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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鹿今早才注意到, 小區周圍一圈鏽跡斑斑的鐵欄杆上面攀滿了細長的青綠色藤條,藤條上面還結了許許多多的嫩黃色花苞。
快要腐鏽的鐵欄杆,與之截然相反生機蓬勃的藤蔓, 一生一朽,兩者詭異而又和諧繁榮。
它們應該是一陣春雨過後, 陡然間冒出來的。
時鹿默默駐足看了一眼,心情不知道怎麽的, 被這翠生生的藤條連帶着也變好了許多, 收回視線然後接着朝前走。
馬路上有許許多多騎車的學生,送孩子上學的家長, 名貴或普通的家庭汽車,三兩同行的朋友。
時鹿似乎跟這樣的場面有些格格不入,她永遠是這樣一個人,慢慢行走在路邊水泥道上,背着鼓鼓囊囊的書包去上學, 背影孤單而又寂寥。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走的好好的,恍惚間聽見身後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并且這個聲音……
她慌張回頭。
陰沉天色下, 是秦放一張尚在喘息,卻近在眼前的臉。
“……”時鹿驚得往後退了半步, 緊緊捏住了書包帶。
秦放今天沒騎車,只是斜挎着一個書包,他的頭發永遠烏黑柔順,包裹着他精致的頭型, 眉眼溫潤,清朗而又俊秀。
身邊永遠都萦繞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他像是沒有煩惱的光明之神巴德爾,只要見他一眼,都會覺得光明普照,人間值得。
只是他似乎剛剛有劇烈的奔跑過,現在還有些喘息,并且目光有些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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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鹿看不懂這股子不忍。
她突然一陣沒來由的慌亂,猛地低下頭,剛才一直在昂首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的臉,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些紅的眼眶有沒有被他看見。
亦或是那自己壓根控制不住的傾慕神色。
秦放剛才是一時沖動追上來的,站在時鹿面前,現在有點臉紅,他尴尬的說出一句:“你,你也走這條路啊。”
這跟他原先準備好的臺詞簡直不在一個頻道裏,憋了半天竟然就只憋出這麽一句話。
他就是沒有勇氣對着時鹿說一聲喜歡,坦白自己的心意。
少女一颦一笑,總是能牽動他的心緒。
他害怕失敗,害怕無功而返,他不想做沒有把握的事。
在沒徹底弄明白時鹿的心意之前,他絕對做不出坦白自己的喜歡,而且喜歡了很久很久,喜歡到快要發瘋的地步。
但是剛才他又是被一股強大的仿佛就此錯過的危機感給托舉着跑上前來的,現在近距離看着她,卻又說不出一個字來。
危機感源自于,他好奇時鹿身邊突然出現的男人,那個讓他嫉妒到瘋魔地步的男人。
他究竟是誰,為什麽會跟從來都是一個人的時鹿這樣親近。
那是他的時鹿,不是嗎,他視作珍寶的時鹿,全世界都不能明白她的好,他的心上月光。
為什麽又會橫空出來這樣一個變數。
他開始慌不擇路。
林擇深在時鹿出門後沒多久也跟着出來了,一前一後,他走出小區門,特別不正經地朝時鹿上學的那個方向看去,活像是偷溜出來的家犬,确認小主人是否安全。
但是不巧——
他剛巧看見一個有點眼熟的家夥,那個白癡地主兒子一路小跑着到她身後。
他兀的一挑眉,停下了腳步。
應該是叫了她一聲吧。
他看見不遠處的小丫頭,一臉無錯震撼的回頭。
滿眼睛的細碎憧憬還有林擇深做夢都渴求的,那是驚訝過後的,愛慕的情緒。
他還是頭一次見這樣,這樣不乖的她。
原來她有喜歡的人啊,平時裝作那麽的無懈可擊,清高高的,仿佛任何人都入不了眼睛似的。
怎麽品味跟爛俗的國中生一個樣。
就喜歡這種粉頭油面,一臉斯文的男學生呢。
再然後,她又快速垂下腦袋,就像是突然看見自己心生愛慕的男孩子,而害羞的嬌憨躲避。
靠着牆壁,林擇深悶哼一聲,有些不爽地點燃一根煙,深吸一口,擡頭,呼出一圈白色煙霧。
有點,說不上來的不痛快。
他身後就是快要鏽光的鐵欄杆,林擇深衣服後背還皴擦了一道鐵鏽的痕跡。他有些不能控制情緒,猛地用腳後蹬了一下水泥牆。
小腿肌肉一陣瑟縮。
但他不覺得疼。
剛才小丫頭還趴在自己懷裏,哭的不像個樣兒。
仿佛天塌了一般的絕望,這會又這麽個害羞臉,露出看見心上人的無措。
啧。
林擇深有點想跑過去将她拉進懷裏質問的沖動了,但是又思及,小丫頭頂好面子,小臉皮薄,這樣一搞,大庭廣衆的,她指定不想再上學了。
林擇深笑笑,他控制住了那股沖動欲望。
再扭頭一看,他倆已經并排,慢慢朝學校那裏走了。
一高一矮,畫面真他娘的和諧啊。
煙霧四散,林擇深的表情在陰沉天光還有白色煙霧裏,有些模糊的不真切。
是,說了什麽嗎。
那個地主白癡兒子是開竅了?
要是跟他争搶,自己,會有幾成勝算呢?
零麽。
他有些嘲弄地撣了撣衣擺粘上的煙屑。
他也挺有自知之明。
一個轉身,往跟她們反方向的道上,慢慢的離開。
林擇深看着面無表情,但是鳳眼裏面冷冰冰。
啧,今天運氣不好,被他發現了,她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
秦放突然在路上叫住她,時鹿原本以為是會提黑板報的事情,結果他什麽都沒有說,就問了一句自己也走這條路啊,然後就默默跟自己并排行走。
他的側臉一如既往的清俊,面容奕奕,看不出絲毫的端倪。
除卻他剛剛的喘息,時鹿覺得那可能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他怎麽可能會刻意跑向自己。
并且時鹿心底盤亘着一股很異樣的感覺,她一方面渴望跟秦放接近,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自己不配。
好在秦放并沒有說別的事情,似乎真的只是一次意外的偶遇。
她躁動不堪的心慢慢趨于緩和。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一種自卑感,她本能的跟他保持着陌生人的距離,就像是跟那天去出黑板報,如出一轍。
就好像是骨子裏就明白她跟他終歸不是一路人一樣。
秦放的心情就更複雜,相比起特別有自知之明的時鹿,以及不爽到極點的林擇深。
他心腔裏的感覺,百味雜陳。
妒忌,渴慕,憂慮,不甘,不敢,惶恐。
這個年紀裏,他什麽都有,名譽成績,不凡的相貌,優渥的家庭背景。
他只缺一個時鹿,從未喜歡過什麽人的秦放,頭一遭想這樣占有一個姑娘的心。
少年的情感像熾烈的燈盞,要麽飛蛾撲火要麽傾盡燈油一亮到天明。
無論哪種,都是魚死網破,不會輕易罷休。
距離學校越來越近。
時鹿也有些開始在意周圍人的目光,故意走慢許多。
秦放也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他停下腳步。
轉身看着她正色。
“你似乎很排斥我。”
時鹿突然聽見秦放開口,頓時擡起頭。
少年目光炯炯,不像是開玩笑。
她驚詫之餘一陣啞口無言。
“我能知道為什麽嗎。”
“時,鹿?”秦放叫她名字的時候,還短暫的微笑了一下。
“我見過你跟同班的男同學一起吃飯,一起上體育課,一起愉快的溝通交流,我跟他們并無不同,為什麽我跟你說句話,跟你同道走一程,你就要這樣排斥呢?”
“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你告訴我,只要你告訴我我就會改,我會改到你不再躲避遠離我的那一個地步。
為什麽?
說到為什麽,時鹿閉着眼都能想出一萬個理由。
但她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的想法,太極端且太上不得臺面。
我對你是羨慕,是愛慕,完美如你。
我為你背負着罪孽,而你活在陽光底下,幹淨而又一塵不染。
我不能連累你,我不能讓你純白無暇的人生中染上髒污。
所以,我只能盡我所能的守護你,并且躲避你。
荒唐熱烈的歡喜,你覺察不到,我也不會覺得失落,不會受傷。
因為我們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裏。
這些話,時鹿永遠不會說出口,她也永遠不會當着秦放的面說出口。
她盯着他秦放的眼睛,故作鎮定:“要遲到了秦放。”
說完也不看他,而是自顧自加快了步伐。
兩人之間相隔越來越遠,秦放有種錯覺。
自己似乎一輩子也追不上她。
但他的眼底又染上偏執古怪的冷意。
他不相信。
他分明有種感覺,時鹿對自己抱有一種絕望的依戀,他不知道跟自己的喜歡是不是同一種感覺。
但他就是知道。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學校。
秦放依舊跟往常一樣,站在時鹿班級那棟樓下,出神的站了一會,盯着那道纖弱筆直的身影一閃而過,進而消失在樓道的盡頭。
然後他才像是放心一般的,一步一步慢慢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而林擇深呢。
落魄惡少·林擇深,心情,特別不好。
半道上被人截胡,小丫頭意味不明的心思。他感覺自己被人戲耍了。
男版惡毒心機小三橫空出世。
可他居然,居然還就特別想做這個小三。
不是,這還不能算吧。
他又腹诽。
明晃晃的,他倆就不是那層關系。
他明明就他娘的是公平競争。
他思來想去,本來已經反方向走了,然後越想越氣。
氣不過,又蛇精病的折返,風風火火走到學校大門,還沒跨進校門口半步,就被保安攔了下來。
胖乎乎的保安,腰裏別這一把警棍。
一臉橫肉,斜眼睛睨着他,警棍往地面戳了兩下。
好不嚣張。
“社會人士不得入校。”外表五大三粗,一開口居然還有點娘炮。
林擇深還是頭一回被人以‘社會人士’的名義給攔在門外,他捧着臉,有點覺得傻逼和逗。
“我找我妹妹,她出門忘帶鑰匙了。”林擇深就這麽趴在保安室窗口,一臉的痞。
“找人?找人請登記,班級姓名聯系班主任。”
林擇深:“操。”
才接觸幾天,鬼知道她哪個班。
“不是,我這有急事。”
“所有人都說自己都有急事,登個記怎麽了?”另一個翻閱報紙的像是個老大模樣的保安不耐煩的開口。
“怎麽盡是一些鄉下來的,一中風氣都叫這些人給帶壞了。”
林擇深一聽,頓時站直了腰。
因為潛意識裏,他壓根沒有過被這樣地域性的歧視過。
以前吶,都是他這麽損別人。
突然被這樣陰陽怪氣的給拐着彎的罵,他火氣蹬時就上來了。
放眼整個宣城,就沒幾個人敢這麽跟自己說話的。
“我他媽忘了我妹哪個班了。”
“忘了?忘了就更不能放你進去了,你還能找個更像樣的理由麽?”
最後,林擇深那個暴脾氣,差點沒跟人抄家夥的動起手。
最後還是一個巡邏的領導出面,這才把事情給擺平了。
這領導,認識林志朝。
也就是,林擇深老子。
領導風風火火跑過來一把将兩人拉開,近距離看見林擇深的臉,頓時心裏有數然後各種賠不是
“來來來有話好說,林…這位先生,我想請你喝杯茶。”中年人語氣半讨好半讓他消氣。
一聽林姓,林擇深頓時就甩開了那個小保安。
理了理造型,看着這領導,瞬間又嬉笑開。
“成啊,喝一杯。”
作者有話要說: 林狗:你究竟喜歡他什麽啊?
時鹿:他的耳朵。
林擇深望了望鏡子裏面自己十分精致的耳廓,淡定回了一句:“你他媽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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