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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鹿半晌沒表态。

但是林擇深看出來她已經沒了之前的那麽果斷決絕, 這會已經在猶豫了。

于是他很沒所謂地聳聳肩:“既然小菩薩你不同意,啧,那就沒辦法了。”

時鹿:“……”

林擇深看着她, 故意口氣染着垂喪:“那我啊,就好好珍惜今天這來之不易的有房頂的夜晚咯。”

說着林擇深将腰上的一截床單結緊了緊, 一屁股重新又坐在了沙發上,很享受的嗯嗯兩聲。

活像是頭一回睡軟床似的。

時鹿下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見他一身的花床單,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個穿法,居然還真穿成像是件衣裳一樣的, 雙腿随性的搭在沙發扶手上,一下子又跟那幾天在樓下長廊椅上的模樣重疊。

看着格外的惹人憐憫。

時鹿粉拳緊攥,嘴巴半張,半晌發出一個簡單的音節:“你…”

“啊?什麽?”林擇深耳朵尖,半閉着眼, 瞅了她一眼。

“你确定要這樣嗎…”時鹿音調并不高,許是羞赧到了極致, 話尾還沾着點顫:“可是, 可是這裏房租很貴的。”

林擇深一聽這話頓時半星半點的脾氣都沒了,這他媽算什麽?

原來人小姑娘不是你不給住, 人是擔心你付不起房租啊。

本以為還要再演幾把苦情戲,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結果,直接他娘的通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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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炸。

林擇深對于這丫頭的興趣, 瞬間更濃烈了。

不等林擇深緊接着說幾句騷話,沒想到他聽見時鹿說——

“我可以,不要你的錢。”後面聲音越說越小,像是快要低到了塵埃裏。

林擇深一聽猛地坐直身體,右手摩挲着沙發墊,舌尖抵着腮幫子鼓成一個凸起,臉上表情特別生動玩味:“妹妹,你這搞人心态呢啊,什麽叫不要我的錢?”

他橫豎看了面前的小姑娘兩眼,邪邪開口:“我發覺你這丫頭看着乖乖巧巧的,其實骨子特野”

時鹿不懂他為什麽要這樣說,匆忙就是否認:“我沒有!”

她不過是屈服了自己內心深處一點點隐秘的幻想。

“那你說說看,為什麽不要我的錢,我本本分分花錢合租不行麽?你就這麽,嫌棄我窮啊怎麽的?”

時鹿攪了攪擺在身後的手。

林擇深特別有耐心地等她的回答。

看她還能說出什麽更勁爆的話來,結果——

時鹿的口吻略帶顫栗,她說:“你只需要每天幫幫我,幫幫我就行。”

林擇深咂舌:“什麽?”

“幫幫我,吃掉煮雞蛋還有酸奶。”時鹿悶聲說出最後的限度通牒: “只要你幫我吃掉,我可以不收你的錢。”

林擇深最後實在憋不出什麽話了,悶出一聲:“操,就這?”

“嗯。”

還生怕林擇深不同意還是怎麽的,時鹿又補充說:“雞蛋不難吃的,酸奶我也不會經常喝,因為很貴。”

林擇深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 “噗,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見識到這樣的交易,你知道你自己虧麽?傻丫頭。”

這已經不是虧不虧的問題了,這是直接白給人送錢啊。

時鹿嗡哩嗡聲:“知道,但是,但是不能浪費。”

“你不煮不就不用浪費了麽,又沒人看着你。”林擇深突然覺得時鹿有點呆萌,還不止是呆萌,簡直像個小傻蛋似的。

“有人看,我媽媽會監督我的。”

“哈?”

時鹿有些不願意多說,言簡意赅道:“之前我因為不聽話,她生氣後來在這裏裝了一個監控攝像頭。”

林擇深聽見有監控,瞬間變慌,即便他确實有點喜歡時鹿這個小丫頭,你讓他現在這樣大搖大擺被人母親看,他絕對接受不了。

他這會已經坐直身體了,下意識往天花板上看了好幾眼:“不是,這可是租戶,房東準許你們搞這玩意??”

“已經跟房東說好了,等我畢業一定全部撤掉。”時鹿抿唇解釋。

“這麽的。”林擇深還是有些不自在,惴惴道:“那,那我現在都被你媽看見了?”

“不,只有吃飯的時候我才會打開,平時不會開的。”

“……”

林擇深心說,真你媽,城會玩。

“你媽,啊不,伯母,她為什麽不跟你一塊兒住啊,家裏有事忙還是家離得遠吶。”

“是,離得遠,很遠。”

時鹿聲音不大,聽着軟慘兮兮的。

林擇深摩挲了一下下巴,這個買賣,于他而言絕對穩賺,往死裏的穩賺,但是于時鹿,絕對的虧。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麽想的。

“你真的确定?”林擇深雙腳踩在了地面上:“只要我每天幫你吃掉什麽雞蛋酸奶的 ,你就能免費給我住?”

他上眼睑有些挑,有點痞氣不正經。

“确定。”

“雞蛋怎麽的你了,你就這麽恨它。” 林擇深心說毛病,小沒救的。

“因為,我不喜歡。”

水煮雞蛋确實不難吃,但是。

沒人能喜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吃。

這是時鹿前不久原本打算付諸于實際的想法,将自己吃不完的雞蛋酸奶順路丢給這個無家可歸的男人。

一是自己不喜歡,二是男人沒得吃,豈不是天作之合。

但是事态發展到現如今有些不在她的掌控,反而成了現在這個局面,并且她也一絲一毫的辦法都沒。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骨子裏,本質上,心底,實際是,她太孤單了。

時鹿她太孤單了。

每天都像是一個上了發條的人偶,規規矩矩,一成不變地完成牽絲線上的動作。

起床,洗漱,吃飯,上學,放學,睡覺。

單調重複,永無盡頭。

沒有人能明白她內心深處真正想要的東西,她的排斥她的落寞,她的可遇不可求。

太多太多了,本就是青春期的少女,太早接觸到一些她壓根不能自己處理的問題,積壓已久,無處傾訴。

父母在她最最重要的人生階段上,不過是一個符號一樣的象征物。

從未給予她正确的向導和安全感。

當初要是果斷點,拒絕來這裏念書,一切會不會又會變得不同。

說不準,還能少幾份罪孽。

時鹿其實很少想過去的事,但是一陷入回憶,就會格外的悲觀消極。

她需要一個能讓她緩解落差感的東西,一個讓她能打心眼裏認同的東西,一個不讓她覺得自己卑微的東西。

這個潦倒的男人是最好的選擇了。

她曾以為自己全世界最可憐,爹不疼媽不在,直到她遇見這個男人,這個流連底層的無家可歸的可憐人,才讓她心底的絕望得到了一絲絲的緩和,原來并不是自己全世界最可憐。

多得是可憐潦倒的落難人。

即便是像這樣一個樣貌優異的男子,也同樣逃脫不掉的怪圈。

所以,那些無處可去的落差感,那些對于自己自艾自憐,就由這個男人來彌補好了。

給他地方住,把他綁在這兒。

由他來吃掉自己不愛吃的東西,由他來接受自己高高在上的憐憫。

這個買賣,絕對不像他口中的虧。

她決不虧。

林擇深見她有些晃神,上去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反正幹脆,這小丫頭喜窮嫌富的,那就窮到底好了。

林擇深裝模作樣确認了這個穩賺不虧的買賣,假裝驚喜萬分:“要是能多些你這樣的小菩薩,我們窮鬼也不至于流落街頭。”

時鹿想想又兀的接了一嘴:“我媽媽,她有時候會過來,她來之前會提前跟我說,來了可能會在這裏睡一晚也可能不睡,她來給我送雞蛋還有青菜。”

“……”林擇深剛想直接把那個卧室直接變成他私人獨享的天地,這話無異于一瓢冷水。

他太陽穴的青筋有點突突。

“這麽說,我還得做賊一樣的搬來搬去?”

“嗯。”

他低聲說了句‘操。’

嘚,他想着,原本就他娘的是白嫖,也別想那麽多要求了。

“你會不會太壞了啊,小丫頭,你母親給你送雞蛋,你又不愛吃,你幹脆跟她說你不愛吃不就行了?怎麽還糟蹋人心意啊你。”

時鹿被他這番話給問住了,但是她性格就是這樣,不喜歡聲張,絕不主動,有什麽吃什麽,沒有什麽要求。

再者家庭條件在這,這裏房租又貴,能不添麻煩就不添麻煩,時鹿是這麽想的。

但是林擇深又問,她一時半會也不知道回什麽,就随便說了一句:“我,我不想讓她為難。”

林擇深一聽,還是有些沒懂,但是他又細致的仔細想了一小轉,結合這屋裏的陳設,她的用度,八成,這小丫頭家裏也沒富到哪裏去。

問不出來的東西,就別死磕了。

至少,她同意讓自己住了麽不是。

“看你頭發絲還濕着呢,剛剛洗漱完?”林擇深轉移了一下話題,重新又坐回沙發上。

“嗯。”時鹿抿唇悄悄又看了他一眼:“那你今晚睡那間屋子嗎?”

“等等等等,先別問我睡覺這事兒,我還沒來得及問你呢。” 林擇深其實有種很微妙的,謎一樣的想知道她內心深處最真實想法的沖動。

他看着時鹿,盯着她漆黑的眸:“你就真這麽放心我一個男的,一個大帥哥,跟你這…同居?”

時鹿被問住了,她一點一點憋出詞來圓:“你沒有地方可以去,而我也吃不掉那些雞蛋,所以...”

“所以,不論是誰,只要能滿足這倆項的,你都來者不拒,是這意思?”男人順着她的話,很自然的接了下去。

時鹿一驚,她潛意識裏絕對不是這樣,讓一個陌生男人住進來,這絕對是一場史無前例的豪賭。

不論賭贏賭輸,她都不可能接受。

但是,很奇怪,如果對方是他,是他就可以。

是林擇深,就可以。

時鹿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會這樣。

她咬了咬唇瓣:“不知道為什麽,別人不行,但是,是你就可以。”

林擇深聽完瞳孔地震,他不是傻子,這話究竟涵蓋了什麽意思,他他媽再懂不過了。

這是這丫頭究竟知道不知道,這他娘的算是在告白啊。

但見她這一副懵懂無措的模樣,林擇深知道,這丫頭八成是他娘的不知道了。

說完兩人是一陣沉默,時鹿心裏想的是:我予他所需,他予我所需,沒什麽不好。

而林擇深則是,我他媽居然被一個姑娘下了套?還栽沒影子了。

“我去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時鹿看向林擇深。

他永遠一副吊兒郎當但是又無比正經的模樣。

時鹿不知為何,突然很安心。

就像是家裏養了一條巨型的大狗,她的戒備也沒了,心也出奇的安穩了。

林擇深差點都忘了人家是個乖學生,明天還得早起,一看時間:

23:46

“喲,真挺晚了,那快些進去睡吧,小菩薩進屋記得鎖好門,無論聽見什麽聲音都別出來哦,一定哦。”

他有些不懷好意。

時鹿聽他這調調,頓時臉一白,立馬轉身騰騰跑回屋裏,很聽話的将門鎖上。

林擇深見她這模樣,噗嗤一聲搖搖頭。

像是某種動物,嗯。

活像是樓下那只白毛綠眸的高貴野貓。

進屋,時鹿背抵着門。

她居然,真的同意了,同意讓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子,從此分享自己的秘密,跟自己住一起。

剛才沒什麽感覺,現在單獨一個人時,她才發覺心跳雷打似的鼓動,臉也是一陣火燒。

這其實是一場豪賭。

時鹿咬咬牙,努力讓思緒回歸正常,但這個男人跟她遇見過的所有異性,又似乎全然不同。

他絕不會做出什麽出格之舉,時鹿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相信他。

他有種忠犬的特質,或許這就是他,令時鹿安心的原因。

從此,時鹿的身邊多了一條,巨型的流浪狗。

作者有話要說:  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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