿佛把仙境變成了活生生近在眼前的畫,似乎觸手可及,氣息拂面,誰會不喜歡啊?

“這,這真是姬叔叔畫的?”

站在畫前頭,仰着頭的葉大公子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

天啊,好神奇!

要是姬叔叔是自己的老師就好了……嗯?老師?

葉明遠忽然眼睛圓睜,心中靈光一現。

再轉回頭來,望着姬譽的神情就充滿了崇拜,兩眼閃閃發光。

“姬叔叔。能不能收我做學生?”

葉明遠的先生一個多月前才被他氣得請辭。

如今繼母于氏仍在禁足,對葉明遠的事不聞不問,裝作不知。

葉老爺每日忙于公事,回了府也是大小事不斷,且還有另有聽話成器的兒女在膝前讨好賣乖,哪裏顧得上再給葉明遠請先生?

再說,請了又如何。難道是為了再讓葉明遠給氣跑的麽?

沒人給葉明遠打算,就算葉明遠自己肯改了性子,等葉老爺想起來,那也不知道到了什麽時候了。

仿佛福至心靈似的,葉明遠就上前幾步,拉着姬譽的袍角,撲通一聲跪下,朗聲道,“老師請受學生三拜。”

他拜老師拜的次數多了。早就熟悉了套路。

不過這回卻是他自己心甘情願拜的,并不用葉父在旁逼着。

“咦,這是怎麽啦?”

羅姝娘端着洗好的葡萄和蘋果進來,正好瞧見這窘窘的一幕,驚聲問道。

“羅姨姨,你就讓姬叔叔收下我當學生吧?我從前年紀小。也沒人教,荒廢了許多的光陰,我母親去得早。如今在那個家裏,為我着想的人并不多,從前請來的先生,……走了,我爹也不給我請新先生了……”

葉明遠說到傷心處,眼眶一紅,淚光盈盈。

哎呀,沒有親娘的孩子真是可憐啊!

羅姝娘見到他這迷途知返的模樣,心腸就先軟了。

這境遇跟她當年回到羅府又是何其相似,雖然也有親人。但卻似孤立無援,舉目茫然……

“爹~~”

羅姝娘才要說點什麽,一旁的大妮兒先頂不住了。抱上他爹的大腿,仰頭眨巴着大眼睛,“你就答應了小葉哥哥吧。”

姬譽起先也被葉明遠給驚了一下,随後便半垂眼簾,沉吟未定。

瞧着自家小閨女抱大腿撒嬌求情,心已是軟了。

又見羅姝娘朝自己望過來,眼含憐惜之色,卻是欲言又止,想來也是怕自己為難,這才沒有開口吧。

“好了,好了,小明遠你先起來,霓兒你去扶小葉哥。”

葉明遠眼睛一亮,“師父同意了?”

正好大妮兒伸着小肉手來扶,葉明遠就握着大妮兒的手站了起來。

“這拜師可是件大事,你須回去求得你父親的同意才行。”

葉明遠眼珠閃了閃,牙一咬道,“師父說的是。我回去就跟我父親說,他一定會同意的。”

反正在葉父眼裏,葉明遠已是個不堪造就的庸才了,再拜個秀才作師父至少還能多少學點。

“還有……”

還有?

葉明遠面色就是一楞。

“這本書一共三萬字,你若是能将這三萬字都背誦下來,我就認你這個弟子,若是不能,也沒有關系,你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仍可來問我。” 只不過就不算是正式的師徒了。

姬譽轉身進了內室,取了一本小冊子交給葉明遠,面色整肅。

守在門外,耳朵豎得老長,就為聽裏頭動靜的馮奶娘不由暗自替葉明遠憂心。

遠哥兒也真是,何必非得來求這個姬先生,只要他向老爺開口,多少有名的先生求不來,再不濟,還有京城張府呢。

三萬多字要全背下來,我滴個乖乖,那要背到什麽時候去呀?

葉明遠雙手接過小冊子,見上頭寫着君子誡三個大字,卻是從來也沒聽過的書名。

“好,我一定背下來。”

一旁的大妮兒眨眨眼道,“爹,那是什麽書,霓兒也要!”

霓兒認得字比小葉哥哥多,沒道理小葉哥能背的,自己不能背呀。

姬譽摸了摸小家夥的頭,唇角泛起笑花,“這書麽,是給……”

他才要繼續,就聽外頭傳來一陣喧嚣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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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某月犯蠢,原來到了七月,萌夫這本就不算新書liao,那個新書月票榜當然就沒戲了,8過,還是求一下小粉紅,某月上不了榜沒事數着樂也行啊。。。

ps:

小劇場之傳家寶書:

(十幾年後,衆男兒上門求親)

姬爹:一家有女百家求。

姬娘:丈母娘看女婿,個個都不錯。

姬爹:競争激烈,選婿公平公開。

衆男兒(汗):是。。。

姬爹(施施然取書):這本書三萬字,一柱香內,背下最多者勝。。。

衆男兒(倒):。。。。

某人殺出血路!

、94 改換門楣

屋內的衆人都不由得一楞。

而院外的喧嚣聲卻是越來越大,且聽得大門被急急地拍響,有人高聲喊着話。

“這裏可是姬秀才的家?”

嗯?

這會是誰呢?

姬家三口人在這裏除了葉明遠之外,幾乎沒有什麽熟人,就是那些鄰居們,在來過姬家幾回之後,發現姬家跟自己家的人都不是一路,也就來往的少了。

而且假使是鄰居的話,也就不會大聲地問是不是姬秀才這樣的話了。

姬譽便出了客廳,去把院子門打開。

羅姝娘拉着大妮兒也跟着出來看個究竟,剛剛得了準許成為姬譽的準學生的葉明遠自然也不會在廳裏閑着。

姬譽才把院門一開,就不由得微愣了下。

姬家小院外頭,居然圍了五六個差役!

尋常時候,差役們上們,那可不是什麽好事,不是抄家就是拿人。

可今天,這些差役們滿面笑容,喜氣洋洋,個個都穿着新制服,胸前還披着大紅綢做成的紅花。

為首的差役見門內出來人,上下一打量,說的話倒是十分客氣。

“可是姬秀才?恭喜恭喜,您中了府試季元第三名,日後就是舉人老爺了,而且可進官學讀書,日領銀米二兩~~”

他提高了嗓門,話尾音拖得老長,莫說是對面的姬譽,就是院裏院外,左鄰右舍的人家都能聽得見了。

聽得是喜事,原本還沒出來看熱鬧的人家都争先恐後地開了門,不過眨幾眼的工夫。就把姬家門前的路,都給圍得水洩不通。

“哎呀不得了,這是舉人老爺喽,還是季元!咱們這整條巷子還從來沒出過舉人老爺呢,二寶,快出來快出來,來沾沾季元老爺的文氣。日後你也讀書認字考功名!”

有那看熱鬧的老漢把自家孫子給撥拉過來,舉過頭頂要他多瞧瞧季元老爺的風采。

“這下可好了,看前頭文昌巷的人還笑話咱這兒就沒出過一個舉人不?他們巷也不過就是十年前,出過一個罷了,就成天挂在嘴邊!”

衆人議論着,漸漸地人越聚越多,裏三層外三層的。

後頭再來的人,惦着腳都瞧不着裏頭,只能爬牆爬樹。說的笑的,一時間,整個小巷子都熱鬧非凡。

姬譽雖然也欣喜自己能又進一步,但猛地瞧見這麽大的陣勢卻是有些傻了。

先前他在雲洲中秀才的時候,可沒這麽大的動靜呢,而且這邊姬家還是才搬來的外來人口。應該跟大家夥不熟才對啊,這麽多雙眼睛盯着他看,其中不乏大姑娘小媳婦的……

這想轉身跑路的沖動是腫麽回事?

姬譽陷入了窘境。而羅姝娘卻也沒好到哪裏去。

雖然她早就知道這個天上掉下的相公,多半是個大有來歷的清貴公子,才華自是不凡。

中秀才不過輕而易舉,但中舉人可就難得多了,有了舉人的名頭,就可以直接謀求官位,可以說是半步官家,改換門庭了。

前一世,羅姝娘嫁人三次,沒有一次舒心順意的。

就算是第三任相公活得長些。可那人才財俱無,不過是個羅老夫人出錢給他弄了個監生的身份,身為趙仙芝娘子的羅姝娘回娘家歸寧。可沒少被人擠兌,一衆姐妹裏,就是羅姝娘嫁得最差……

羅姝娘呆呆地站在那兒,聽着衆人的道喜聲音,一時間百感交集,面上居然有些涼涼的。

“咳,姬太太,還是趕緊給這幾位來報喜信的大哥紅封才是啊。”

馮奶娘趕緊從袖裏摸出塊帕子,遞給羅姝娘,又極小聲地在羅姝娘耳邊提着醒。

羅姝娘這才反應過來,呃,明時是喜事,怎麽眼淚都下來了?

羅姝娘趕緊把臉擦了把,小跑着回去取了銀子來。

那些衙差們,一人給了三兩銀子,又補了不少客氣話。

報喜信的衙差們這種情形的可是見多了,根本不以為怪。

中舉人這麽大的好事,擱誰家裏也得歡喜得傻了啊!

姬家這還算是比較冷靜的。

有那考了幾十次終于中了的,簡直是全家抱頭痛哭,或是發瘋般地四處亂跑狂笑狂叫……咳,那都不算個事!

三兩雪花足銀!

本以為姬家應該不富裕,得不了多少賞錢的衙差們滿意地放下手裏的大紅喜報,辭了姬家,又向下一個幸運兒的住處進發。

“謝謝大家夥兒的關心……”

“哎,同喜同喜啊,日後還請賞臉來吃一杯水酒……”

“定好了日子和地方,一定通知到各位街坊的……”

回過神來的姬家小夫妻倆,這才能對着衆多的圍觀群衆應對自如,答應了要請待四鄰到附近的酒樓裏去吃酒席,又客氣了好一番工夫後,才能把大門給關上。

而圍觀群衆倒還有大半不舍得離開,仍是談興正濃,說說笑笑。

仿佛多呆一時,就真能多沾點喜氣似的。

馮奶娘和葉忠兩個也上來道喜。

馮奶娘心中暗想,原先還擔心老爺未必會答應讓遠哥兒拜這位姬秀才為師,沒想到這才多一會工夫,姬秀才就成了姬舉人!

有府試季元當個八歲小童的老師,這等好事,誰會不樂意?

就算是老爺因人販子綁走遠哥兒那件事,未必想見到姬舉人,但姬舉人身份不同了,這麽年輕的季元,日後很可能大有前程,自家老爺也得高看三分。

诶,說起來,何嘗不是大少爺的福氣呢?

說不定跟着姬舉人,大少爺也能有出息了呢?

葉明遠則是樂得合不攏嘴。

他就知道老師比那些酸儒要強得不知多少倍,那些酸儒們,只知道滿口之乎者也,子曰詩雲的。課都上不清爽,難怪只能一輩子當個窮秀才!

诶,老師這麽厲害的人,應該是頭名解元才對嘛!

葉明遠心裏這麽想,卻是嘴快,一突魯就給說了出來。

惹得姬譽在他額頭上屈指一彈,微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一省幾十個縣的秀才們呢,有人比我強那自是該的,倒是你這小子,若不把君子誡背熟,先生我可不承認你這恒心不足的弟子哦。”

幾人又說笑一回,這時才有閑心來吃院裏自摘下來的果子。

茶喝過,喜報聽過。果子也吃了,葉明遠有些依依不舍地行禮告辭。

走時羅姝娘還給他帶了不少院裏摘的果子。

葉家住在府臺衙門左近,原本葉府臺是可以住在府臺衙門的後園的,但葉府臺住慣了精細大宅,卻是嫌府臺後園太小,便在左近賃了個五進的大宅。屋舍精美,還自帶個不小的花園。

所以葉家的每位主人都能分到獨立的院子,葉明遠身為嫡長子。就算葉府臺和葉夫人兩個最大的主子都對他不喜,面上卻顯得十分嬌寵。

葉明遠回到自己的院子,把從姬家帶來的果子交給馮奶娘,“奶娘把這些洗好收起,留着我慢慢吃。”

馮奶娘才要動身,葉明遠又想起了什麽,“奶娘先洗出一盤子來,我去給我爹送。”

馮奶娘笑咪咪地點頭,“遠哥兒想得很是,老爺一定喜歡呢。”

真是謝天謝地。大公子終于開竅了,總算知道讨好老爺了,這人啊。就算是親的,也要時常到他面前去親近,不然,老爺那麽忙,哪裏有閑工夫想起大公子一個沒親娘的孩子來?

葉明遠進了自己的小書房,趕緊把姬譽給的小冊子打開來看。

翻開頭一頁,便是篇短序文。

這短序文倒是寫得平實易懂,大約是一位先生,眼見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多放縱嬉樂,不以有浪蕩之名為恥,反以為榮,因此為了正風易俗,寫了這麽一本君子誡,意在讓人自小就知道什麽當為,什麽不當為,心存善惡之分,正邪之辨,美醜之別。

才看完序文,馮奶娘已是将洗好的果子端了過來,拿粉彩白瓷盤子盛了,深紫雪白映着,倒煞是好看。

“遠哥兒,才使人打聽了,這會兒老爺已是下衙回府,此時正在外書房呢。”

馮奶娘說着便壓低了聲兒,“遠哥兒見了老爺,可切莫再似從前一般犯倔,這為人父母的,還不是都喜歡孩子說些愛聽的話,兄友弟恭,一家和睦?”

從前葉明遠不僅不去讨葉老爺的喜歡,就是對着他的弟弟葉明志,也是半點不讓,偏葉明志比葉明遠會裝,當着葉老爺那真是個溫良恭儉讓,對兄長尊敬禮讓的好孩子,葉老爺不在時,則把真面目露出來,不單不讓,還要想着法兒從葉明遠這兒撈好處哩。

葉明遠房裏的那些好物件,好些都是葉明遠生母張氏留下的,也有從京城外祖家送來的,倒都被葉明志連哄帶騙的撈走不少,可葉明遠那會兒憨憨的全不察覺,還覺得府裏小輩,就屬他最大最有地位呢。

葉明遠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葉明遠帶着葉忠去了外書房。

還未走進去,就聽見裏頭傳出爽朗的大笑聲,間夾小童的撒嬌。

“父親,這些天用膳時都見不到母親,兩個妹妹都減了飯量了,就叫母親……”

笑聲戛然而止,只聽葉老爺問道,“如何?”

聲音聽上去不喜不怒,只是莫名的氣氛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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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磚:任一角色名。

、95 父子情深

“父親!”

聽得葉明志情深意切地叫了一聲,就哽咽得說不出話,而且還聽到一聲撲通悶響。

葉明遠就知道這定是自家那位弟弟跪到了葉老爺膝前了。

為的什麽?

還不就是想讓他那個親娘早點出來呗。

于氏犯了這等謀害子嗣的大惡,若認真起來,就算不給她定個主謀之罪,在家裏也得是拿休書走人,或是一輩子住庵堂家廟再不出來禍害,可葉老爺卻是哪舍得自己的一雙兒女沒了親娘,自己沒了嬌滴滴的枕邊人?

給于氏禁足兩月的懲罰幾乎都可算得不痛不癢了。

就這般葉明志還嫌不足?

葉明遠撇了撇嘴,見房門口候着的小厮就要張嘴通報,葉明遠擺了擺手,當先一嗓子就喊了出來,“父親,兒子給您送好吃的來了!”

沖着身邊的葉忠打了個手勢,從他手上接過果盤就擡腳往裏沖。

他的速度奇快,等進到書房的時候,那葉明志還跪在地上沒反應過來是要趕緊起來,還是繼續表現呢。

“喲,二弟這是犯了什麽錯了,居然被父親罰跪呢?”

葉明遠裝做不知的樣子,經過跪着的葉明志身側,涼涼地丢下一句。

葉明志果然正跪在地上,兩手扯着葉老爺的袍角,一副哀怨凄涼,滿心純孝的模樣,兩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蓄滿了淚水,要掉不掉,此時被葉明遠拿話一噎,那張白裏透紅的臉上就不由得顯出點青色來。

見葉明遠徑直上前去給葉老爺行了個禮,葉老爺原本就要被自己打動的神情登時一整,又恢複了先前他驟然要給母親求情時的淡然之狀。

“大哥,母親平時是如何待你的?”

葉明志暗自咬牙,委委屈屈地望着葉明遠,幽幽地問道。

什麽時候,自己這個蠢笨如豬的憨貨大哥。居然也會刺人了?

還來給父親送水果?

葉老爺瞧着二兒子那般模樣,自然心疼,“明志快起來,跪在那兒像什麽話!”

葉明遠此時存了看戲的心情,再看這些人,似乎就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這葉老二是來唱戲的吧?

“母親待我,那還用說麽,雖然不是親生,那也……是極好的了。”

葉明遠面露天真的笑意,只是故意把那個極字說的重了些。

“咦?二弟。父親讓你起來你都不起?可是又看上了父親書房裏的玉鎮紙?”

葉明遠話說的漫不經心。聽起來似無他意。可再一琢磨,就怎麽都不是滋味。

這‘又’看上了。

可不是點出從前葉明志老是去葉明遠書房裏讨東西,光鎮紙硯臺玉尺這些小東西就順走了不少?

“大哥既是這麽說,那就來跟我一道為母親求情……”

葉明志一邊說。一邊就帶出求懇的表情來。

葉明志的年紀也不大,才不過七歲多,那雙眼睛含淚望着人的時候,還是很有欺騙性的。

從前葉明志一軟語求懇,葉明遠就懶得多想,要什麽就給他好了,當然,也有葉明遠發火的時候,然後葉明志就表現得仿佛是被大哥欺負了般。哭得小模樣那叫一個凄慘惹人憐。

“啊,母親又做了什麽事了?”

葉明遠把果盤往桌面上一放,一副驚呆了的模樣,吶吶地為繼母求情。

“父親,不管母親做了什麽。你就饒了她吧?不然二弟怕就要跪在這裏,再不肯起來可怎麽辦?”

看着二弟葉明志那瞬間變化成的一張臭臉,葉明遠心裏樂不可支,忍笑忍得好不辛苦。

從前自己是看着聲勢浩大,但其實哪回不是自己吃了啞巴虧?

這回自己心裏有主意,氣得生煙的反倒成了這些人。

葉老爺也差不多給噎了下。

什麽叫不管母親做了什麽都饒了她,這話怎麽聽起來這麽的不入耳呢?

要不是知道這個兒子是個魯鈍不堪的,葉老爺定會以為他是故意來反諷的。

仍然跪在地上的葉明志也是愣住了,他畢竟年紀不大,還想不到那麽多。

聽着大哥也是在為母親求情,可又莫名的覺得有些怪怪的啊。

“你二弟是想求情,解了你母親的禁足,明遠是如何想的?”

葉老爺相貌堂堂,生就一張有官威的臉,此時瞧着自己大兒子的眼神充滿了審視。

若是這個兒子十分的争氣,就為了他狠狠地下繼室的面子又如何?

可惜,這長相随了他的親娘張氏的兒子,頑劣不堪,于學業上無半點天分。

又怎麽能怪自己更看重明志和明玉一雙兒女?

“父親是怎麽想的,我就怎麽想。全都聽父親的。”

葉明遠笑嘻嘻地回答,這回答聽着有些無賴,可卻是再真不過的大實話。

連禁足兩月都不肯挨足了,這根本就沒有半點反省或懲罰的意思好吧?

罰也好,不罰也好,還不是全聽老頭的?

至于外人怎麽評論,怎麽傳話,只要老頭你自己不介意就好。

反正我是一定會把這事完完整整地告訴外祖家的。

葉老爺又深深地瞧了自己的大兒子一眼,聲音微厲,對地上的二兒子道,“明志起來!不要再說了。兩個月如今已是過半,你是要讓你母親的反省白費了麽?”

在葉老爺眼裏,葉明志聰明,懂事,孝順,知道上進,還友愛兄妹,是葉家未來的千裏駒。

葉明志比葉明遠強十倍。

可葉明志有一樣,是絕趕不上葉明遠的。

葉明遠的親娘張氏,是張府的獨生女。

有個做過大學士的外祖父,吏部侍郎和定西府總督的舅舅,單單是這個背景,葉明遠就是許多人拍馬也趕不上的。

葉明志的娘于氏,卻不過是鳳縣于氏的旁枝,還是個庶出。

說起來,鳳縣于氏,那是歷經數朝的名門望族。到了本朝,雖略有沒落,但在朝中為官到四品以上的,也有幾位。

而且于氏至今在宮中還有位太妃,據說很得太後和今上的尊敬。

于氏一族跟得勢的勳貴們通婚的也不少,比如說位高權重的長寧侯,已故的元配就是于氏嫡枝的小姐,論起族中排行,也算得上是于氏的堂姐。

可惜于氏是出身旁枝庶出的,所以才只能嫁給葉老爺為繼室。

葉明志不知道。這個禁足兩月的罰。并不只是單純的罰。

這其中固然也有略施薄懲之意,但未必不是做給張家看的。

本來這長子被拐的大案就是葫蘆提地給揭了過去,如果連這點罰都沒有話,将來張家知道了……

葉老爺此時倒是慶幸自己這個大兒子單蠢好哄。估計他自己也是懵懂着不知道前因後果,更不可能知道要把這事告訴給張府吧?

這樣拖上幾年,就算是張家後頭知道了,也事過境遷,不能追究了。

葉明志見葉老爺黑了臉,他一向懂得察言觀色,便識時務地站了起來,委委屈屈地叫了聲父親。

葉明遠掃了他一眼,卻把那盤子移到了葉老爺面前。殷勤勸道。

“來來,父親嘗嘗我帶回來的果子,可新鮮了,還是今兒葉忠才摘下來的,咦?二弟你怎麽這般瞧着父親。連眼睛都紅了,跟個小姑娘似的動不動就掉眼淚?果子如今也有你的份兒,莫要哭了。”

葉明遠仿佛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這些擠兌人的話如今是張嘴就來。

他不說葉老爺還不覺得,他這麽一說,再加上葉明志本來就生得跟于氏很像,都是尖尖的下巴,水杏般的大眼睛,嬌怯怯未語先含情,葉老爺本來還很喜歡于氏這般風情,可這風情生在自家兒子身上算怎麽回事?

果然是兒子不能長于婦人之手!

葉老爺心念微轉,面上卻是不露聲色,“嗯,明志快莫這般,來嘗嘗你大哥送來的果子。”

葉明志瞥了眼葉明遠,果然上前拿了顆葡萄嘗了。

“倒還算甜,可惜個頭太小了,吃起來太麻煩了,大哥今兒可是又去街上逛了麽?”

葉明志其實也有些羨慕大哥,為什麽他就能想出門就出門,想逛街就逛待,而自己就只能呆在府裏跟着先生苦讀?

就算親娘說過,這樣才能讓父親更喜歡自己,也确實是如此,葉明志身為七歲的小男童,自是心有不甘。

說出來的話也不着痕跡地給葉明遠上眼藥。

葉老爺的臉色就沉了下去。

才要斥責上幾句,就聽葉明遠笑道,“父親,正好有一件喜事要禀告父親。”

葉老爺冷哼一聲。

這個不成器的能有什麽好事要說不成?

“父親可還記得,兒子說過,這回遇險,多蒙一位姬先生搭救?這位姬先生同意給我做老師了。”

葉老爺就是一愕。

随即不悅地斥道,“胡鬧,一個鄉下秀才,何德何能當老師?”

一聽就知道,這定是那鄉下秀才借着所謂救命之恩的名頭,想要攀附自家罷了。

這個大兒子果然是個蠢鈍不堪的,被人一哄就上了套兒。

葉明志也在一邊興災樂禍,他大哥氣跑了好幾位先生的光榮事兒他可還記得一清二楚的,幸好自己兩年前就跟他分開不是一個先生教了。

“大哥就是心善,父親就答應了吧,大哥估計也是想周濟他那救命恩人哩!”

、96 善財童子

“父親既然不同意我自己尋的老師,那請父親為我尋位名師來當先生也行。再不然,去封信給我兩個舅舅,讓他們幫忙呗?”

葉明遠聽了葉明志的話也不惱,不理會他,而是只尋葉老爺說話。

“胡鬧,些許小事,哪裏用得着驚動你舅舅?”

若是單憑葉老爺本心,對于葉明遠的學業已是死了心的。

可架不住葉明遠把他舅舅們搬出來,雖然自己是因為葉明遠實在頑劣不成器才放棄的,可傳到張家兩個舅子跟前,卻未必能說得清。

“為父再為你尋個先生就是,只是這回你若是再頑劣不學,可就……”

葉老爺瞪着葉明遠,冷聲冷氣,仿佛已經看到了葉明遠又氣跑了先生。

葉明遠嘿然一笑,“那敢情好,不過我不比二弟那般聰明伶俐,一個尋常秀才就能教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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