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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林擇深是被野貓給蹭醒的,加上宿醉,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足足緩了好半天才支起身。
野貓見他醒了,瞬間竄進草叢裏消失沒影。
太陽光芒刺眼,饒是昨天,天變成那副鬼樣,居然愣是沒下一滴雨,這會太陽都冒出了頭。
随着林擇深坐直身體,一條淺黃色的毛毯從他胸口處掉落。
他瞠目微驚。
為什麽,他娘的會有個毯子蓋在自己身上啊。
林擇深默默盯着這個完好蓋住自己褲.裆的毯子看了一會兒,果斷将它掀開扔在一邊,動作嫌惡,雙腳着地,抱住有些脹痛的腦袋。
林擇深呆坐了一會兒,然後鬼使神差般的,又情不自禁将毯子拿過來湊近了些臉,嗅了嗅。
并不好聞,一股撲鼻的腥甜奶味。
毯子中央是一只經過無數次浣洗而微微變得模糊的小鹿。
摸着挺幹淨。
林擇深眉心微動,不知怎麽的突然間又改變了主意,他将毛毯仔仔細細翻弄了好幾下,然後往頭頂上一搭,站起身對着太陽伸了個懶腰。
拖着疲憊的身體,一路晃悠悠地離開了這裏。
而不遠處的時鹿,趴在窗邊上,目睹了一切。
時鹿将自動鉛筆的筆帽煩躁地連續按了好幾下,發現最後一根筆鉛也用完了,沒來由的一陣小性子,将筆摔向地面,木質地板傳來一聲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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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探出身體想最後看一眼那個遠去的男人,但是男人腿出奇的長,不一會就完全消失在視野中了。
***
林擇深昨晚上在大排檔裏喝大了,喝完就吐,吐完接着喝,越喝越他娘的清醒。直到城管在那附近巡邏,他才放下手裏的酒杯,披上外套,從那裏抽身。
他嘴裏叼着根牙簽,漫無目的随處亂晃,最後晃到一處老房區。
這裏白天他來過,位置略偏,破破舊舊的,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的小區,電門形容虛設,門衛小亭子裏白熾燈微微亮堂,保安老頭悶頭睡的正香。
夜晚這條街道,跟白天不同,靜的駭人,透過路燈以及茂盛的綠葉,他輕而易舉鎖定了目标,那是他白天偶然發現的巨大長椅。
走進這裏他沒費一點勁,輕輕松松往那長椅上一趟。
月色十分的盛,忽略他由于長時間沒有打理而亂糟糟的飛機頭,就這樣單純的看那張臉,會覺得他生的十分俊俏銳意,眉骨十分的高,眼窩深邃。
躺了一會他坐起身,開始清點身上僅存的物件。
酒精的刺激下,他的大腦仍舊清醒,狂浪般的醉意還未開始席卷,乘着夜色他開始盤算着明天該怎樣度過。
表,三枚鋼镚,身份證,沒電自動關機現在跟搬磚沒什麽區別的智能手機。
他從褲.裆上拿起身份證,重新躺下,借助月光仔細端詳了一會上面的人。
樣貌跟過世的母親有着七分相似,但是不同于記憶中溫和的眉眼,林擇深的骨相更神似他的父親。
男人悶哼一聲,似是不屑。
可他全然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所有的舉動,都被不遠處三樓的一個失眠的小丫頭給看在眼裏。
***
自從男人離開後,時鹿一整天都沒有再見到他,她每隔幾分鐘就朝窗下看一眼,如此反複多回,除了那只惹她心煩的野貓在下面走秀,就是路過的居民。
時鹿眉眼恹恹。
她呆在一成不變的小客廳,将寫好的作業整整齊齊羅列在桌邊,桌子底下不停晃動着小腳丫。
一邊檢查試卷,一邊聽着廚房間的滴水聲,百無聊賴。
晚上被間月柔監督着吃掉半碗米飯,随便亂炒的韭菜雞蛋,一盒酸奶。
韭菜已經從根部開始變黃了,是廚房裏僅剩不多的蔬菜。
還沒時鹿高的小冰箱被塞得滿滿當當,确保她短時間內不會被餓死,有三顆蘋果已經快要爛的不能吃了。
吃完飯簡單洗了個澡,準備拿毛毯擦拭身體的時候才恍然想起來,那條毛毯已經被她丢給了那個可憐的乞丐。
她在逼仄浴室裏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不等身上的水擦幹,直接套上了灰色中袖睡衣,小短褲,端着一碗白開水,迫不及待再度跑到窗邊。
月朗星稀,低矮灌木與闊葉高樹彼此和諧的繁榮生長。
而那張長椅上,依舊空無一物。
她又将半個身子探出了些,仍舊沒看見任何東西。
只有一個豆子大小的小娃娃被他母親牽着,在長椅旁逗留了一會。
時鹿面無表情關上窗,回到卧室,熟練地設定好鬧鐘,蓋上被子強迫自己睡覺。
明天是周一,還有升旗儀式。
***
時鹿當然看不見那個乞丐,因為晚上七點,林擇深還在酒吧蹦迪。
這是他在方圓一公裏以內找到的一家半吊子酒吧,酒吧建在地下負一層。
銀綠色細管燈拼接成的不大不小的招牌,這酒吧名為‘森’。
老板是個半吊子文青,仨月前腦子一熱開了這家酒吧,平日裏也沒什麽人,生意好點勉強湊夠三兩桌麻将。
林擇深依舊寶貝似的帶着那條毛毯,坐着跟老板對吹香槟。
“小哥長這麽帥,為什麽不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你這樣貌一打扮,套個皮衣皮褲直接甩人家爵士欄男招待十條街啊!”
老板原本對于這個突然闖進來的邋遢男子還抱有幾分提防,喝爽了後直接稱兄道弟起來。
“不瞞你說,我是個孤兒,剛進社會啥也不懂,正愁吃飯呢,哪還有功夫收拾自己。”林擇深連喝了五六瓶,聽着話語含糊不清但是眼底一派清明。
“對不住啊兄弟,嗝,哥不是有意的,今天這頓哥請了。”老板醉的稀裏糊塗,一邊道歉一邊朝兜裏掏錢:“拿着兄弟,拿着錢買幾身好衣裳。”
林擇深笑了笑,他原本眼睑靠鼻梁骨這塊兒就比較像她的母親,細長而又上挑,尤其是這樣不懷好意邪笑的時候,模樣就更勾人。
“這怎麽好意思——”
“诶哎,哪來的話,我就當交了你這朋友了,有空常來啊,一定要常來啊…”
淩晨一點半,又是拖着一身的酒氣,林擇深鬼使神差地又躺在了那張長廊椅上。
野貓随意亂叫了兩下,周遭再度化為寂靜。
從酒吧臨走前,熱心腸的老板還給他留了電話號碼,雖然是稀裏糊塗醉酒狀态下留的,林擇深今天沒花一分錢就白嫖了12瓶香槟還有一瓶威士忌,并且還有六張人民幣。
他回身摸了摸毛毯,将毯子湊近了些鼻子,似乎原先上面的奶味淡了很多,反而更傾向于自己的身上的氣味了。
再度,帶着對于明天一絲迥絕的顫栗期待,他慢慢合上眼。
***
時鹿的鬧鐘設定在六點。
一響就準時從床上爬起來,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将雞蛋洗幹淨放進鍋裏煮,用昨晚剩下的熱水洗漱,完畢後就默默坐着等待間月柔的電話。
至少在打電話這方面,間月柔很少失約。
時鹿努力讓自己的口吻聽上去不那麽失落,明明她已經快一個月沒來看過自己了。
“是的媽媽,我煮了三個雞蛋,還有一盒熱好的酸奶。”
她一邊打開監控攝像頭,一邊對着碗裏的熱氣騰騰的雞蛋吹氣。
時鹿打開免提,開始認真剝雞蛋。
“媽媽…”她突然叫了間月柔一聲,語帶撒嬌。
“怎麽了鹿鹿?”
“我想帶兩顆雞蛋到學校吃可以嗎,我今天有些遲了。”她端正坐着,扯謊時臉不紅心不跳。
“是的媽媽,今天有升旗儀式,我是護旗手。”
間月柔望着她一口一口慢慢悠悠吃掉了一顆水煮蛋,不疑有他,爽快道:“好,記得放到書包裏免得冷了,喝酸奶吧。”
“是的媽媽。”她嘴裏正滿滿塞着軟蛋白還有幹澀的蛋黃,将酸奶也一股腦全部倒進嘴裏,嚼了嚼直接一口氣囫囵咽進肚子裏。
“媽媽,我關攝像頭了。”她踮起腳尖。
電話那頭的間月柔仔細看了眼監控鏡頭下的時鹿,确認她喝光了那瓶酸奶:“關吧,路上注意安全,門仔細鎖好再走。”
“我知道的,媽媽。”
啪嗒,電話挂斷。
時鹿嘴巴裏還留有混合着腥甜酸奶的蛋黃,她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只覺得一陣難以言喻的惡心。
跑進廚房又重新漱了一遍口,回去望見桌面上剩下的兩個已經剝好的,乳白光滑的雞蛋。
又是一陣反胃。
時間還早,且今天也不是她當護旗手,她回去卧室又重新趴了一會兒。
六點四十,她準時套上校服,背上厚重的書包,鎖門下樓。
經過昨天的長廊椅時,她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那不是——
男子依舊是昨天那副模樣,帽子遮臉,身體蜷縮着,小腿肚奇異般的穩穩當當搭在椅子扶手上。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懷裏多出了一條時鹿熟悉萬分的毛毯子。
她眼底眸光深顫,慢慢湊近了他。
他看起來似乎比昨天要更幹淨了些,身上的味道也淡了許多,沒有那麽難聞,只是他依舊看起來無比可憐。
時鹿突然萌生了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
她從書包裏掏出來剛才出門前放進去的還熱騰騰的兩枚雞蛋,剛想往男人的身側一放,突然,男人動了一下。
時鹿面色一白,他似乎要醒過來了,時鹿表面鎮定萬分但是迅速逃離的步伐暴露了她心底的慌亂,她并不想跟這個可憐的男人來個面對面坦誠相見,扔下雞蛋就迅速跑走。
林擇深睡的迷迷糊糊,懷裏的毛毯格外的聚熱暖和,他像是上了發條似的突然醒了過來。
視線尚不能聚焦,伸出手覆蓋在額頭好一會,終于視線變得清晰明朗起來。
坐起身,啪嗒——
又是東西掉落在地的聲音。
他彎腰一看,是一個用塑料袋緊緊包裹着的,兩枚還冒着熱氣的雞蛋。
他四處望了望,天還沒亮透,更別說什麽活物了,只有一只綠眸的詭異白貓從灌木叢裏喵嗚着出來,模樣高貴地跟他對視了一眼。
林擇深:“……”
只是這雞蛋…
林擇深一邊低頭吃,一邊皺起眉。
***
時鹿幾乎是使出了全力在跑,一直跑到小區門外才稍微減下速度。
站着喘了一會,确認那個男人沒有跟上來,才扶着牆調整呼吸。
然後冷不丁的,有人從她身後輕輕拍了一下,她見鬼似的轉過身,對上一張稍顯稚氣但是難掩俊秀的臉。
“時,鹿?”
見她宛若見鬼一般的神情,秦放尴尬的縮回手:“你怎麽了?”低眉後退了幾步,語氣溫和。
他穿着跟時鹿一樣的校服,但是比時鹿高出很多,周圍還萦繞着淡淡的薄荷香氣,黑色皮鞋擦得程亮,幹淨而又俊秀。
又似乎一塵不染,透着無人能亵渎的光。
時鹿還以為是那個男人發現了她并且追了上來,她慌張的朝身後又看了幾眼,并沒有。
秦放也順着她的目光朝後看了看,除了擺攤賣早點的大媽,就是上學的人。
“你不舒服嗎,時鹿?”他将自行車推到前面跟時鹿并排,時鹿這會還在深呼吸調整撲通亂蹦的心跳。
“沒有,我只是,跑動跑動。”時鹿并不看他,調整好呼吸,握緊了書包帶子只悶頭往前走。
前邊不遠就是她的學校,全市最好的重點中學,宣市一中。
秦放呆了一瞬,回過神,時鹿已經距離他好遠了。
他并不惱,就這樣,默默推着自行車,跟在時鹿身後,固執盯着那寬大藍白校服包裹下,她纖弱但是格外筆直挺拔的小軀體。
今天她穿了淺褐色的襪子,白色運動鞋。
秦放默不作聲地看,一遍又一遍。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上學幾乎一百六十天,他每天都看。
作者有話要說: 男二小哥哥是暖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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