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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是搭起了個約半人高的臺子,那臺子不大,剛好能容納得下一張小幾,一個座位。
此時那座位上便坐了個妙齡女子,正素手撥弦,發出悠揚悅耳的聲音。
幾個身穿樣式相仿的玄色錦繡半臂,灑金石榴紅缂絲長裙的美貌女子在廳中娉婷來去,招呼迎接着客人。
除了這些美貌女子外,也有清秀精幹的年輕夥計,身着嶄新的石青色短打,做的也是同樣的活計。
不過若是細細觀察,那些女子招呼的都是衣着明顯比較華貴的賓客。
大妮兒長這麽大,這還是頭回看見這樣的場景,大的差點看不到邊的屋子,亮得可以當鏡子照的地板,還有那麽多漂亮的姐姐,穿着漂亮衣服走來走去的,嗯,還有個漂亮姐姐在彈琴,叮叮咚咚的,真有趣!
小厮三壯更是瞪大了眼,都舍不得眨巴。
好家夥,這般的排場,難怪要進個門都要花那老些銀子呢!
等咱回去了,可得好好的跟老娘炫耀一番今兒見過的大世面!
羅姝娘卻是笑容凝在了嘴角。
诶,美貌女郎什麽的……
該不會是自己一家人進錯了地方了吧?
難道說碧玉樓也成了那種半個風月之所的酒樓?
姬譽起先也是愣了下,沒想到這論寶畫會居然會是這樣的!
要知道他自從得了舉人功名之後,所參加的文會大多都是單純的文會,幾個窮書生湊一塊,不是賞個花,就是說個話題,喝兩杯小酒,作幾句詩,寫幾行字什麽的。
有那種借着風雅之名。實則為了狎妓作樂的宴飲,某人是一概謝絕的。
可看這個調調兒,似乎有點……
“姝娘,既來之。則安之,咱們先看看,若是……不妥,再走就是。”
姬譽壓低了聲音在羅姝娘耳邊說着,羅姝娘還真有點想打道回府的意思,不過想想白花出去的銀子,就點了點頭。
大妮兒十分不解,“這裏很有趣啊,咱們在這兒多玩一會嘛。”
羅姝娘捏了把她的小臉,“就知道玩。”
“這位客官。論寶畫會再有約摸一柱香的工夫就開始了,客官不妨到那邊坐坐。”
姬家人正說着話,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哥從旁走過來,滿面微笑地招呼,指指另一頭的長桌長椅。
那小哥在前頭導路。姬家人跟随在後,被帶到了一個略微靠後的位置。
姬譽瞥了一眼,見坐在前排的座位上,已是坐了不少人,只瞧着穿着排場就知道非富即貴。
“客官這桌上的各種吃食,都包在那入場費裏了,客官盡可随意取用。只有一條不能帶走就是。”
姬譽和羅姝娘倒還罷了,站在一邊的小厮三壯就不禁喜形于色了。
啊喲,這桌上擺的各種各樣,點心,幹果,蜜餞。光種類就至少有十幾種了,這讓人放開了随便吃,我滴個天啊,做夢都想過還有這般好的事啊!
要知道他食量大,在人牙子家裏住的那幾天。就算是親娘每天省下一半的口糧塞給他,他也總是餓得心慌慌的。
也就是到了姬舉人家,他們娘倆才吃上頓飽飯罷了。
現下有這等好事……
“三壯你口水下來啦!”
三壯反射般地趕緊伸袖去遮掩。
他娘姚婆子就老是敲打他,讓他切不可在主子們面前也露出這副饞相來,遭了主子們的厭棄呢。
“嘻嘻……”
自己占據了一把椅子,端正地坐在爹娘中間的大妮兒瞧着三壯小哥這般模樣,樂得拍着小手笑起來。
“三壯哥哥沒有流口水,你上當了哦~”
三壯這才反應過來是姬譽在打趣他,臉上微紅,讪笑兩手,撓了撓後腦勺。
“……大爺”
大爺這麽說,肯定是嫌自己露饞相給姬家丢了啊。
“三壯你也坐,放開了肚皮盡管吃,咱們這一兩多銀子能不能吃回本來,可就全看你了啊。”
“嘿嘿嘿……”
大爺說的是真的麽,真的可能放開了使勁吃麽,那豈不是太,太幸福了啊!
三壯在确定了主子不是說得玩笑話時,真個的就拿了塊點心開吃,風卷殘雲幾下就幹掉一塊,接着又換另外一種……
嗚,點心細滑,蜜餞酸甜,幹果香脆,這個尊的不能帶走麽?
在三壯幸福地敞開肚皮狂吃之時,這幾十張桌邊也差不多都坐滿了人。
“師父,師娘!”
自己嘗過了沒有怪味道才拿了半塊點心喂給大妮兒的姬譽不由得一愣。
向旁邊的羅姝娘問道,“我怎麽聽到有人叫師父師娘?”
是人太多,聲音嘈雜,以至于幻聽了麽?
羅姝娘笑道,“你瞧瞧身後。”
那個向着這邊急走過來的小少年,可不正是葉明遠麽?
葉明遠額角冒汗,聲音微喘。
一臉幽怨狀。
“師父師娘你們出來參加論寶畫會怎麽也不帶我一起?”
“你又不會畫畫,帶你作什麽?”
姬譽心裏微虛,卻是板起了臉,“再說不帶你,你不是自己就來了麽?”
葉明遠低了下頭。
哼,難道師娘和小霓兒就會畫畫了麽?
師父這純屬是故意找理由!
“小葉哥哥,這裏的點心是可以随便吃的呀,快來坐,我請你吃這個……”
大妮兒在陌生的環境裏看到了熟悉的小夥伴很是開心,拿了一塊點心就朝葉明遠的手裏放去。
衆人皆是默然。
大妮兒你可真大方!
、106 一票十兩
“小葉哥哥,你看這裏的地方真大。我在雲洲城都沒見過這麽大的屋子。”
大妮兒悄悄地跟葉明遠咬着耳朵。
葉明遠嘁了一聲,“這算什麽,我在京城裏還見過比這更大的酒樓呢。”
大妮兒看着葉明遠,很是崇拜。
“呀,小葉哥哥還去過京城?”
葉明遠洋洋得意,“那當然了,我爺爺家和外祖家就在京城呢。”
旁邊侍立的小厮葉忠低頭望着光可鑒人的地面,心道,大公子也真能吹牛,不過就是三四歲的時候過年回過一次京城而已,三四歲的時候,能記得個什麽?
葉明遠卻是心情很好。
前兒奶公和小保的傷都已是好得全了。
葉明遠就把奶公衛大給派了出去給京城張府送信,當然不是明說去京城的,而是讓奶公私下裏悄悄地去,反正府裏那頭只知道衛大還在養傷,并沒人會多問。
也幸好此時于氏還在禁足,不然這女人一出來,葉明遠想再私下裏做點什麽,怕是瞞不下去。
“霓兒你瞧,今兒我爹也來了,就坐在第一排那個桌子邊上。”
姬家人順着葉明遠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見一位作尋常文士裝扮的中年男子坐在第一排靠右側的位置。
在那中年男子身側,還坐着個小男孩子,約莫七八歲的樣子,遠遠地瞧着,似乎長得白淨伶俐。
羅姝娘心裏不由得一囧,“明遠可是跟着你爹一道來的麽?”
這小家夥跑過來坐下就不走了,這讓他爹知道了該怎麽想?
葉明遠不大高興地抿了唇,“不是,我是自己來的。”
羅姝娘瞧着他的模樣,也就沒再問下去。
大妮兒卻是人小懵懂,指着葉老爺身邊的小男孩問道,“小葉哥哥。那個小哥哥你認識麽?”
葉明遠板着臉道,“是我弟弟。”
有個嘴甜會讨好親爹的異母弟弟什麽的,最讨厭了。
瞧着葉明遠臉色不悅,大妮兒望望遠處那小男孩子。再看看葉明遠,恍然似乎明白了什麽。
便湊到葉明遠耳邊低聲道,“小葉哥哥,我跟你說哦,我也讨厭弟弟!”
葉明遠,“……”
大妮兒你壓根就沒弟弟,你讨厭個什麽勁兒?
只聽大妮兒又道,“我家鄰居二丫說,有了弟弟,家裏大人就只疼弟弟。不疼她了。”
葉明遠,“呃……”
霓兒你說的跟我說是不是一回事好吧?
可再一想,不就是争寵愛,争家裏這點東西麽?
其實還是一回事。
兩小在那兒竊竊私語,羅姝娘也跟姬譽低聲說着話。
“子寧。我好似不該來的。”
讓姬譽抱着大妮兒來看熱鬧就可以了,自己個婦道人家,着實不該在這兒大庭廣衆下抛頭露面的啊。
“這有什麽,你瞧那邊坐着的不也有幾個女子……”
姬譽邊說邊朝某個方向瞥了一眼,這一瞥不要緊,話音就漸低落了下來。
隔着五六個座位,坐着兩個書生。看衣着,錦衣玉佩,想來家境富庶,他們身側各坐了個年輕女子相陪,卻是衣着大膽,脂香粉濃。打扮得極為豔治,作派也……
一個幾乎坐到了書生的大腿上,另一個則以胸前宏偉抱住了書生的胳膊,吃吃作着嬌笑。
居然是那種女子?
姬譽不死心地再轉頭四顧,果然發現寥寥幾個在場的年輕女子。大約都是那特殊行當裏頭出來的。
難怪姝娘會表情嚴肅,心有不安。
姬譽想了想,伸出手去,握住了姝娘的一只手,微微用力。
“沒關系。反正……誰都不認識咱們。”
姝娘正覺得某人體貼,聽了這句話不由得嘴角微抽。
“啊呀,子寧兄,真巧,你也來參加這論寶畫會了?”
瞧着一個中年儒衫男子滿面笑容地朝姬譽走來,一邊朗聲打着招呼,羅姝娘嘴角又撇了撇。
誰都不認識什麽的……
果然是不能把話說死啊。
不過好笑之餘,那尴尬卻是消去了。
羅姝娘随着姬譽起身,朝那個大約是姬譽學友的男子微笑致意。
姬譽與那人相互見禮,“平山兄也來了……”
那男子一身半新不舊的綢面夾袍,身材清瘦颀長,相貌清奇,眼睛不大,卻是十分有神,目光在姬譽周邊轉了一圈兒,在羅姝娘身上打了個轉,便哈哈笑着調侃。
“子寧兄一向清高自好,我還當你是個老實的,沒想到這老實人卻不怎麽老實……”
姬譽一聽就知道這家夥定是誤會了什麽。
趕緊深深瞧了那人一眼,打斷了那人的話。
“平山兄,這位是我家娘子,還有小女和小徒。”
又給羅姝娘介紹,“姝娘,這位是陶先生,字平山,籍貫良山縣,如今也是舉人,在省城游學。”
羅姝娘聽了便斂袖行禮,“陶先生。”
旁邊兩個小童也有樣學樣地給陶平山施晚輩禮。
陶平山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趕緊還禮,“原來是姬家娘子,失禮了,啊,令愛和高徒都這般聰明伶俐,子寧兄果然有福氣!來來,這個給你們一人一個拿去玩。”
姬譽瞧着他從身上摸出兩塊玉墜子,一白一綠,就要給兩個小童。
姬譽心知這家夥定是為方才誤認而尴尬,特意取了好東西來彌補的,便示意兩個孩子收下。
衆人見完禮,陶平山便在姬譽側邊坐下,拉着姬譽談天。
說了好一陣,故作無事的陶平山瞥了眼姬譽,心裏都還餘着些尴尬。
這個姬子寧,人家都是攜美同游,倚紅偎翠之間,共品世間名畫,豈非風。流雅事?
他可倒好,來這種場合,卻帶着老婆孩子,一副居家煙火市井小民狀。真是白瞎了他一副英俊相貌和舉人季元的名頭了!
當然了,姬娘子模樣不錯,落落大方的很有當家主母的風範。
姬家小閨女玉雪可愛,小徒弟看着也聽話乖順……
陶平山想着想着,不知怎地,原本是批判的,此時心裏倒隐隐地有些羨慕起姬譽來。
而此時,數十長桌,居然都滿滿地坐了人,打眼一眼。少說也有二三百號人。
那位坐在高臺上彈琴的女子卻是停下了手中動作,起身團團沖着賓客施了一禮,便抱起琴,款款走下臺階。
這女子雖然不算是極美,但那行止之間。抱琴而走的風情,卻顯得人淡如菊,別有一番清麗之态。
座中的賓客們便有不少交頭接耳地打聽這女子。
“這是春風樓裏的玉琴,三歲習琴,可謂一曲難求……”
陶平山一時忘記了在座的還有婦人和孩子,只當還是如從前般跟同窗好友共坐時那般口無遮攔,等瞧着姬譽板着一張臉這才反應過來。把後半句話給咽了回去,讪笑着低頭喝了口茶。
心想下回再也不跟這姬子寧共坐了,要不是其它地方都坐滿了人……
幸而他的尴尬也沒多久。
一個錦衣年青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上高臺,此人身形魁梧灑脫,氣宇軒昂,運氣高喊了聲衆位。雙手高擡又放下。
全場登時寂靜了不少。
“這就是碧玉樓的少東家司東行。”
見姬譽面現茫然,陶平山便小聲地介紹了下。
姬譽點點頭,應了一聲。
司東行面對幾百雙眼的注視,卻是面色如常,毫無怯意。侃侃而談,大致就是歡迎衆位貴客來參與這個論寶畫會,又将前一排的幾個有名頭的人物介紹給大家。
這些有名頭的人物,大約就是府臺葉大人,縣令王大人,總督府的林總督親侄子林三爺,本地兩位書畫大家和三位老鑒畫師父。
介紹完了貴客,又道他是受寶華齋和衆書畫商所托,負責此處論寶大會,為求公平公正,特地想出了個前所未有的規則來,好讓真正的好畫能奪得頭名。
“每位進我碧玉樓的貴賓,手裏都會得着一張木牌,貴賓将這整三層的畫作全看完之後,認為哪個最佳,便可将木牌子投入畫作前的箱中。當然,前一排的貴客身份特殊,可得十張木牌。如果有哪位貴客覺得一張木牌不夠,也可以去本樓管事那裏多購幾張,一張是十兩銀子……”
他還未說完,就有人提出了異議,“這木牌都是你們碧玉樓自己做的,誰知道你們有沒有多做多放呢?”
司東行不慌不忙地解釋,
“誠然這木牌子可以多做,但進碧玉樓的人數是固定的,如今在座的,除了特殊貴客外,一共兩百六十位,所以碧玉樓便只發兩百六十張木牌,加上貴客的八十張,一共三百四十張。如果有貴客要買,我們也會計下數目,到最後,再把各個木箱裏的木牌數跟發放的總數對比,如果有差池,這結果自然就會作廢。這個辦法也是跟各位送畫來的書畫掌櫃們商議過的,想來應無舞弊之事。”
這麽一說,有異議的人也就少了,不過大家夥心裏卻都在想,這碧玉樓難怪這些年在城裏生意一直紅火,瞧人家這斂財的手段!一塊小木牌就十兩,這是搶錢呢吧?
司東行說完便躬身退下高臺。
碧玉樓裏的那些美婢和小厮便開始挨桌地發放着小木牌。
兩個小的也都拿到了那巴掌大小,打磨得很是光滑,上頭還刻畫着碧玉樓标志的小木牌。
、107 倔強小鳥
每個人手裏都拿到了可以用來投票的小木牌,想到這小小的一塊,居然能值十兩銀子,登時更添了興趣。
畢竟這進到碧玉樓裏的,未必都是書畫大家或是好此道者,也有不少人就是圖個熱鬧或是附庸風雅來的。
坐在桌邊的賓客們紛紛起身,四散開來,開始參觀牆上挂着的畫作。
陶平山向姬譽一家人告了辭,道自己見着兩個故友要去打招呼。
其實他倒不是為了打招呼,而是方才發小木牌的那個年輕女郎妩媚可愛,笑起來別有一番風情,還特別對他笑了兩次,若不是顧及到在座的還有婦人小娃,他就要順勢搭個讪,問個芳名什麽的了。
離了姬家,才能自由快活地去勾搭方才的小美人兒嘛。
等知道了小美人兒芳名和來處,豈非日後又可以來一段快活韻事?
羅姝娘朝着陶平山的背影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微微而笑。
姬譽卻瞬間感到了隐隐危機,趕緊解釋。
“姝娘,這位陶平山也是今科舉人試的第七名,我與他……其實來往很少,就在官學辦的文會上跟他打過交道,為人不壞,有些才具,也算得爽朗大方,就是有些不愛惜自身。有些個……小毛病,你放心,我是不會跟他學的。”
羅姝娘輕笑一聲,“嗯,我知道了,咱們也去看畫吧。”
男人出門在外,總要有些交際應酬。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什麽樣的人都會遇到。
更何況如今世風如此,特別是那些自诩才子的,不在樓子裏頭勾搭上幾個紅顏知己那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兩世為人的羅姝娘何嘗不知這個,早先的姬譽,後來的趙仙芝,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不過如今的姬譽,卻讓羅姝娘生起了信任之心。
就姬譽現下的日常。除非那些特殊的文會他會去參加,還從不在外過夜。
餘下的日子都在家裏教兩個小的,似這樣的,哪裏有時間出去花心浪渡?
所以羅姝娘對他。算是放心的很。
就算是方才那個陶平山自己花心風流,但好歹也還是要些臉面,當着孩子們就盡量規矩着,這人品也不算差了。
“娘,娘!”
手裏拿着小木牌的大妮兒,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好,咱們也去投上一票去。”
此時的賓客們已經都分散到了各幅畫作前頭,不過還是先頭的幾幅畫作前,人頭最多。
不想跟人擠的幾人便先直接上了二樓。
二樓的格局跟一樓差不了多少,雪白的牆面上挂着一排畫作。畫作邊上還有夥計們看着。這些夥計的衣着倒不跟碧玉樓的一樣,想來是各家商鋪的畫,各家派出人來守着。
四人在前,兩個小厮跟在後頭,依次地看了過去。這二樓的畫據那碧玉樓的小厮說,應該是比一樓的要更名貴些,不過此時大半的客人都還在樓下,所以二樓的人還少,把手上的小木牌投出的就更少了。
小孩子的眼光與大人不同,看見那些水墨山水便覺得無趣,至于什麽畫上是枯藤老樹之類的更是瞧也不瞧。只有在顏色鮮豔,模樣有趣的畫作前,才會停下來舍不得走。
姬譽和羅姝娘自然也由着他們。
“小葉哥哥,我覺得這個樹下抓蝴蝶的貓兒畫得好看。”
“嗯,我也覺得這張好看,要不咱們把這個投進去吧?”
葉明遠拿出了手上的小木牌。就準備投上一票。
“不行!”
大妮兒瞪大眼,鼓着臉,拉了葉明遠一把,“這個票得留給我爹的畫。”
“嗯?老師的畫也在這裏麽?”
葉明遠張大了嘴,驚訝地問道。“師父師娘怎麽沒說起啊?”
姬譽低聲道,“都是賣掉的畫了,有什麽可說的。”
說着便把自己手上的木牌子遞給大妮兒,“來,這個給霓兒,霓兒想投給哪個都可以,不用一定要投爹的畫。”
大妮兒年紀還小,只覺得自己一下子可以投兩張很是開心,眉開眼笑地接過來,甜甜地道了聲謝,“謝謝爹爹。”
葉明遠眼睛一轉,也很是慷慨大方地把自己的遞了出去,“霓兒妹妹,這個也給你!”
羅姝娘見了忙道,“明遠不用給她,她一個要那麽多做啥?來,這個是師娘的,給你玩,一人正好兩個。”
她可不想把大妮兒給寵得成了家裏的小霸主,什麽都要攏到自己的手上。
溺愛過度反而最後害了子女的,她前世可真沒少見。
葉明遠看着羅姝娘塞到自己手上的小木牌,不知怎地,鼻子就酸了一酸,擡眼瞧見那親切的笑臉,便握在了手裏,低聲道,“謝謝師娘。”
“哦~這下子,咱們都有兩個啦。”
大妮兒倒沒生出妒忌之心,拉着葉明遠笑呵呵的。
“那我就投一個給小貓的畫。”
“我也投一個……”
聽得木箱裏咚咚兩聲響,兩個小童手拉着手,相視而笑。
既然提起了姬譽的畫,這兩只便一門心思地在這第二層尋了起來。
那幅畫兩個小的也是見過的,色彩濃郁,又是寬幅,很是顯眼好認,不過顯然,姬譽的畫,并不在第二層。
“咦,爹的畫怎麽不見呀?”
大妮兒拉拉姬譽的衣角,姬譽笑道,“那咱們再去第三層瞧瞧。”
果然,上到第三層,牆上挂着的畫作明顯的要比第一層二層少得多了,然而卻每幅前頭都站着看守的夥計,可見畫作的價值不菲。
羅姝娘掃視一圈兒,就見有這一層裏,有兩幅畫前頭都擠滿了人,還有人搖頭晃腦,出聲稱贊。
最靠右邊的那一幅,月夜星河,可不正是姬譽賣出去給蘇掌櫃的畫作?
再一瞧。蘇掌櫃居然也站在旁邊,笑眯眯地跟客人們對答着。
姬譽低聲道,“姝娘我們莫要過去了。”
羅姝娘點點頭,摸了摸兩個小家夥的頭。“你們想去投木牌就自己過去吧?敢不敢?”
葉明遠點點頭道,“怎麽不敢!我帶着霓兒過去。”
兩個小童手拉着手,咚咚地邁着大步,朝那幅月夜星河而去。
小厮三壯和葉忠都緊跟在後頭,羅姝娘又看了眼廳裏衆人,覺得這廳只有一個出入的樓梯,人數也不算多,這才放了心。
姬譽覺得蘇掌櫃笑眯眯的眼光在應付客人之餘,也在廳裏游移,生怕他瞧見自己要上來敘話。便轉了頭去觀賞牆上的畫作。
他今天是帶着一家人來放松游玩的,可不想扯進蘇掌櫃跟人相争名頭的漩渦裏頭。
這能放到第三層來的畫,果然是更為高妙。
姬譽一幅幅地看過去,就到了衆人圍攏的一處。
“妙呀,這筆法。天然成趣,揮灑自如,将這春柳畫得如此傳神,你看,老幹新枝,枝條迎風之勢。正顯得春風料峭,寒鳥振翅欲飛。雖有些孤寂寥落。卻也現出無限生機!”
“正是,不愧是千金公子的佳作呢,此畫獨得第一,應是當之無愧!”
姬譽望過去,見素白的畫紙上畫的是幅春柳寒鳥圖。
對這畫大加贊賞的兩人,可不正是先前在一層的時候。那位司東家所介紹過的本地書畫名家。
這兩人大加贊譽之間,周圍人衆也都紛紛附和,将手上代表投票的木牌投進了箱中,只聽響聲不絕,這一會的工夫。怕沒有幾十張下去。
姬譽望着那畫上的寒鳥,亦覺得那兩位所贊果然不錯。
這位千金公子的畫,倒真是難得的佳作。
只看這寒鳥,縮着身子立在細細的柳枝上,羽毛支棱着,幾欲振翅而飛,可那一雙不大的眼睛裏卻流露着倔強不屈之意,看得越久,就越能體會到作畫之人心情的憋屈郁悶,幾乎都要沖破了這薄薄畫紙。
而看畫的人,也禁不住被這看似簡單疏淡的圖畫給勾起了滿腔的愁情苦緒。
那些過往所歷的苦痛,陳渣一般地湧起,在心湖中攪出濤濤巨浪!
羅姝娘也跟着姬譽在看畫,她也瞥了幾眼那畫中的景物,确實滿眼蕭蕭,說不盡的孤标郁悶滿懷。
只是她一心挂着手拉手跑去投票玩的兩個孩子,便不能專心,這不能專心,就沒似姬譽一般,幾乎全部心神都被給吸引在了那漫天而來的黑色情境當中。
“子寧?相公?”
羅姝娘輕輕地扯了把姬譽的袖子。
雖說這千金公子的畫的确是不錯吧,讓人一見就傷心得想要落淚。
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不能真個地落淚吧。
羅姝娘可是已經瞧見,姬譽盯視着畫作的兩眼,已經隐現淚光。
“爹,娘!”
愉快地在小厮哥哥和小葉哥哥的幫助下,終于順利地把手中的小木牌給投了出去的大妮兒蹦蹦跳跳地奔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姬譽的腿。
姬譽這才猛醒。
唉!方才差點就在衆人面前失态了……
還差點被娘子和女兒看見了,好窘!
姬譽趕緊掩飾般地抱起了大妮兒,擋在自己臉前,“霓兒投完了,咱們下去吃點心可好?”
大妮兒再是活潑好動,也是個小女娃,體力有限,這來來回回地也覺得累了,便乖乖地點頭應好。
姬家一行六人便下了樓,坐到幾乎空了的桌邊歇息。
因桌上客人都散去看畫,所以此時倒也清靜。
兩個小童,外加兩個小厮,都毫不客氣地吃飽了滿肚的點心果子。
大妮兒拍拍圓乎乎地小肚子,滿足地靠在了姬譽肩頭,打了個秀氣的小哈欠。
“大妮兒可是困了?要不我帶着她先回去吧?”
羅姝娘瞧着閨女的眼睛有點耷拉,少了點精神,便這般提議道。
、108 是與不是
“那就一道回去吧。”
姬譽本就是為了瞧瞧千金公子的畫作而來,如今看也看了,難不成還要留下來,非得看到投票結果不成?
而且看這意思,這幾百號人投票,再數票公布結果,怎麽也得一兩個時辰呢。
姬家一家人要走,葉明遠卻有些不舍。
“師父,那我留下來看看最後的結果如何?”
話說,方才他擠進人堆裏的時候,聽着大家夥對師父的月夜星空也是贊不絕口,投票的人不少,說不定師父的畫就能拿到頭名呢?
“大爺,我,嘿嘿……”
小厮三壯也搓着手,欲言又止。
這好容易進來了,三錢銀子呢,不看完全場的熱鬧那豈不是虧了。
而且還有随便吃的好吃食哩!
“嗯,三壯就留下吧,也順便看顧着些明遠,回去的時候幫着送一程。”
話說武安城裏還是很平安的,也就是某些黑手盯着葉明遠,當初才會出事的,後來葉明遠被擄,整個武安城都被肅清了好幾遍,如今治安是比從前更好了。
不過這碧玉樓裏畢竟人多,葉明遠一個小孩子,還是多點人看着比較好。
至于同來的葉大人,姬譽一想到他,便對葉明遠道,“明遠,你不如去尋你父親吧,這裏人多嘈雜,你還是跟着大人比較安全。”
一邊說一邊舉目四顧,果然瞧見葉府臺正站在一幅畫前,跟人相談甚歡。
葉府臺的身側,跟着葉明遠的弟弟葉明志,也是滿面笑容,很有禮貌地聽着大人談話,還時不時地點頭表示贊同。
姬譽這麽一瞧,就知道這葉明志在家中的地位如何了。
大人們,可不都喜歡乖巧聽話的孩子?
再看葉明遠那一臉倔強不甘的模樣。便搖了搖頭,“若是不想過去,也随你罷,可是一定不要到處亂跑。就坐在大庭廣衆人們能看得着的地方。”
葉明遠很是松了口氣,忙不疊地點頭。
“小葉哥哥,你接着看,明天給我講哦~”
大妮兒趴在姬譽的懷裏,忍着困意,揮手跟葉明遠道別。
回到家,用過午飯,大妮兒早就困得不行睡午覺去了。
羅姝娘安頓好了小閨女,便回過頭來去找姬譽。
不在書房,也不在畫室。
羅姝娘走到小廳門口。姬譽果然正半倚半坐在窗前的長椅之上。
姬譽頭靠在軟枕之上,眼簾微垂,雙眼微眯,焦距分散地落在了頭頂的天花板上,似沉思。似神游。
身姿放松地倚着長椅的椅背,仿佛下一刻将要沉睡。
他一手微垂,一手疊放在胸口處,似在沉湎于如煙往事中,不勝回憶。
冬陽和暖,透過花窗柔柔地照在姬譽的長袍上,顯得每道皺褶都是如此的寧靜祥和。讓人一見就會心生沖動,把臉輕輕地靠過去,更虔誠地感受,更親密地貼緊。
羅姝娘果然這麽做了。
姬譽感到胸前輕微的重量,那淡淡熟悉的馨香散入鼻際,便知來者為誰。
雙臂自然而自地伸出。将半倚在自己懷中的人全部地摟住。
睜開雙眼,便瞧見那親密而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
濃得如同将要飛去的小劍的長眉,大大的明亮得能照出一切鬼祟的貓兒似的眼睛,微微張開看上去柔軟而豐潤的櫻唇,同并不怎麽白皙的面容組合在一起。少了些美豔,卻多了些鐵骨铮铮的鋒利。
仿佛這個女人,随時會化身叢林中的母豹,用尖牙利爪,把一切膽敢傷害她,或是入侵領地的外敵撕成碎片!
呵,這是多麽令人安心地想要依靠的感覺……
在這個時代,一個男人如果産生了如我這般依靠女子的念頭,是會被恥笑成吃軟飯一輩子的吧?
姬譽這般想着,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流露風情而不自知,将位于其上的女子勾得心意搖動。
“姝娘……”
姬譽這一聲低喚,如同念咒語般地模糊不清,可聽在女人耳中,卻有如咒語般勾魂的魔力。
羅姝娘眼神迷離,朱唇微啓,眼瞧着身下的人離自己越來越近,近到眼前只有一張放大的俊臉,棱角優美,眼神勾魂,唇噙淺笑……
四唇終于相接,便如在滿爐幹柴中投下了一點引燃的火星。
這一親,便是昏天黑地,好似外頭滿院的日光都暗了下來。
世界都靜止,此時唯你我!
相濡以沫,難分彼此!
也不知過了多久,貼合在一起的兩個人才分開少許。
眼神都是迷離未醒,輕輕喘息聲也分不清是誰的。
“子寧?”
“嗯?”
帶着鼻音的應答聲卻是從某人的一方高聳處傳來,奇異地仿佛未長大的孩童撒嬌一般。
饒是讓熱焰未褪的羅姝娘也禁不住心底微軟。
伸出手去,指尖在那人的臉龐上輕撫。
力道輕軟柔和,如同撫慰着一只流浪經年,無家可歸,卻又軟萌可愛,滿腔忠誠的愛寵。
“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羅姝娘的頭枕在椅背的軟枕上,呼吸了半天清涼空氣,已是清醒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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