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拾伍
重陽後,嚴府罕見地有客上門,倪府管家倪鈞親自送來一只紅漆匣子,裏面是周記書局的房地契和近兩年的收支賬冊。
嚴汐出面待客,兼着聽倪鈞說了半日生意經。
周記書局是老字號,日常經營有固定的規矩,掌櫃和夥計都是十幾年的舊人,需要操心的事情不多。不過嚴汐是深宅裏的小姐,連簡單的經營也沒有接觸過,林含秋特意囑咐倪鈞多說一些。
倪鈞像教娃娃識字的先生,把經營中簡單的道理都拆開來放在嚴汐眼前,其中最重要的是貨和帳,讓她盡量做到心裏有數。
嚴汐想想他說的話,再看着寫滿了蠅頭小楷的賬本子,說不清覺得是難還是容易,既有審慎的壓力也有活潑的好奇心。末了再想一想,倪夫人把這麽好的一樁産業交給她,當然希望她能好好地打理,和那句‘守住勇氣和智慧’的話放在一起,就能明白其中的用意。
倪鈞見她沉思,以尋常女孩的态度去揣測,突然要放下清閑日子研究枯燥的賬目,肯定會納悶得很,笑着道:“嚴小姐不用覺得頭疼,如果對生意有興趣,周記書局是很好的入門途徑,如果你不喜歡就那麽放着,每年逢兩季驗收賬目的時候,我會派人去打點。”
嚴汐笑道:“我從小就在周記書局裏進進出出,怎麽會不喜歡呢?只是擔心自己不夠聰明,會辜負夫人的好意。”
倪鈞道:“小姐這麽說,我就知道夫人的眼光不錯了。小姐不夠信心時也可以想想夫人,如今她一人統管着倪家各地幾百號生意,也曾經和小姐一樣是個門外漢呢。”
嚴汐聽了一笑,原來倪夫人那樣自信的人,也是守着勇氣慢慢走過來的。
“等小姐有了我這把年紀時,就會明白世事無需過份擔憂,順其自然就好。”
倪鈞呵呵笑着,不久起身道辭。
荷宣送倪鈞出府,一跳一跳地回來時見她家小姐還在翻那幾本賬冊,眉頭皺着。
荷宣不敢打擾她,坐在對面拿塊軟帕擦拭那只紅漆匣子,等嚴汐看完後才問:“小姐,你真的打算學做生意?”
嚴汐合上賬冊,輕輕一笑,“我也不知道,倪管家說凡事都要順其自然,書局那麽好的地方,就算每天坐在裏面看看書,也是件樂事對不對?”
荷宣點點頭,“這倒是,那麽多的書,一輩子都讀不完吧。小姐,現在書局是你的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去看看?”
嚴汐道:“這件事要問問嬸母的意思。”
荷宣一想,可不是嘛,就算待在書局裏不是抛頭露面,也得過了嬸夫人這關才行。
顧氏心裏記挂着這件大事,跟有感應似的,當天下午就來了。
坐在廳裏看過契書賬目,顧氏一聲嘆息:她知道書冊不便宜,不曉得書局能賺那麽多銀子。嚴汐的大伯,她的相公總是在外奔波,跟只野鴨似地難見上面,也扒拉不回來這些錢。老天有眼,囡囡這輩子可穩當了。
嚴汐想問的話還沒有提,顧氏先囑咐了她道:“囡囡,你不要覺得麻煩,經常去書局裏走走,多問問店裏的事情。”
嚴汐有點意外,“嬸母讓我學做生意?”
顧氏搖搖頭,“你是小姐,怎麽能受那種苦!我是讓你做個樣子。倪夫人是有本事的人,肯定喜歡聰明能幹的姑娘,書局裏都是倪家用的老人,你多關心一些書局裏的事,傳回倪夫人那裏也是個交代。”
嬸母的想法裏有些投機取巧的意思,嚴汐雖然不贊同,也知道嬸母都是為了她好,這件事就有了定論。
挑了個晴朗日子,嚴汐穿戴得十分素淨,選在書局開門前的時辰,第一次以所有者的身份走進周記。
店裏提早收到了消息,掌櫃,賬房和六個夥計,兩名仆役齊整地一排等着,見過禮後都報了名字,每人都畢恭畢敬地有問必答,心裏再明白不過:這位新東家雖青稚,背後卻站着夫人。
簡單的幾問幾答後,夥計們就散了,掌櫃留下來陪嚴汐熟悉各處。
從寬敞的前堂裏走出去,嚴汐才發現書局後面還有一大片庭院和閣樓,院子裏種着高大的樹木,角落裏有兩棵斜斜的紅楓,整個回廊的基座是用白石雕刻的四季圖,又厚又肥的苔藓趴在上面,像某種安靜慵懶的活物。
嚴汐看見庭院的盡頭還有扇隐蔽的門,掌櫃周泉告訴她:再往後面走是廚間和夥計們住的屋子。
等周泉走後,嚴汐挑自己喜歡的地方和荷宣一起再去看了看,比如一間存放舊書的倉庫,裏面的書都有點殘破,有些是嚴汐從沒見過的孤本。她還喜歡閣樓上的一間小屋子,尖尖的形狀,有扇尖尖的窗戶,左右兩面牆板上刻着古樸的花紋,靠窗放着一副空蕩蕩的桌椅,像一直在等着有人去坐下似的。
嚴汐伸手摸了摸桌面,才打掃過的沒有灰塵。她笑着拉開那把椅子坐下,試了試扶手和後背,然後朝微微撐開的窗戶外面看看:因為位置高,下邊街上的行人看起來有些微小,蓬頭的柳樹近得伸手就能揪住葉子,對面衙署青黑的屋頂上站着七八只麻雀,個個一本正經地縮着翅膀。
忽然,嚴汐偏着頭不動了,也不笑了,“阿宣,”她輕聲地喊,聽上去像怕驚飛了一只蝴蝶。
在另一間屋子裏的荷宣聽見後跑過去,嚴汐指着窗外的某個方向道:“你看那是誰?”
荷宣順着指引用心一找,兩株柳樹間有扇黑乎乎的木窗,窗邊坐着一個穿灰袍的年輕人,與他背對的是個樣貌讨厭的幹巴巴大爺……到底是誰?
迎着她家小姐意外之喜的目光,荷宣十分茫然。
“你看不出他是誰嗎?”嚴汐很奇怪,“這麽快就忘記了?”
“小姐,”荷宣為難地哼哼,“衙署裏的人我怎麽會認識呢?”
“穿灰衣服的那個,你再好好看看。”嚴汐提醒她,還是一副俏皮的神情。
荷宣又努力了一下,好累地搖搖頭。
“他是我們在倪府別院裏見過的那位公子啊,迷路的時候巧遇的……”
荷宣難以置信地重新看了一次,根本不像同一個人啊,而且只是這樣看個側臉,她家小姐怎麽那麽肯定?
“怎麽樣?沒錯吧。”嚴汐問。
荷宣決定同意,她家小姐高興最重要。
王齊恩的右眼忽然一陣狂跳,于是他閉上了眼睛。老師曾經告訴他:如果有人在遠處念叨你,眼睛就會跳個不停。王齊恩想:或許是姑母在催要銀子。
對于嚴汐正在周記書局的閣樓上念叨他的可能,王齊恩根本想不到,雖然嚴汐獲得書局的逸聞已經傳遍了大半個城郡,王齊恩對此也一無所知。
重陽後,他還過着白天上值晚上扛包的生活,很少能見到嚴汐,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快樂。偷偷看着嚴汐的他,沒想到也會被她悄悄看在眼裏,以這樣的相遇開始,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不用擔心……我馬上就走。
為什麽她覺得他需要照顧?因為嚴汐的體貼感到高興時,王齊恩總是在反省。如果能在相遇時展現出杜司務那樣的鋼骨氣概,應該才足夠得體。可是他臉熱得連自己都感到驚訝,并且幾乎說不出話,王齊恩每回想一次就沮喪一次,如果這樣還沒有改正的覺悟,他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
怎樣改掉緊張和臉紅的習慣?王齊恩想了很久,決定從大聲說話開始。碼頭上的搬工們,每一個的嗓門都大得驚人,臉紅對他們來說是星星那麽遙遠的事情。
于是每晚從碼頭回城的路上,王齊恩會一路大聲的說話,其實只是背書。他發現,大聲說的話越多,連笑一笑也變得更容易了。在夜色中露出愉快的笑容,希望下一次見到她時可以從容地這樣做。
右眼還在跳,王齊恩揉了揉眼睛。
“王錄事!”
丁方水慢聲慢氣地喊了一嗓子,半側過身道:“去年肖大人送呈州令大人的秋收奏報,你去幫我找出來。”
“你說什麽?”王齊恩響亮地反問。
丁方水左耳裏震得一嗡……這家夥,在存心和他作對呢!
最近王齊恩的嗓門越來越響,腰板越來越直,見到熟悉的人會露出緊繃繃的微笑,這些變化讓丁方水很不踏實。他使喚了王齊恩三年,王齊恩像件順手的工具,丁方水不喜歡他有任何改變。
“去幫我把去年的秋收奏報找出來。”
從成堆的舊公文裏找出一張或許還在或許已經不在的紙頭,丁方水用這種苛刻的命令來驗證自己的地位。
王齊恩沉默地想了想,站起來。丁方水看着他慢慢走出去,心裏十分舒坦。
檔房北邊的一間屋子裏存放着郡署幾十年來的舊公文,平常有什麽都往裏面一堆,并沒有合理的記錄和分類。
昏黃朦朦的屋子裏有股嗆人的灰塵味,亂七八糟地放着幾十堆東西。王齊恩先挨個看了一遍,然後從某處開始,單膝蹲下開始翻檢。
灰塵揚起灰塵,粉面似地在一片昏黃中滾動,王齊恩垂長的眼睫上擔了一層塵絨,像青麥間未融的初雪。默默無聲的專注中,他翻動紙張的右手忽然一僵,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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