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9

這個夜晚, 注定失眠。

時鹿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奇怪的是,明明屋子隔音效果一點都不好, 她卻聽不見屋外有任何動靜。

他究竟在做什麽?

指針已經駛向淩晨一點,時鹿強迫自己不要分神, 專心睡覺。

但是外邊實在太安靜了,一點都不像是那個男人的作風, 她一閉眼就是他那張無所謂且認命的俊臉。

最終, 時鹿還是屈服于好奇心,從床上爬起來, 輕聲去開門。

小客廳一片漆黑,有一團月光從窗戶外邊映照進來。

所有陳設都靜置,仿佛連時光也停駐,男人的臉像是希臘神話裏精美雕塑一般的柔和俊美,剛巧沐浴着那圈皎潔的月色。

時鹿不由得看呆了, 這真的是一個地痞乞丐應該有的樣貌嗎,時鹿心底彌漫着一絲絲異樣。

并且, 他居然真就裹着一床被單, 在沙發上睡着了。

很累嗎他。

周遭唯一的動态就是廚房水龍頭,那每隔20秒鐘, 滴一滴的水。

時鹿鬼使神差的走近他,就像是跟那些個全無別致的清晨一樣,沾滿露水的灌木叢,飄飄揚揚的枯葉, 一張長廊椅,男人側身躺着。

不過這次卻又全然不同。

因為這一回,他露出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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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鹿說不清楚自己此時此刻的想法。

他好像真的一點也不覺得局促,到底是在外流浪太久的人,無論什麽環境,只要有地方能落腳他立馬就能熟睡。

看樣子,一直還不能消受這件事的人,只剩下失眠的自己罷了。

他睡覺時候,不說話的時候,真的好安靜。

一點也不過分。

不禁讓她想起了老家養的一條大黃狗。

黃狗精力旺盛,無論什麽時候都兇悍巴巴的,只有睡覺的時候,才會格外消停安靜。

也只有它睡覺的時候,時鹿才有膽子上去摸一摸他的棕色毛發。

這一刻,時鹿膽子上來,情不自禁伸出手,想去摸一摸男人的頭發,有一撮毛正在他的眼睛邊上。

就像是在老家,她摸一摸熟睡的黃狗。

摸一下,就一下,應該,沒什麽事。

林擇深從帝bar跑出來到現在,就沒去過理發店,原先的飛機頭已經不是飛機頭了,已經成了簡單的頭發蓋頭。

他其實也沒睡,閉目養神呢那是。

因為知道這裏隔音效果不好,他也沒想吵她,于是就這麽閉着眼,一邊想着明後的打算,一邊盤算着以後的事業。

沒想到,就在他閉目養神的好好的,突然聽見了時鹿開門的動靜。

小獵物居然自己送上了門。

這麽晚的,出來做什麽?

林擇深打心眼裏覺得這丫頭鬧騰不簡單。

等了一會,聽見了她蹑手蹑腳的聲音,沒想到,她居然跟那些天一樣的路數,又是停在自己的跟前。

林擇深聞見了一股淡淡沐浴乳的奶味,時鹿的手已經伸到他腦門上了。

可真是放肆啊。

他突然睜開了眼。

林擇深的瞳孔比不得時鹿,不是純正的烏黑,帶有一種淡淡的琉璃色。

只是這轟然睜開的雙瞳,以及同時咧起的唇角,讓時鹿一驚,以至于慌張往後退了半步。

他沒睡!

“小菩薩你這大半夜的,做什麽呢啊?”林擇深一下子坐直了身體,一臉看笑話似的盯着尴尬羞赧的時鹿。

“嗯?不是說明天還得上課麽,這都...一點鐘了。”

“啊?說話,你不說話我當你要非禮我。”

非禮??

時鹿咬着唇瓣,血液流動加速,臉頰開始泛紅:“我睡不着。家裏多出來一個人,我睡不着。”

“哦,睡不着啊,這麽的,那你是後悔放我進來了?”林擇深裹着被單,別說,這大牡丹花的被單還真就挺暖和,就着小丫頭臉上的一抹秾麗的紅粉,真就挺絕色妙意的。

“沒有——”時鹿反駁道:“我就是單純的睡不着而已。”

“那你說說,怎麽的你才能睡,我幫你。”林擇深剛才閉目躺了會,現在還挺慵懶。

“怎麽才能睡...?”時鹿覺得他說話一點也不講邏輯,但是聽着又完全沒毛病。

“是啊,總不能因為我讓你睡不成覺。”林擇深用手心底按了按太陽穴,昂首看了眼窗外:“看樣子外頭雨停了,那我走吧還是。”

昂首的動作使得脖頸處被拉伸成一道剽悍的肌肉線條,在月光葳蕤色的作用下,誘人兮兮。

故意尾聲帶着一抹小悲傷,作勢要起身:“走吧走吧。”

時鹿有些呆愣住。

林擇深又故意添油加醋道:“深更半夜的,沒人在意我這打扮你放心。”

時鹿想也沒想就是一句:“別走。”

并且下意識伸手去拉他裹在身上的床單,透着一股子執拗。

林擇深的鎖骨露了出來,時鹿又是一陣滔天的無措,慌張別開眼。

林擇深一面是邪笑,一面又覺得這丫頭是真心別扭,看她羞氣比什麽都有趣舒坦,他:“別走?別走你丫都通宵不睡覺了還別走呢。”

“你走了,我才更睡不着。”時鹿的聲音超級低。

“...”

“噗...”林擇深服了,沒話說了:“真假啊,我走了你就更睡不着?”

時鹿不吭聲地默認。

“那行,我不走。”許是這話有某種吸引力,時鹿頓時就松開了手。

林擇深半蹲下身,跟她平視,語氣也沾上一點蠻意:“可你要是再不睡,我馬上就走,像我這種可憐人,根本就不配睡有房頂的地方,就活該被凍死。”

故意把話說得這樣嚴重,就是想試試她。

結果時鹿一聽還真就急眼了:“你不可以死,你要好好活着。”

這話聽着有些怪,林擇深頭一遭覺得自己的命這樣珍貴。

“怎麽的,小菩薩,我這條命不值錢,你的健康才值錢啊——”

時鹿卻一反常态的直視他的眼睛:“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的,我會照看你的。”

照看?怎麽的,還真把他當成流浪阿貓阿狗了啊。

不過這心意不假。

這心意絕對的比金堅。

林擇深內心深處其實頂受用,小丫頭這麽關心他,他也不知道是哪裏燒高香換來的。

小小年紀,就這麽讓他淪陷,長大還得了。

只是她自己究竟知不知道,她這模樣有多招人啊。

要是換做旁人,旁人的自控力應該,比不得自己吧。

簡直就像是無人境界的沼澤地裏一株妖冶橫生的藤蔓花,不在她身上吃點苦處,栽點跟頭,絕對看不見的那一抹芳華。

不了解的,沒接觸過的,絕對不知道在她身上,有一種讓人絕對臣服的致命吸引力。

而那個,那位情敵小先生,應該,跟自己也是一樣的感覺吧。

林擇深不由自主就想起來那個一臉妒色的地主家白癡兒子,他也是喜歡面前的小丫頭,喜歡到想死吧。

這才出來多久,林擇深先是遇見了23年來人生中的桃花劫,後又莫名其妙多了一個情敵。

這一天天的,可比在夜店裏跟群智障二百五兌酒吹牛逼來的刺激多了。

時鹿的想法是不是一樣,林擇深不知道,至少,他自己是這樣想的。

最後倆人互瞪了一會,時鹿最先敗下陣。

她別過眼:“我困了。”

有點羞惱的意思。

我攤牌,求放過,我瞪不過你。

“噗,這會是真能睡了?”林擇深眼角邊上的頭發絲還在,時鹿特別想給他理理順,但是又不好意思伸手,剛才,被抓包了啊。

“……”

見她一副想說又不知道說什麽的別扭樣,林擇深大發慈悲:“嗯吶,不走的。”

“你林哥我跪下來謝你還來不及,怎麽可能走——”

誰料時鹿卻無視這句話,而是慢慢走近了他一些,盯着他的眼角:“你的眼睛上有一根頭發,不癢嗎?”

林擇深聽罷一呆。

“不是,就為這?為這你要非禮我。”林擇深說着将那根不聽話的毛給順到頭頂上,動作特別裝逼。

“……???”

“我不是,我沒有。”

“嗯嗯嗯,你沒有你沒有,可是你該去睡覺了,小朋友。”

最後,林擇深千恩萬哄地把時鹿送回屋,确認她沒什麽問題,把門關上。

站在門口的林擇深心底一陣魔幻。

這就??

這就全然不費工夫的給住進來了?

并且,小丫頭對于自己的依賴那簡直不是吹的。

霧草,他原本還不這麽心慌慌,但是剛才時鹿出來溜了一轉,林擇深一下子倒是沒譜了。

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坐擁千億家産,不過是來底層争一口氣,并不是她所以為的那樣,是個貧苦的流浪漢。

那他娘的,還不得,不得哭昏過去?

“操。”林擇深下意識去摸煙,猛地想起,煙給他丢旅店裏了。

可真不能,被她給發現。

要是被發現,就他媽的玩完了。

徹底,玩完了。

回到房裏,時鹿還是有些輾轉失眠,但是在生物鐘的作用下,眼皮開始打架,她還是勉強進入了不太安穩的睡眠裏。

夢境裏邊同樣的不安穩,光怪陸離的銀色碎片,渾身帶血的小女孩孤零零的抱膝蜷縮在冰冷的巷子裏,亂叫的大黃狗,神祗般的少年。

再快點,再快點。

救救她啊。

神明,救救她。

突然一陣心悸——

世界一片漆黑。

時鹿猛地坐直身體,伴随着怔怔落下的眼淚。

差一點,就差了一點,神祗就要看見小女孩了。

後背有汗,一陣黏膩的感覺,像是沾染上了濃稠的血液。

她捂着泛疼的心口,大口喘息了好一會,才穩定下心神。

将被子移開,擦了擦頭頂上的冒出來的冷汗。

已經很久沒做這樣的夢了。

才淩晨五點不到,距離鬧鐘鳴叫還有差不多整整一個小時。

她頭一回醒的這樣早。

一滴眼淚挂到唇邊,時鹿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舔。

很鹹,苦澀的鹹。

爬下床打開窗,清晨天色灰蒙,昨夜有雨,窗邊鐵欄上還挂着水珠。

不是很好的天色。

她光腳踩在地板上,視線看向房門。

夢靥中的痛感無處消解,好在,唯一的安慰就是,那個可憐的男子,在自己的庇護下,應該睡了一個史無前例的安穩覺吧。

心底的一絲陰霾色得到化解。

她重新坐回床邊,感受窗外慢慢飄進來的涼風吹拂在身上的滋味。

冷卻溫柔。

身後的黏膩汗水,慢慢變的清爽,最終消散進肌膚裏。

眉眼沉和安靜,雙手默默垂在身體兩側,時間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消逝。

這是一個容易被世人忽略的季節,但卻也是令她刻骨銘心的季節。

直到老人機傳來刺耳的鳴叫,時鹿爬到床頭櫃邊上,将鬧鈴關閉。

帶着一絲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的顫栗期待,去打開房門。

入目的是昨夜大開的窗,一宿沒關,舊綠色簾布随着窗口的風而鼓動。

小客廳,空無一人。

她頓時有些着急,又跑進隔壁屋,只看見一個皺巴巴的被單搭在床上。

除了自己,整間屋子空空蕩蕩。

就跟之前,沒有絲毫的兩樣。

他,不在。

他,走了。

時鹿扒着門把手,出神的喘息了一會。

眼底染上偏執的冷意。

大騙子。

将兩枚雞蛋放進冷水裏面,電磁爐調到最大的溫度。

時鹿轉身打開冰箱,兩只褶皺的紅白蘋果,看起來已經完全不能吃了。

間月柔的電話到現在還沒有打來。

時鹿有些煩躁的盯着逐漸開始沸騰的水。

水紋上邊是一個模模糊糊的小人影。

眉眼恹恹。

直到雞蛋煮好,等來的卻是間月柔的一通匆忙的:早安,媽媽今天要去鎮衛生院,現在已經在車站了,你乖乖的去上學。

時鹿本想着可以跟她再聊一會,但是間月柔說公交車上人很多,她必須站着,不方便,就挂了。

又是一個跟平常毫無別致的清晨。

單調且孤獨。

并且令她絕望。

她洗臉的時候,雙手都在顫抖,胸腔裏像是凝聚着一團火,随時都可能爆發一樣。

倆雞蛋被撈出來,靜靜擺在碗中,她一點胃口都沒有。

男人的離去像來時一般的,不可覺察。

就不該相信他的,他就是一個大騙子。

所有人都是騙子。

就在她準備剝雞蛋的瞬間——

門,咔噠一聲打開了。

一身新裝的林擇深,拎着一包黑色垃圾袋狀的東西,從外邊進來。

時鹿愣愣地跟他對視。

林擇深伸長脖子看了眼是關閉狀态的監控,沖她嘻嘻笑了笑:“早安,小菩薩。”

時鹿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舊木椅在地板上劃拉,發出難聽的聲響。

林擇深大搖大擺将垃圾袋放在鞋架旁邊,從裏面掏出來一個皺皺巴巴的男士拖鞋。

他還沒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

等他發現的時候,他的心已經快要揪裂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解釋一下,他半夜是穿着濕衣服出去的,反正棋牌室也沒多遠,就套着了,然後找到曲紅,

穿濕衣服這也是為後面生病有一個伏筆,有寶貝好奇我就統一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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