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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鹿不解的擡起頭,她不覺得自己有說錯什麽。

林擇深剛巧跟她那雙漆黑的瞳孔對上,裏面似乎一閃而過很多情緒。

有不解,有憤怒,有驚慌,有理解,但是更多的是一種林擇深看不懂的憐憫。

這種憐憫連帶着她最真切的皈依。

似乎只有自己是潦倒落魄的時候,她才會對自己抱有一種格外親切的,想靠近想救贖想施舍的情緒。

也不知道在那短暫的零點幾秒之內他腦海裏究竟做出了怎樣的決斷,林擇深突然話鋒一轉,他說:“啧,這都被你發現了——”

說完也不看時鹿,而是大口禿嚕了兩下面條。

時鹿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搞的猝不及防,不解道:“發現什麽?”

剛才明明還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轉眼語氣全變。

“我一直以為我掩飾的很好,沒想到。”他故意喝了兩口湯,擡頭嘴唇邊不小心沾着了一小粒香菜,時鹿愣愣盯着他唇邊的一抹綠。

林擇深邊吃邊開始瞎瘠薄亂編:“我啊五歲就是孤兒了,無依無靠,摸爬滾打,饑一餐飽一餐的日子已經過了很多年,好不容易活到現在,本以為已經跟普通人沒什麽區別了,結果還是被你給看出來了。”

時鹿仍舊不解,目光懵懂。

林擇深被這眼神搞得差點噎住,小聲嘀咕了聲‘操’,十分無語的使勁嚼了兩下面條,他已經将時鹿規劃為一問三不知還頂愛問為什麽的白癡小傻蛋。

他看了她一眼,并且她真的露出很好奇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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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沒轍。

“你說你看出來了什麽?剛才口口聲聲不是說的挺爽挺正經嗎,怎麽?”他湊近了她的臉:“這就忘了?”

時鹿被他這樣湊近,十分心虛的移開視線,往牆角落又縮了縮。

她沒忘,她剛才說她眼睛瞎了才會可憐他。

可憐一詞屬實過激,并且當着人面說出口怎麽都顯得很傷自尊。

她小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對沒錯,你不是故意的,但就如同你所說的那樣,我是個可憐人。”林擇深說完便将脖子縮了回來,吸了一大口面汁。

時鹿從未跟這樣的人打過交道,這或許是她來這兒念書以來,過的最奇妙多彩的一天。

這個男人,難不成,他是在跟自己訴苦嗎——?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但是這種感覺似乎很奇特,像是一種被人仰望被人羨慕的感覺。

而在此之前她從未有過,她又不由得想起秦放。

這種感覺秦放應該天天會有吧,他身邊的人,他接觸到的人,沒有人能比得上他,家境優越,生的好看,成績永遠第一名,聲音也好聽,他應該是整天會被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包圍。

面前的男子,他出身卑微,他命如野草,他是何等的低賤。

即便時鹿,她自己,不過是芸芸衆生中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比起面前的男子,都要顯得優越且高貴。

時鹿望着這個男人,他雖然生的一副好皮囊,但終究也不能幫助他離開這底層的束縛,在她面前,他永遠都是一個無家可歸,只能露宿街頭的乞丐。

“你倒是吃啊,八塊錢一碗呢。”

林擇深bb完,嘴裏面條塞的滿滿,望着跟前一張白嫩兮兮的小臉蛋,含糊不清道:“你還要發呆發多久,是不是被我的勵志故事給震撼到了。”

時鹿沒有否認。

“這故事,我也就只說給你一人聽,誰叫你看出來了呢,以後可替我保密啊,別告訴別人。”

見時鹿這副出神的模樣,林擇深不動聲色唆了兩口筷子,過了一會,然後猛地一個發力,托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拉回原位。

時鹿冷不丁被這股手勁給拽了回來,回過神目光中透着嗔怪。

“要是再不吃,你碗裏的面我就代勞了。”林擇深不覺得這目光有什麽殺傷力。

時鹿見他大口吞咽,确實不像什麽接受過正經教育的人,倒真像是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長大的。

她聽話顫巍巍抓起筷子,夾了一根面剛準備吃,旁邊突然傳來巨大的一聲‘咚’!

林擇深已經連湯帶面全部吃完了,藍色細花紋的碗被他摔在桌面上,時鹿一個激靈,面條啪嗒掉回碗裏,下巴處被濺了一滴面湯。

緊接着她面前突然伸過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林擇深遞過來一張面巾紙,時鹿呆了一瞬,但還是從他手裏接了過來,擦幹淨下巴。

“我說,小丫頭,我都跟你這麽坦誠地說這麽多了,你還是什麽都不願意跟我透露透露?”

“透露什麽?”時鹿擡頭,睜着一雙黑皴皴的眼珠子,不解反問。

“嘚。”林擇深是徹底沒脾氣了:“我算是傻了吧唧了,您吃您吃,當我什麽都沒問。”

“我叫時鹿。”

林擇深正在牙簽剔牙,冷不丁聽見時鹿開口說話了。

“日吉時良的時,鹿死誰手的鹿。”她話音落下,筷子觸碰到碗口,發出一聲清脆的叮響。

林擇深下意識看向她,誰料時鹿也學他,遞給他一張面巾紙,口氣說不上什麽情緒:“你的下巴那兒,有個菜葉,本來在嘴巴邊上的……”

話還沒說完,林擇深便用手迅速搓了兩下下巴。

“次奧,小丫頭,看見不知道早說?還有。”他動了兩下手腕骨:“鹿死誰手這個詞會不會太血.腥太暴.力?跟你這幹淨模樣簡直懸殊啊,我看小鹿亂撞就蠻不錯的,下回要不換換?”

“可以,你的chen是哪個字?”時鹿心底對于他的一些戒備消解了大半,甚至還主動開始跟他搭起了話。

“琛?我想想啊,嘶——貪嗔癡的嗔?”他自己都半信半疑。

“嗯??”時鹿聽見了他的尾音是上揚的疑問語氣。

“不道呢,不知道咋組詞,就那。”林擇深掏出手機,在上頭随意敲了倆下:“喏,就這個字。”

時鹿挨近看了一眼手機屏:“這不是貪嗔癡的嗔,這是……”時鹿說了一半兀的語塞。

“對吧,你也組不出詞來對吧?行了行了,知道長什麽樣就行。”

“唔,你的手機看上去還不錯。”時鹿吸了一口面條,望着林擇深的側臉,順着側臉往下她看見了他領口大開的脖頸,不知怎麽突然紅了臉,迅速收回視線。

“這?”林擇深無所謂的笑笑,将手機摔桌上:“這是我之前被人雇,做打手讨債的時候,上家送的,看着氣派吧。”

時鹿喝了口湯,點點頭。

最新款的板磚機子,他剛買了沒多久,能不氣派麽。

時鹿吃東西的速度十分的慢,林擇深實在看不得小姑娘吃碗面足足吃了半鐘頭,而是還是全程不帶歇的,是真的在很努力很認真的唆面,他在此過程中又叫了碗刀削面。

“你沒有地方住嗎?”

“啊??”時鹿突然發問,林擇深停下了暴風吸入。

“我是說,你之前一直睡在那個椅子上,是沒地方去嗎?”時鹿碗裏的面還剩下三分之一。

“前些天手頭緊,就随便找個地方了。”

“……”聽完時鹿低着頭若有所思。

“你想我了?”

“???”

“說不定,我以後還會去哦。”林擇深盯着時鹿一截泛紅的側臉,語氣沒皮沒臉,吊兒郎當的不行。

“我為什麽要想你?”時鹿在努力克制。

“噗。”林擇深雖然在用力憋,但還是別憋住。

“我發現你是真的喜歡問為什麽,嗯,雖然但是,這并不是什麽好習慣。”說完時鹿還沒插得上嘴反駁一個字,他又笑嘻嘻道:“想我可以直說。”

時鹿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情緒又被他給攪亂了,作勢就要走。

林擇深又急又覺得好笑:“別別,小姑奶奶,坐坐,你這碗裏還有塊牛肉沒吃呢,知道這面為啥值八塊大洋麽,就是這牛肉塊啊,一塊多少也得一兩塊,我說的沒錯吧,小富婆?”

“我錢不多,不是富婆。”時鹿這句話反駁的很快,沒有遲疑。

“不是富婆成天雞蛋酸奶的,你也不嫌…”林擇深話沒說完,因為他注意到時鹿的眼神有些變化,不像是開玩笑。

“喲,別生氣別生氣。生氣多不好啊,是我說錯話了,我最看不得小姑娘哭了真的。你要想哭等我走了再哭。”

時鹿不吭聲,騰的一聲坐下,将最後一塊牛肉還有一口面給吃幹淨。

“你起來,我吃完了。”時鹿要走,順勢拿起了一邊的雨傘。

林擇深見狀也立馬将筷子扔碗裏:“成。”他也站起身,抽了兩張紙巾。

“老板,這是我的面錢。”時鹿掏出那張二十元紙幣。

“不用啦小姑娘,你身後的小夥子已經一道付完了。”

“付完了?”時鹿一臉懵。

“對啊就剛剛。”老板笑着說完,接着收拾吃好的碗筷。

時鹿突然很無語,她嘆出一口氣,轉過身,定定看着這個比她起碼高出半個身子的男人。

林擇深臉上挂着一抹無謂的笑。

“你很有錢嗎?”

“顯然。”林擇深眼底眸光微動:“我窮得很。”

時鹿:“……”

她冷靜了三秒鐘,三秒鐘後她将那張二十轉頭遞給他:“你應該……”

話說了一半,時鹿突然不想将後面的‘将多的十二塊錢找給我’給說完。

她心底關于同情憐憫的情緒突然瘋漲,這個人畢竟很不幸,睡馬路,無親無靠,還盡是幹些上不得臺面不人道的活兒,這頓飯錢決不能讓他幫自己墊了,這多出來的錢就當時自己施舍的好了。

想到這兒,她心底關于亂花錢的罪惡感幾乎盡數抵消。

“我應該?啊,找你12是吧。”林擇深說着開始翻口袋。

“不用了。”時鹿低下頭,聲音輕輕。

“你說什麽?”

“我說不用了!”時鹿猛地擡起頭,她沒料到林擇深會突然彎下腰湊近自己,兩個人這瞬間幾乎鼻尖對鼻尖,她吓得往後退了一步。

“這怎麽行。”林擇深幾乎已經确認了,這丫頭是個頂級慈善家,對于窮苦的平民老百姓有着變.态的同情心理。

他突然又有種自己已經抓住了她把柄的覺悟,一想到這他似乎也多了許多制裁面前這小丫頭的辦法,各種花裏胡哨的辦法。

裝慘裝窮就行了。

“雖然,我剛剛付完三碗面的錢,現在已經身無分文,就連坐公交的路費都光了,但是!”

時鹿歪頭。

“我決不能要你的錢!”

要是他18歲那年直接去拍戲,估計現在已經花式攬下各路影帝。

“為什麽?”

“因為——”林擇深不懷好意的勾起唇,稍微彎下點腰,直視那雙烏黑清澈的瞳孔。

“因為外邊下雨了。”

“你得送送我。”

“你得…可憐可憐我。”

隔了一會兒,男人輕聲呵笑:“你有傘,不是麽?”

作者有話要說:  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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