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拾叁
夏付陽從牆脊上跳下來,拍拍手走到嚴汐身邊。
到底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就這麽會工夫,嚴汐已經從他那兒找回了相通的氣息。那是種暖暖的,有點窩心的熟悉,像遠行歸來的家人重逢。
可以看得出,夏付陽在穿戴上是花了心思的,淺鷗藍的深衣精良合體,很襯他明朗的氣質,暗色的絲質腰帶上佩着一枚無事平安方玉,質地粗陋,乃是某年逛燈節時嚴汐在小攤上買來送他的。此時再見,有點惹人發笑。
嚴汐要緩一緩才能适應過來,夏付陽卻不是,面對面時,他盯着嚴汐的目光雖然有點發直,卻毫無生疏的感覺,好像他們昨個還見過面似的。
“汐月。”兩人靜靜站在樹蔭底下,夏付陽笑着又喚了一聲,嚴汐挺不好意思的,趕快找個話題:“學舍裏今天沒課嗎?”
“有課,我一早向老師告了假,說要到這裏看一看母親和妹妹。”
“你母親知道你來嗎?”
“知道,她叫我不必專程跑一趟,可是必須要和她們見上一面,回頭在老師那兒才能說得過去。”
“學舍離這兒遠嗎?”
夏付陽一笑,“有四五裏山路吧,我們每天都繞着山跑一圈,這個不算什麽。”
嚴汐替他覺得累,一早告假趕到這裏,大概等了不少功夫,既然爬進來還得再出去,見過母親妹妹才能趕回學舍。
她這時很慶幸自己來了,否則對不起他的這番苦心安排。
“伊行你累不累?”
嚴汐左右看看,拿出塊白淨的手帕,鋪在一塊凸出來的大樹根上,叫他坐下。
夏付陽其實不累,他從學舍走過來只用了小半個時辰,在牆外等了一個時辰早緩過來了,可他高興,汐月這麽關心他,累就累吧。
夏付陽乖乖地走過去,把嚴汐那塊手帕撿起來折好還給她,撩起衣擺坐下後,掏出自己的汗巾鋪好讓嚴汐坐。
嚴汐也不肯坐,就蹲在旁邊,一手繞着膝蓋,絲綸般的長發從身側垂落下,和淺橘色的裙擺交織在一起分外動人。
夏付陽傻笑着摸摸頭,他總以為見到嚴汐時會有說不完的話,卻發現并不是,重要的是兩個人能在一起,話可以慢慢說。
“汐月……”
“恩。”嚴汐偏過頭去看着他。
“如果還能像小時候一樣就好了,想見你就去找你,什麽都不用想。”
嚴汐笑,又低下頭,撿起一根馬尾狀的松枝,“只當個孩子的話,你可進不了首學。”
“是啊,”夏付陽好像想起了什麽,“等我進了首學,其實也一樣。”
“一樣什麽?”嚴汐聽得有點迷糊。
夏付陽抿抿唇,随即露出了一點飛揚的笑容,斟酌了一下下道:“我母親說等我考進首學,就可以議親了。”
嚴汐低頭擺弄着松枝,聽到他說‘議親’并沒有很不好意思,因為覺得未必和自己有關系。這其實不是一種平靜的心情,至少以前這樣想時會很痛苦。
嚴樸文健在時,嚴夏兩家長輩非常和睦,多年相交就像一家人,嚴汐和夏付陽青梅竹馬,大人們也愛說起對他們将來的打算。
所謂打算就是結為姻親,這種願望在當時并不虛假,甚至被當作是種美談。不過,嚴樸文意外過世後,夏家似乎忘記了這件事,和嚴汐的來往也越來越少,終于像風吹平了沙丘的褶皺。
嚴汐最初并不清楚這種變化的含義,她和夏付陽漸漸長大,确實不該再見面。後來從嬸母零星的怨氣和抱怨裏,嚴汐終于明白了一點:夏付陽的祖父對嫡孫的前途另有安排。
夏家祖上曾是高官,十分風光,後輩卻都平庸,所以夏付陽的祖父對天資聰穎的孫兒格外看重。這個情況嚴汐早就知道,她一介孤女無法向伊行提供援助,為複興夏家的榮光出力,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也許出于自尊,嚴汐應該對伊行橫眉冷對,可她做不到。
就像嚴婷說的那樣,伊行的祖父雖然不好,伊行卻沒有做錯什麽,他似乎對祖父的打算還一無所知,所以仍對她提起議親的事卻毫無尴尬。
而且,嚴汐也不讨厭伊行的父母,伊行的母親陶氏曾對她像女兒一樣好,許多真實的付出怎麽能随意抹消?
“汐月!”
“恩?”嚴汐一驚回神,目光迷離地尋找到夏付陽,“你說什麽?”
夏付陽難得害羞,故意看着高高的樹頂,“我說,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京都?”
京都?首學在京都,他的意思是等她嫁給他以後,陪他去京都上學嗎?
嚴汐口中漫開一點苦澀。父親走後,伊行幾乎是她全部的希望,除了他,她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伊行像個安全島,可這座島不再是她的了,除了伊行,嚴汐沒法想象:她要和另一個陌生的男人一起生活。
她若可憐,他又何嘗不是?被長輩們算計欺瞞了這些年。
“汐月,怎麽總是不說話?”夏付陽擔心地假裝輕松。
嚴汐道:“你想得太多了,先念好書。”
“我知道,你當我的許諾是随便說說的嗎?只要想一想你,念到三更也不會累。”
他的語氣越來越親密,嚴汐有些應付不好了,她慢吞吞地從地上站起來道:“伊行,我要先回去了。”
夏付陽像聽到了極大的噩耗,總會露出的笑容霎時不見了,慢吞吞地從懷裏取出信箋道:“閑着的時候寫了幾首詩,給你的。”
嚴汐收下,輕輕一笑,“要努力。”
“恩。”夏付陽點點頭,見她真的走了,頓時非常失落。
看見她家小姐終于回來了,荷宣心中的大石落地。
荷宣也遠遠地打量過夏付陽了,天吶,那麽高那麽結實,從前只和阿順差不多呢。
而且,他們一起在樹下的樣子真般配,荷宣一邊羨慕一邊禱告老天要有成人之美,夏公子是肯定會對她家小姐好的,她家小姐嫁誰都不如嫁夏公子。
嚴汐走回荷宣身邊沒有說話,荷宣小心地跟在她身後,然後發現她家小姐腦子比她好,只走了一遍就記住了回去的路。
兩個人無言無語地走到一半時,白光光的太陽忽然跑出來了,曬得路邊林子裏的秋蟬吱吱地叫。因為沒有走錯路,就沒再看到那條開着黃蘭的小路。
嚴汐回到客房時,顧氏已經醒了,正帶着女兒嚴婷在梳洗換衣裳。嚴婷暗中對嚴汐點點頭,意思是‘你放心吧,一切正常’。
不知道嚴婷怎麽打的馬虎眼,顧氏果然沒多問,告訴嚴汐:等一會要和大家一起去向倪夫人道謝辭行,沒什麽意外就回去了。
別院的另一邊,林含秋所在的那座閣樓下,忽然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這回在別院辦茶會接待各府女眷,林含秋沒帶着倪瑞寶的媳婦趙氏以及諸位小妾,怕的是人多事多,撇不幹淨。
倪瑞寶覺得不對,按照他的聰明勁兒來看:林含秋多少年沒湊過這種熱鬧,忽然起意,還搞得這麽神秘,裏面應該有什麽蹊跷。總之,林含秋最近都怪怪的。
所以,倪瑞寶來了,以‘接母親回府’的名義,來一探究竟。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倪瑞寶帶着随從四人進了別院大門後,就有護衛及時通知了倪鈞。倪鈞只能領着倪瑞寶去林含秋那兒,如果推三阻四,這位公子可就有了由頭折騰了。
一行人到了閣樓下,白光光的太陽忽然跑出來了,曬得七層朱闌琉璃瓦閃閃耀目。
樓下的護衛攔住不許倪瑞寶進去,倪瑞寶的随從和他們糾纏起來,倪瑞寶本尊趁機撩着袍子上樓,一副誰敢攔我踹誰的架勢。
他懷着激昂探秘的心情悄悄地上樓,林含秋如果沒有不可告人之勾當,幹嘛要派人守着呢?如此一想,倪瑞寶更覺得沒有白來一趟。
閣樓下三層用于待客飲宴,四層上是觀景休憩。倪瑞寶一口氣跑上四樓,做賊似地挨個門貼着偷聽,終于發現了林含秋的位置。
那間屋子裏極靜,半天才有一兩記‘嗒嗒’的響聲,林含秋說話的聲音很低,而對方幾乎沒有回應。倪瑞寶等得不耐煩了,伸手敲門,“母親,是我,兒子來接你回府了。”
說完一推那門,咯吱開了。
檀木框着绡絲美人畫的四開屏風後頭,隐約坐着兩個人,倪瑞寶又叫了聲‘母親’,沒敢踩進去。
林含秋問:“你來幹什麽?”
她一開口,倪瑞寶順杆子就‘爬’進去了,他挂着風流潇灑的笑,過了屏風往裏面一看,林含秋和杜竟平正在下棋。
杜竟平!他居然和林含秋兩個獨處,躲在這裏下棋!誰知道還幹了什麽……倪瑞寶一陣心痛,滿腹的酸氣怨氣怒氣攪合着湧上來,嘴都歪了。
偏林含秋還問:“瑞郎,怎麽不向杜大人行禮?”
倪瑞寶委屈地噴着火氣,“母親,要是論主賓,杜司務得先向我行個禮!”
林含秋一皺眉道:“杜大人和我是平輩,你應該稱他一聲叔叔,以後要有規矩。”
咯咯咯,倪瑞寶搓得槽牙悶響。
杜竟平面無表情地站起來道:“時辰不早了,多謝夫人款待。”
林含秋也站起來道:“司務言重,今日司務輸了,應諾的賭注不要忘記。”
杜竟平沒有回答,低頭示禮,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屏風外面。
等他走後,林含秋才看向正準備裝傻充楞的倪瑞寶,一雙冷眼似冰刀。倪瑞寶一哆嗦,小聲哼道:“母親想下棋,兒子來陪您多好啊,何須外人?”
林含秋閉了閉眼,轉身就走。倪瑞寶趕緊跟上,心中對杜竟平的恨意已像這座樓閣,直入雲霄。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