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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兒。

新袍子穿上去,卻很是合身輕盈,可見師娘對他是很好很好的。

這麽想着,身上心裏都暖洋洋的。

嗯。這樣子念起書來也格外有精神哩。

正滿室溫馨之時,忽然聽得外頭傳來了敲門聲。

這大雪的天,是哪兒來的不速之客?

身為不好見外客的女主人,羅姝娘躺在內室裏,豎起耳朵聽着外頭姬譽跟來人的對答。

啊呸!

沒想到自己還真是烏鴉嘴。真叫自己給說着了,這來的人可不就是林三爺派來的下人。

那幅月夜星河雖然外人不知道作者為誰,但身為官家子弟的林三爺要想知道,還是很容易的。

這下人貌似是個林三爺手下得用的小管事,說話雖還客氣,但那語氣中暗藏的倨傲,羅姝娘如何聽不出?

“我們三爺為了林大人的壽辰。那可真是費盡了苦心,一心想要求得幅極佳的名畫給大人當壽禮,所以知道姬舉人畫藝上佳,便喜得什麽似的,特意準備了這些禮物,命小人送來做為潤筆之資。請姬舉人為我家大人準備一幅賀壽之圖,姬舉人意下如何?”

羅姝娘躲在內室裏,悄悄地朝外打量。

好一個潤筆之資啊。

瞧着不過四色食盒,兩匹絹布,就這點東西。也好意思拿來送?

當真是想空手套白狼占便宜麽?

羅姝娘心裏怒氣橫生。

真是到了什麽地方,都少不了這些仗着有權勢欺壓老實人的東西!

話說這個什麽林總督,前一世是如何來着?

羅姝娘還在埋頭苦思林總督上一世的官路運勢,就聽得院子外敲門聲又響。

姬家又來了另一撥客人。

“見過姬大爺……小人是瑞郡王身邊的,特意奉瑞郡王之命來給姬大爺送貼子。”

來人雖口稱小人,卻是衣錦袍穿官靴,相貌堂堂,對答間,卻又謙恭有禮。

同樣是下人,林家的那位,立時就被比的成了渣。

姬譽原本正盤算着,如何推掉這林三爺不知所謂的求畫,正巧又有客來打了個岔,便接下那份請貼來看。

林家下人亦是豎起耳朵,眼光時不時地偷瞄向坐在主位的姬舉人,心裏急切地想知道請貼裏都寫了些啥。

哎呀,不好,萬一這瑞郡王跟姬舉人有交情,那自家三爺做的這不地道的事,若是落在了瑞郡王耳中……

大雪的天氣,林家下人心裏直打鼓,額頭就有些見汗。

姬譽一聽是瑞郡王,便知道就是那天一擲千金買下那幅月夜星河圖的神秘豪客。

這位瑞郡王,是當今聖上的親侄子,行事最是豪放不羁,最愛混跡市井之間,鬥雞走馬,呼盧聽戲,活脫脫一個浪蕩閑王。

不過這位郡王倒是有一樣,從不欺壓良民百姓,有時那性子上來,少不得還要充一回俠士,來個除暴安良,行俠仗義之舉,凡是那魚肉百姓欺壓鄉裏的,若倒黴摧的不幸撞到了這位主,這位又正好性子上來,那可是不管不顧,更不在乎什麽後臺不後臺的……要比後臺,誰能比得過這個主兒?

、112 瑞郡王爺

這位郡王定居在武安城內,但閑時多在四方游走,玩樂閑逛,可謂大玄朝各地,就沒有他沒去過的地方。

也正因此,大玄各地那些惡霸纨绔們,有跟這位主兒狹路相逢,不長眼要跟他比橫拼爹拼後臺的,就都倒了血黴。

而這位浪蕩閑王在大玄朝,反而在老百姓裏口碑不錯。

還有那受過他恩惠的小老百姓們編了各種有趣的小段子,稱頌瑞郡王為俠王。

什麽俠王設計擒殺趙霸天,蕩平黑風寨,湖邊救含冤民女,月夜金粉樓相會俏佳人啦……嗯,最後那個是香豔情史。

這些故事,姬譽自從知道有這麽一位以來,打聽了不少。

對于這樣的土豪,有錢有地位,還仗義有原則,能跟他作朋友,誰腦子進水了要拒絕呀?

姬譽把手中的請貼展開來瞧。

原來是那位瑞郡王,因王府花園中瓊花開放,知曉姬譽是畫中高手,所以特地下了貼子請姬譽明天過府,賞花賞雪。

‘郡王相召,在下甚感榮幸,請這位兄臺回禀郡王,明日在下定當準時。‘

姬譽沖着那人拱手為禮,應下邀約。

那下貼的人見得了答複,便告辭而去。

姬譽将他送出院門口,待轉回頭來,再看那位林家仆人,氣氛就變了。

那仆人眼中的倨傲之色早已不見,反是恭敬了不少,還試探着想要打聽姬譽是如何識得瑞郡王的。

‘姬舉人您這下可算是時到運來,能得了王爺的青眼,可不正是前程大好,未來平步青雲?‘

姬譽淡然一笑,‘言重了,大約是先前那幅被王爺拍下的一千六百兩的畫得了王爺的喜歡,這才要見在下一面罷了,不過。尊府公子的要求,怕是着實為難。‘

姬譽故意嘆了口氣,‘先前那幅畫,是我花費四個月時間才斷續完成。而尊府公子卻是要急着作為壽禮,況且……‘

眼神朝着地上放着的那幾樣禮物掃了過去,‘瑞王爺若是知道了這些潤筆之資的話,怕是也不會善罷甘休,因此尊駕還是将這些東西帶回吧。‘

這些東西加起來,連二十兩銀子都值不了,你是想把王爺給襯得似個冤大頭麽?是麽是麽?

林家仆人方才一聽到是瑞郡王派人來,就覺得怕是這事要黃,如今見姬譽果然不假辭色,便也見風使舵。不敢相強,灰溜溜地帶了東西走人。

“果然這林三公子就不是個好東西。”

羅姝娘從內室裏出來,仍有些忿忿,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有烏鴉嘴的潛質。

前幾天前擔心過的事,拿了林三來舉例。結果這厮還真就腆着臉派人上門了。

不過方才,她在內室裏想了半天,雖然不知道林總督的官運前程如何,但前世裏她在京城住了那麽多年,也從來沒聽過哪位高官是姓林的,想必林總督的官運并不亨通,至少是與京官無緣。

“幸好這瑞郡王的貼子來的及時。打發他們也容易。”

姬譽瞧着羅姝娘瞪圓了雙眼,氣鼓鼓的模樣,不由得莞爾一笑。

“姝娘莫氣,無非是一張畫而已。何況咱們若是煩了,正好搬到京裏。這邊的院子都是租來的,倒也方便。”

羅姝娘一想也是。不過想到這小院雖然是租的,但也花費了一番心思修整的,如今才住了三個來月就要搬走,還是有些可惜。

姬譽把羅姝娘摟在懷裏,“姝娘放心。日後總不教你們跟着我吃苦受氣。”

心裏卻是在想,原本對這求取功名什麽的沒放在心上,如今倒真要好好籌謀,得些權勢,至少似林三這般無謂之人不敢再來占便宜才是。

羅姝娘亦雙臂用力,回摟着姬譽,聞到某人身上的清香氣味,便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嗯,有子寧在,我就不擔心啦!”

又在姬譽懷裏擡起頭來,“诶,那個什麽瑞郡王爺要請你去賞花呢,雖然傳說瑞郡王爺沒有架子,就是跟尋常販夫走卒也能在一處胡鬧玩樂,子寧明日去了,可還是千萬小心些。”

呃,說着說着,怎麽覺得自己的話裏有點歧義?

“呃,當然了,子寧能文善畫,才不是什麽販夫走卒呢……”

羅姝娘趕緊補了一句。

貌似并沒并沒有好了多少的樣子……

姬譽被懷中人手忙腳亂地解釋的小模樣給逗樂的,實在忍不住笑意。

“呵呵,放心吧,為夫明天一定好好表現,争取給咱們家,找到個好靠山。”

人生而在世,大約除了皇帝,才可不被人壓上一頭。

其餘人等,大魚小魚,環環相扣,人上總會有人,也正因此,衆皆争名奪利,都想做那個人上的,不願意做那個被壓的。

即使到不了皇帝這種境界,至少也是盡量的努力,讓能随意欺壓自己那些人的數目,越少越好。

所以抱粗腿,何嘗不是條捷徑?

當然了,姬譽若是順了林三爺的意兒,費些心血獻上畫作,未必不能尋得林總督這靠山。

可既然有名聲更好,來頭更大,聽起來比較靠譜的粗腿,誰還耐煩去搭理這等拐彎的纨绔官二代?

羅姝娘被他這一句話給逗笑了。

這般一個清貴性子的人,倒是為生活所迫,低頭折腰,還能苦中作樂……

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好相公啊!

夜裏,某人照例摟了嬌妻運動。

羅姝娘推拒道,“明日你去王府,得小心應對,還是早些睡,保持體力的好。”

姬譽笑道,“應對王爺雖小心,但為夫的體力卻是綽綽有餘,不信姝娘一試便知……”

說着,便撲了過去,這一夜,果然表現得體力過人,勇猛直前。

羅姝娘倦極而眠。

夢中迷迷糊糊間,似乎到了一處庭院。

園中亭臺樓閣。湖水如鏡,花木扶疏,簡直美如圖畫。

一群妙齡女子,羅绮遍身。頭插珠翠,各自坐在小亭中閑聊。

莺聲燕語嘀溜如珠。

“茹娘,茹娘,方才見到的那位臉龐兒有些黑,個子高壯,不怎麽愛說話的那位,可就是你那位堂姐麽?”

嬌滴滴的問話裏帶着天真的好奇,因為天真,所以可以語無禁忌。

“嗯,是啊。才回府裏住。還沒有三四個月呢。”

“喲,這就難怪了呢,……”

後半句話接着便是一陣輕笑,難怪什麽,沒有說出來。在座的各位貴女小姐們不言而喻。

“诶,真是可怕,那麽小就被拐出了府外,居然還能尋回來。想來也是安樂侯夫人一片愛女癡心,感動了上天的緣故啊。”

“呀,姐姐你捏我做什麽?我又沒說什麽不好的。茹娘,你家這位姐姐。是不是在鄉下嫁過人的?還有個小女兒?”

“嗯,是啊。”

回答帶着幾分勉強,明顯的不想繼續這樣的話題。

“這個我知道,那小女孩我還見過呢,差點當成是小丫頭了,還納悶誰家買這麽小的丫頭啊。看人的眼神也大膽呢……怪可憐見的,自小生在鄉下,又沒了爹,猛地住在侯府裏,難免不适應也是有的。”

“咦。不是傳說,你家這位堂姐,接回來就是要給瑞郡王做個側妃麽?”

“哎呀,那瑞郡王不是聽說去莊子上打獵,結果受了重傷,就算救得回來,以後也是個廢……”

“所以才要沖喜……”

“啊,那茹娘的堂姐能願意麽?”

“那有什麽不願意的,就算是側妃,日後也是能上宗室玉冊的。”

一個再嫁的婦人,還是從小流落在外帶着個拖油瓶的,能當個側妃,那都是上好的姻緣了。

這也就是羅家仁善,愛惜自家骨肉,不然有些的人家,就裝做沒有這麽個女兒,免得接回來也是丢人。

“呀,好吓人,這是誰呀,冒冒失失地,跑得好快!那邊亭子下頭的樹蔭底居然還藏了個人,方才竟沒瞧見!”

“啊呀,不好,這不就是那位,茹娘的堂姐嗎?”

說着當事人的閑話,結果當事人就躲在左近,全被聽了去了!

“哎呀,方才我可沒說什麽吧?”

“茹娘你家堂姐怎麽鬼鬼祟祟的躲着偷聽人說話呀?真是,太失禮啦!”

“就是就是,以後咱們哪還敢上你們羅府的門啊……”

而奔跑的身影,卻是如一團火焰般地,沖出了園子,穿廊繞院,來到一處華麗院落前。

“二小姐,夫人現下正有客,還是等會再……哎,二小姐你不能進去!”

推開想要攔阻的仆婦們,那身影一把推開兩扇雕花朱漆的大門,懷着滿腔怨憤,直沖沖闖了進去。

羅姝娘霍然醒轉,躺在床上,愣了幾息的神兒。

眨了眨眼,頭頂幔帳低垂,身側被翻紅浪,室內已然大亮,正如在姬家小院中的每一個清晨。

身畔已是無人,羅姝娘起身着衣,順便挽了把頭發,梳了個家常的圓髻,斜插一支木簪。

還未出房門,就聽院裏傳來大妮兒格格的笑聲和姬譽喊着拍子教大妮兒打拳的聲音。

夢境帶來的不愉快登時便被這些笑聲給吹散熱了去。

今世不同于前世。

那些經歷,都不會再有了吧?

可這個瑞郡王……

ps:

ps:

小劇場之瑞郡王:

瑞菌:偶這麽玉樹臨風俠骨丹心高貴冷豔的菌王,怎麽可能是個連側妃都娶不到的短命倒黴鬼?

某人:老婆你不老實,你有這麽多的前未婚夫和前夫!我吃醋啦!!

某女(心虛中):也就是一個前未婚夫而已,瑞菌這個只是羅家人的構思,并沒有成為事實吖。。。

、113 長堤卧雪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想當初,羅姝娘在自家園子裏,無意中聽到了前來做客的貴女小姐們的議論。

這才知道原來,羅家接她回來,果然是為了讨好二皇子,想要幫着二皇子解決命中無妻的瑞郡王的婚事而已。

在羅家住了數月,羅姝娘已經由一步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巨大驚喜中逐漸清醒。

發現這些所謂的親人,對自己的态度何嘗有半分骨肉親情?

回羅府這麽久,見到親爹安樂侯的次數屈指可數。

有限的幾回, 還都是在公衆場合,比如年節之時。

從始至終,這位親父甚至都沒單獨見過羅姝娘一面,對她說過話絕不超過三句,且也是簡短而冰冷的幾個字,諸如嗯,下去吧之類的。

假如他的視線不小心落到羅姝娘身上,便會快速的移開,眉頭蹙起,好似看到了什麽令人不快的東西。

而安樂侯夫人,倒是在她初入府時,摟着她心肝肉地大哭了一場。

可這頭才哭完,抹了淚就訓斥羅姝妨怎麽不等她派去的人接,反倒是跟着羅府三房的仆役進了京?

還遮遮掩掩地從下人進出的後門進了府?

可不是丢盡了二房嫡系的臉!

大約從脾氣上頭,羅姝娘和安樂侯夫人是最像的。

這最像的兩個人,就從開始的不愉快,到後來數月間各種大小事件不協調的積累,也漸漸離心。

再加上羅姝娘母女倆在府裏或明或暗受到的閑氣,讓羅姝娘不管不顧的暴發了。

而侯夫人,跟羅姝娘不愧是母女,自覺一片苦心都是為她好,卻沒想到這個女兒卻不領情,可不真是活活生來就是氣自己的?

于是這兩人就此大吵了一通,關系降至冰點。

羅姝娘也就此認定。羅家之所以認回她,果然是別有用心,打的一手好算盤。

那個什麽狗屁郡王,傷病得都快要死了。羅家人還要自己去給那樣一個人作小妾,還嫌她的克夫命傳言不夠落實麽?

羅姝娘便直言不諱道,若要逼她給人作妾,她寧願帶着孩子離開羅家。

因羅姝娘堅決反抗,這做側妃的事便不了了之。

而沒了用處的羅姝娘母女倆個在羅家也更不招人待見。

此後十幾年裏,羅姝娘三嫁于羅老夫人的侄孫趙仙芝。

生老二閨女,趙仙芝勾搭上小表妹,偷娶外室生庶子,又包養戲子等等一系列如唱警世大戲般的日子過下來,她早就把當初那段鬥争給忘到了九霄雲外。

若不是昨夜的夢境。她根本想不起來還有這一出,還有瑞郡王這個人。

“郡王傷重,還不知能不能活過來,就算活了,怕也是廢……”

羅姝娘在心裏念着那句話。

這麽說。如今的這位貴人,還好生生的活着,并沒有受傷?

“娘,你又起晚了嘻嘻。”

大妮兒己是晨練完畢,軟乎乎的小身子撲過來抱住了她的腿。

羅姝娘想起昨夜的放縱,臉上微微一熱,抱起小家夥在她小屁股上一拍。

“大妮兒倒記得牢。來,快洗臉換衣裳,你爹今天要出門做客,開飯可不能遲了。”

那瑞郡王府,離姬家不近,坐馬車估計也得小半個時辰。何況道路上還有雪。

姬家倒是有馬車,但卻缺趕車的人。

小厮三壯年紀還有些小,要能在雪天裏趕車還得再過兩年。

姬譽卻是會趕車,可他自己個趕着車去王府做客,……羅姝娘覺得好像有點跌份啊。

幸好早飯後。如同踩着點過來的葉明遠幫了忙。

“這有何難,讓我家的車送師父去就好了嘛。”

葉明遠和大妮兒師娘一道目送着馬車駛遠。

轉回頭來,便是笑的兩眼賊亮,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哎呀呀,太好了!

會板臉訓人的師父不在家,自己可以在師娘家盡情地玩上大半天了喲!

話說姬譽坐着葉府的馬車一路行去。

葉府的馬車夫究竟是個經驗豐富的,雖然路滑難行,卻是趕得十分小心,車速慢而穩當,總算是一路順當地到了王府門口。

“姬先生,王府到了。”

車夫比平時更為恭敬地招呼着姬譽,心裏滿是佩服。

要知道這王府,就是他家大人,過年過節來送節禮,都不過是能在門房坐坐而已。

瑞郡王這種天家貴人,哪裏看得上這些知府小官?

如今居然給姬舉人下貼子來請,看來果然還是有一技之長才能得貴人青眼啊……

姬譽瞥了眼葉家車夫,下車把貼子遞給門衛。

于是姬譽被很客氣地請了進去,就連葉家車夫也能進到門房裏喝上杯熱茶。

馬車夫歡喜得飄飄乎乎。

自己居然能跟自家老爺享愛一個待遇了啊!

這回去一說,在小夥伴們面前可多有面子?

姬譽被人領着一路前行,進到了第三進的院落,穿過月洞門,一個極大的園子便呈現于眼前。

園子修得極是精致,山石秀美堆疊如小山屏嶂,上頭栽種了各色常青樹木,此時盡被白雪覆蓋,只露出點點蒼翠,正是一派冬日雪景圖。

“姬先生,這邊請。”

引路的人繞着園子前頭的小山蜿蜒而行,姬譽跟随在後。

園中小路上的雪早都被掃得一幹二淨,走起路來倒是不怕滑倒,因那人的速度不快,姬譽也有餘暇來看看風景。

一繞到山的正面,眼界豁然開朗,正對着一片湖光水色。

而冬日平靜的湖面上,一道青色長堤橫卧其間。

長堤的盡頭,正是湖中心。

一座四層圓亭高築其上,俨然有當風臨水,幾欲飛去之勢。

姬譽不由得在心裏贊了聲。

這瑞郡王,倒是個會享受的人。

有這麽一座亭,四時美景。都可以盡收眼底了。

嗯,話說,什麽時候,自己也能修一座可心的莊園。帶着嬌妻愛女,日日賞景嬉游,閑事不憂,豈非是人間至樂?

這麽想着未來美事,一步一步地,跟着前頭的侍從走上了長堤。

這長堤看上去雖美,但除了中間被清掃出一條人行的小路外,都是覆蓋着厚厚的冰雪,即使是尋常的一陣風吹過來,都是清寒徹骨的。

姬譽估計着那亭中想來也暖和不到哪裏去。幸而自己此時身着羽絨寒衣,身上半點也不覺得冷,只有面上有些飕飕的涼意。

待将将走近亭子下方時,便聽見從二層的窗子中飄出幾聲女子的嬌笑,嬌媚入骨。餘韻勾魂。

姬譽頓時覺得頭皮微麻,整個人都不大好了。

這個瑞郡王,倒底叫他來做什麽呀?

怎會有女子的笑聲?

“姬先生,請随我上去。”

待姬譽走到亭子的大門處時,兩扇朱漆雕花大門自內而開,開合間一股微暖的香氣飄了出來。

還好,是不怎麽熏人的輕淡檀香。不然以姬譽這般略有潔癖又對氣味十分敏感的人來說,讓他呆在滿是怪味香氣的屋中無異于受刑一般。

沿着木階級級而上,腳下的靴子踏在階梯上,發出陣陣餘韻悠長的清響。

姬譽前世是貴門公子,自然識得這用來做梯子的木料,是一種特殊而名貴的樹木。只生長在極寒之地,幾百年也才能長成一根,其質堅而音清,用來制樂器最為合适不過,一塊能制琴的長成木料往往千金難求。

這瑞郡王居然用來修樓梯。果然是財大氣粗真土豪!

所以說,自己那幅畫瑞郡王就用了一千六百兩,比起這個來,倒都不算什麽了。

一面想一面上到了二層,只覺空氣更溫暖了些。

迎面瞧着這二層大約便是一個大廳并幾個小屋,此時大廳的兩扇門開着,便露出了裏頭的情景。

整個大廳四面設窗,窗格子裏用的是透光的薄薄雲母片,日光映着雪光,把個大廳裏照得極是明亮。

廳中的牆上,也挂着幾幅字畫,然而當中最顯眼的,還是自己那幅月夜星河圖。

當中設着低矮的數張羅漢榻,榻前有小幾,上頭玉壺金杯,銀碗盛果。

一名華服年輕男子倚榻而坐,眉眼俊美,膚色微黑而細嫰光潔,神态慵懶不羁,眼神散淡放空,手腳大喇喇地伸展着,由着身側幾名衣着輕薄的佳人捶腿捏肩地殷勤服侍,俨然掌家王者的架勢。

“王爺,姬先生到。”

那侍從先在門邊行禮通報。

正就着美人兒的玉手吃剝好的果肉的年輕男子就擡了頭,朝門口望過來。

四目相對,都微有些訝異。

“是你!”

瑞郡王是叫出了聲,姬譽的這聲訝然卻是在心裏想的。

這人好不面熟,可不正是那日在考場,當先第一個交考卷的錦衣公子麽?

按說貴為郡王,卻怎麽跟平民們混在一起,去考舉人?

瑞郡王伸手一揮,機靈的美人兒們就如蝶兒般翩翩退至一旁。

各個表情含笑,姿态妍麗,雖然都是侍立在當地,卻各有各的獨特之美,猶如靜止的仕女畫活過來了一般。

“诶诶,不必多禮了,快請進來坐。”

瑞郡王難得地坐正了身子,表示尊重,連姬譽的禮都沒行全就急不可耐地阻止了。

“我記得你,你就是那個跟在我後頭交卷子的!”

、114 得王一諾

‘哎,小的就知道這麽些了。‘

小厮葉忠在把自己知道的有關瑞郡王的事跡全都給倒出來之後,實在是想不出來別的了,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話說,雖然這姬家是小門小戶,可他跟着大公子,每次到姬家來,都是好茶好飯的吃着,有時比在葉府裏用的還滋潤呢。

可惜他年紀不大,知道的實在有限,就這點內容,還是聽府裏那些在外頭當差的長輩們說的呢。

羅姝娘溫聲道,‘能打聽得這麽多,已是很不錯了。廚房那邊正熬魚湯呢,你下去尋姚嬸子要一碗喝吧。‘

葉忠歡快地應了聲,颠颠地跑去廚房了。

那加了姜片熬的奶白色兒的魚湯,喝起來鮮香無比,還混身暖融融的,方才聞着就饞死了,還當沒自己的份兒呢。

羅姝娘卻是坐在廳中,想着瑞郡王的事兒。

先前有關瑞郡王的消息,有一大半都是從葉明遠那兒聽來的,可葉明遠人小所知有限,便把葉忠叫了過來說話,葉忠身為葉府的家生子,家裏的長輩們在葉老爺跟前也是用得着的,消息也就更靈通。葉忠耳濡目染地就也知道些。

這位瑞郡王的命,說起來,也算得上是挺慘的。

按說以他的出身來說,那真是天下間罕有的尊貴了。

他親爺爺,親叔叔都是皇帝,他爹瑞王是今上最信任,關系也最和睦的皇弟。

瑞王娶了個家世并不算多顯赫的王妃段氏,段氏溫柔美麗,蘭心慧質,獨得瑞王寵愛,大婚後不過兩年,平平順順的生下瑞郡王,一個粉嫩嫩又健壯的小男丁,天生漂亮又愛笑。莫說瑞王和王妃兩口子把瑞郡王當作眼珠子一般。就是抱到宮裏,皇帝和太後見了,也是寵愛非常。

他的大名,單獨一個哲字。便是皇帝賜的。

如是這般快樂的日子到了瑞郡王五歲時,便戛然而止。

瑞王和段王妃忽然在那一年先後暴斃。

瑞郡王便成了個皇族中的孤兒。

因憐惜這個孫兒,太後将瑞郡王抱到宮中養,自小跟幾位皇子一起長大。

據說是因為年紀相近的緣故,瑞郡王和二皇子感情甚好,有如親手足兄弟一般。

後來瑞郡王成年,按制不得不離開皇宮,這位主兒卻不願意住到京中的瑞王府,反而喜歡四處游蕩。

即使偶然定居,也是住在封地武安城的瑞王府內。這處王府雖然早就修成,但瑞郡王的父母卻并沒住過,瑞郡王選擇這處地方,想來也是怕在京中瑞王府會不由得睹物思人,徒惹憂傷。

如今年紀已屆二十三四的瑞郡王。雖然紅顏知己無數,府中亦收羅了妖姬美婢成行,卻仍沒有一位正妃側妃。

這倒不是因他有什麽隐疾不願娶或是無人幫他張羅婚事。

瑞郡王之前也訂過幾門親事,往往才訂親後沒多久,那女方就都出了事,不是無故送命就是出了其它大事出家入廟。

于是便傳出了瑞郡王是天煞孤星命格這樣的謠言來。

據那皇家禪寺蓮臺寺的空遠大師說,這瑞郡王的命途。雖不是天煞孤星,卻也果然波劫重重,大約只有遇到另一位同樣的命途奇異的女子才有轉機。

羅姝娘琢磨着空遠大師這句話,心想難怪當初羅家人非打着主意要把自己送去當小老婆了,自己那會兒的命格,可不正是女子中少有的命途奇異?

如今回憶起來。大約是在兩三年後,瑞郡王就薨逝了。

這麽一推斷,瑞郡王身受重傷,應該就在今年,甚而就是這兩三個月!

可惜羅姝娘根本沒打聽過他是如何受的傷。時間地點經過都不曉得。

不然的話,若能提前示警,這位天家貴人能躲過災禍,也是結下善緣。

當然,前世即使羅姝娘特意打聽,也未必能打聽出多少實情。

畢竟,事涉皇家,公諸于外的,往往都是被掩蓋修改過的。

羅姝娘在廳裏踱着步子,又不自覺地朝院子中瞧。

姬譽也該回來了。

臨走前,羅姝娘拉着姬譽,叮囑許多內容,其中最要緊的,便是如果瑞郡王拉着他去什麽危險之地,千萬莫要跟着去之類的。

且想來瑞郡王不出王府,應該不至于就有了危險,不然那些個王府護軍和侍衛們難道都是擺設?

盡管這樣,羅姝娘還是提心吊膽的。

只有葉明遠和大妮兒兩個小童,不知道大人心裏的憂慮,在院子裏玩着雪,笑聲不絕。

眼瞧着都要到晚飯時間了。

姬譽還是沒有回來。

他去的時候坐的是葉府馬車,葉明遠還要等他回來才能再回葉府去。

葉明遠卻是一點也不擔心,瘋玩了大半天,坐在暖和的屋裏,跟大妮兒兩個人一人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捧着小口喝完,心裏期待着等會再在師娘這兒混一頓晚飯。

在他的想法裏,師父在王府留得越久,說明郡王爺越是看重師父啊。

這還不是好事麽?

終于,天将黑時,才聽到院外的街道上有了馬車的動靜。

“娘子,大爺回來了!”

守在門口的小厮三壯朝外瞄了幾眼,回頭大聲地向院裏禀報着好消息。

羅姝娘急急地從院子裏跑出來,剛好看到姬譽完完整整地從葉家馬車上一躍而上,動作輕快。

一顆石頭這才落了地。

葉明遠果然如願地又多在師娘家裏混了頓晚飯。

而且因為天太晚了,羅姝娘怕他坐着馬車回去不安全,便讓他留住一宿。

打發了車夫回府去送信,葉明遠抑制不住激動地咧嘴而笑。

羅姝娘笑道,“小明遠你現下笑得歡,須知這兒可沒你家裏暖和,到了夜裏莫被凍醒了直哭!”

葉明遠笑嘻嘻地,“稍微冷點也不怕,師娘你給我條鴨子毛做的被子用就行。”

打發了兩個小的,羅姝娘和姬譽才有工夫單獨說話。

“子寧,那位郡王喚你去,可是有什麽事兒麽?這麽晚才到家,我差點都想出去尋你了。”

這種緊張急迫的心情,甚至比重生的第一個夜裏,她冒着大雨去救回姬譽那時,還要強烈得多。

姬譽摟着羅姝娘笑道,“這位郡王你也曾經見過的。”

見羅姝娘聽着就是一楞,便道,“姝娘可還記得,那天我從考場出來,你和大妮兒在考場外等着?”

羅姝娘點了點頭,姬譽便接着道,“那天有位錦衣考生第一個交了考卷,出來後又有許多下人圍着,還派人了來要請我去喝酒的。”

羅姝娘訝異道,“難道那位就是瑞郡王?可他貴為郡王,怎地還要科考?”

回想起來,那位瑞郡王倒也算得年輕俊美。

姬譽忍不住笑起來,“你道他為何去科考,他道是從前年紀還小時,只覺得自己英武不凡,文才無雙,若是下場考試,必能檐宮折桂,占得鳌頭,結果頭一回捏了個假身份去考舉人,就被那些題目難得昏天黑地,尤其可恨的是,旁邊還有人早早地交了卷,讓他更是心急火燎,原本能答上來的,也想不出了。”

“那次自然是名落孫山,然而倒勾起了這位的好勝之心,只要他在武安城,必要去考上一回。”

“那他這回可中了麽?”

羅姝娘好奇地問道。

話說這些皇子皇孫們,不管是學文還是學武都有最好的資源,可怎奈身份所限,教他們的老師們卻極少敢拿他們當尋常的孩子們看待。

還有那些伴讀和陪練的,哪個不是存着心,故意讓着這些貴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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