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叁拾
回到西山後不久,王齊恩收到了林含秋的邀請,開始認真地考慮怎樣答複她。
在這以前,王齊恩還沒有仔細想過這件事。倪府和倪夫人,這兩個對王齊恩來說就像杜竟平的新屋子一樣陌生,雖然蒙受倪夫人的‘中意’,也不夠讓王齊恩以歡喜的心情放棄官職,轉身投奔倪府。
王齊恩完全信任杜竟平,卻沒法忽略矛盾的事實。當他提出揭發暗帳和貪污的時候,杜竟平說‘現在不行’,杜竟平好像有某種計劃,但回避了真相。
如果杜竟平真的打算,借趙格的手對付肖克章等人,一定是出于特別的仇恨,他才會花費數年時間潛伏在青屏郡等待這個機會。可是說不通,以杜竟平的身份和武藝,對方是肖克章還是郡中要人都可以輕松解決,根本不用這麽麻煩。
究竟,杜竟平提起趙格是真的打算那樣做,還只是為了安撫他?為什麽突然要離開?王齊恩知道杜竟平并沒有提防他,但杜竟平也沒有把實情都告訴他,正是其中難以理解的含糊和隐瞞,讓王齊恩無法下定決心。
當賬房老姚向王齊恩索要暗帳和出糧單的時候,王齊恩告訴老姚:他對府庫裏的存糧數量還不清楚,要把各種數目分別統計好以後才能運糧出庫。這種拖延的作用不大,王齊恩卻必須這樣做,如果他在那些東西上蓋好印章,一切就無法挽回了。
到了林含秋相約的那天,王齊恩第一次來到倪府,報禀後跟着仆從進入內院。在去天青院的路上,他意外地遇到了嚴汐。
蜿蜒穿過園林的道路斜斜灑着夕照,嚴汐和王齊恩對面相遇時都吃了一驚,荷宣的應變很快,高興地先稱了聲:王大人。
那是好些天以來王齊恩最高興的一刻,不可能就那樣看着嚴汐離開,他有禮地提出想和嚴汐閑談幾句,而她矜持地同意了。
王齊恩和嚴汐把荷宣和倪府仆從丢在身後,沿着一條小路向旁邊的楓樹林裏走了不遠。在那裏,別人可以看見他們卻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既合禮又私密。王齊恩和嚴汐同時停下腳步,不用商量就達成了默契的意見,默契到感受不到默契的存在,自然地好像已經那樣做過了一百次。
相隔着三四步距離,他們開始悄悄地打量對方,視線相碰時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兩個臉紅的人,剛開始的沉默并不是無話可說,剛好相反,各種念頭和感覺交織在他們之間,輕松又擁擠,無法再容納別的東西。
王齊恩發現嚴汐瘦了,嚴汐發現王齊恩瘦了,他們的眼睛裏都多了一層擔憂,然後又把擔憂用力咽了下去。
“小姐來看望倪夫人?”王齊恩柔聲問。嚴汐曾告訴她倪夫人饋贈書局的事,這樣的拜訪非常正常。
“是,大人也是來見夫人嗎?”嚴汐聰慧地猜測。路走到這裏,必然是通向天青院的。
“恩,能遇到小姐太好了。”
他的嗓音裏有種略微幹澀的緊張,嚴汐聽出來了,仿佛有了洞悉他的能力。嚴汐把頭低得深深的,只有落在地上的楓樹葉子才能看見她臉上淺淺的笑靥。迷迷糊糊的心情,曾經想過如果能再見時要說什麽?可是好像都忘了。
王齊恩道:“小姐派人送來的禮物,非常感謝。”
“那是我嬸母的意思……”嚴汐‘躲’到了顧氏的身後,她不确定王齊恩喜不喜歡那些,如果他喜歡,她就願意承認。
“是這樣嗎?我會寫信向嚴夫人道謝。”
王齊恩覺得有一點奇怪,他以為禮品裏面那只冰玉雕成的青鳥書簽是她有意挑選的,難道是嬸母的品味?
“我嬸母住在西寧街,西寧街嚴府。”嚴汐體貼的告訴他顧氏的住址,想了想道:“你在西山好嗎?”
“不知道算不算好。”王齊恩笑着說。他願意把心裏話都告訴嚴汐,也最想知道她怎麽想,可不成,她不該聽到這些。
“那是什麽意思?”
嚴汐擡起頭,在他的臉上尋找答案。他以前受過的欺負和忍耐,她都清楚,在西山也有個壞老頭嗎?
“其實很好,”王齊恩眼神堅定地告訴她:“我不會再和以前一樣了。”
迷糊的心情離開了嚴汐,她不會在浮淺的回答前止步,眨了眨美麗的眼睛道:“你遇到了難題嗎?來見倪夫人也是因為這個?”
嚴汐自然流露出的關心讓王齊恩一陣感動,仿佛會融化在暖色的夕照中,她那麽光彩耀目,世上不會有比這更美好的東西。
“不能告訴我嗎?”嚴汐有些失望,“我們……難道不是朋友?”
“我們當然是。”王齊恩邊想邊解釋:“有件事我一時想不通,沒什麽。”
“小姐,時辰不早了。”
荷宣謹慎地走近他們一些,小聲提醒。這裏是倪府,不适合長談。
王齊恩看着嚴汐,舍不得。嚴汐心裏在意着沒有得到的答案,皺了皺眉頭道:“大人今天會留在在城裏嗎?”
王齊恩在考慮要不要回西山的時候,嚴汐很快地說:“戌時正點,我在我家北邊的小河那裏等你。”說完,她慢慢轉過身,矜持地向荷宣身邊走去。
怎麽能說出這種話?嚴汐鎮定的外表下有一只‘撲撲’撞着小窗的飛蛾,‘撲撲’亂響的還有心跳,除了雙倍‘撲撲’的局促不安,剩下的就是高興了。
等嚴汐走後,王齊恩回到倪府仆從那裏,向他耐心的等待道了謝。在剩下的,通向天青院的路程裏,王齊恩一直回想着嚴汐的話:我們難道不是朋友?
你是随便約朋友在夜裏去河邊的小姐嗎?
“小姐,你約了王大人……晚上見面?”
聽到這個消息,荷宣吃驚得像不小心吞下了一只老鼠。
“他說有想不通的事情,他總是幫我們,我也想幫他。”嚴汐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害怕聽到荷宣的反駁,即使是一句簡單的懷疑也會讓她無地自容,雖然嚴汐堅信這是朋友間正常的關懷。
“那要先準備一下。”荷宣認真地想了想,“這件事只有我知道就可以了,等出去的時候,小姐你就穿成男人的樣子,萬一遇到路人也不用擔心。”
聽到如此複雜的安排,嚴汐有點遲疑了,可是還是見到他的希望更多一點。
倪府天青院裏,林含秋和王齊恩在愉快地閑談,夜幕降臨,成隊的仆女忙着點燃屋前檐下的數百盞琉璃燈,美好的景致和美好的姑娘融合在一起,就像一場賞心悅目的表演。
和王齊恩見面以後,林含秋親自陪他去設在園林中的公事房及各處走了走,讓王齊恩對倪府有個了解。就像杜竟平打趣的那樣,常人走到倪府的牆根下面,就會矮了三分。林含秋不用向王齊恩炫耀什麽,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沉默的炫耀。
面對倪府的無邊富貴,王齊恩沒有表現出掩藏不住的輕浮或不由自主的趨附,林含秋十分滿意,除了,他也沒有表現出準備加入的意願。林含秋在溫柔的燈火下凝視着寡言,沒有修飾的王齊恩,罕見地不确定:她的所求能不能如願?
和林含秋一起用過晚膳後,已近戌時,王齊恩提出告辭,離開了天青院。
他在游廊下面和倪瑞寶擦身而過,并沒有認出倪瑞寶,王齊恩的心思在赴約的路上。
倪瑞寶聽說林含秋請了一位客人,親自陪了他半天,怎麽能不來看看?他認出了王齊恩,在街上呵斥他的瘋子,讓他在嚴汐面前丢盡了老臉。
真他媽絕了!倪瑞寶咬牙感悟:跟唱戲似的,一折一折早就寫好了,無巧不成戲文。
倪瑞寶盯着王齊恩越來越遠的背影,得意之情充滿了心胸,吩咐随從沖鋒打聽出王齊恩的來歷,他則去林含秋那兒摸摸底。
城南,戌時剛過。
寒風吹過河邊幹枯的樹枝,輕輕的搖晃聲像打鬥中的鹿角交抵,深深淺淺的黑夜中,只有平靜流淌的河水裏閃動着起伏的微光。
王齊恩經過嚴府門前,來到靜悄悄的河邊,嚴汐不在,王齊恩松了口氣。
他轉回頭看着遠處的嚴府,趁着霧氣彌漫的清晨将桂花偷偷送給嚴汐,那樣的回憶讓他突然失笑,又覺得珍貴。不會再有彼時的心情和沖動,卑微地站在牆後的他,嚴汐或許會同情,不會傾心。王齊恩很慶幸他和嚴汐的相遇是從彌雲山開始,她的第一眼裏只有美好。
嚴府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個相連的身影慢慢走出來,快到河邊時分成了兩個,荷宣靠牆守在巷子裏,嚴汐繼續向前。她忽然有些害怕了,睜大眼睛尋找王齊恩。
“小姐。”王齊恩的影子和一棵大樹脫離開,向前走了兩步。
嚴汐梳着男子的發髻,穿着一件男子的鬥篷,像片黑色的剪紙小人,猶豫地靠近王齊恩後行了個禮,“我……唐突地和大人相約,真是抱歉。”
“如果小姐說抱歉,在下會無地自容。小姐的關心,對于我是很珍貴的東西。”
夜色遮蓋了一切,他和她面目不清地站在一起,依靠聲音才能抓住彼此,心和耳朵變得格外敏銳。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蛋卷仔 灌溉X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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