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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剛吃飽, 倚着橋欄吹風。

月色濃甚,不久前剛下過雨,空氣中一塵不染, 橋下是一條寬河。

人工草坪上挂着七彩燈鏈,行人挺多的。

時鹿身上裹着林擇深的外套, 雙手交疊放在石橋柱子上。

口袋裏剛買的小人書冒出來一頁邊角。

時鹿注意到了,她将書抽出來。

林擇深後背抵在雕花的石欄, 側身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

“靠邊兒, 帶我一塊瞅。”

時鹿側臉白淨素軟,指甲蓋都是青春稚嫩的淺粉色。

小書被她抓在手裏, 不知道怎麽的,林擇深覺得被她這麽一抓,書的檔次都變得不同了。

時鹿擡頭看了說話人一眼,然後很聽話的将大衣敞開,林擇深很自然的半個肩膀鑽了進去。

“嗯。”林擇深很滿意這個狀态, 又湊近了她好多。

“這故事說的什麽?”

時鹿才翻開第一頁。

很久之前時鹿看過這部老紅色電影,印象還挺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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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憶道:

“說是一個小丫頭, 她是大惡霸家的仆人, 多次逃跑想去參軍,被抓回來毒打折磨。”

時鹿說着頓了頓。

林擇深被勾起了興趣。

“然後呢, 接着說。”

時鹿難得有這樣強烈的表達欲,她盯着橋下水面上一塊浮動的月亮剪影,一本正經道:“小丫頭名叫吳瓊花,惡霸叫南霸天, 在一次逃跑被抓回來後,南霸天說要活活将她打死,但是她卻活了下來,奄奄一息之時,她遇到了一個貴人。”

林擇深聽得很認真,認真到都忘記了自己現在半只胳膊正在外頭凍着。

“貴人叫什麽名字我記不太清了。”時鹿拍了拍腦袋。

“貴人指引着她一步一步,加入娘子軍,加入共産.黨,最後如願處決了惡霸。”

故事說完,兩人都沉默了好久,最後林擇深輕飄飄地總結了一句:“惡霸,真慘。”

時鹿:“?”

她覺得奇怪:“惡霸無惡不作,是死有餘辜。”

林擇深卻不以為然:“我倒覺得,他很可憐呢。”

“你不要歪曲教義,經典紅色書籍裏的反派都是人人喊打,恨不得生吞活剝啖其血肉的。”

“他确實該死,但是沒有他,小丫頭能遇見貴人麽?不是他小丫頭能如願麽?故事就是故事,總要有人來背鍋的。”

時鹿還想反駁,又忽覺得沒什麽說服力。

林擇深一把從她手裏拿過那本書。

“你都看過了,借我研究幾天。”

林擇深裝模作樣翻了幾頁:“嗬,這土豪惡霸長這麽醜啊。”

時鹿望着他咂舌震驚的樣兒,小聲應道:“面由心生。”

“這麽說,我是個絕世大好人咯。”

“畢竟,我長這麽帥嘛。”

時鹿覺得論厚臉皮,沒人贏得過他。

“你怎麽連默認的樣子都這麽傲嬌啊,小姑娘臉皮別這麽薄,以後會吃虧的。”

林擇深宛若老大哥一般地給她指導人生。

“哦。”時鹿回了一聲哦。

冷淡矜傲的不行。

把林擇深給逗樂了。

“要自拍嗎。”不知道什麽時候,林擇深已經把手機給掏出來了。

時鹿猛地一個擡頭,林擇深剛巧按下快門。

‘咔嚓。’

一張毫無防備的少女臉被記錄下來,旁邊還印着一張男人咧嘴的咪咪笑。

“別煩。”時鹿反應過來立馬雙手捂住臉。

“別擋着啊,來好好的拍一張嘛,紀念我們第一次出來吃飯。”

時鹿別扭極了,印象中她從未跟人合過照。

最後林擇深軟磨硬泡好半天,時鹿就是不肯。

林擇深沒轍,只留下了那麽一張,還是趁她不注意騙來的合照。

照片是自上而下拍的,小姑娘一臉無辜懵懂地擡頭,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麽,眼睛烏黑,像是彌漫着沼澤霧氣。

嘴巴微張。

到位的不行。

林擇深寶貝似的把這張照片設置了收藏,是相冊欄裏唯一的c位。

時鹿不肯拍林擇深後來倒也沒堅持,想着以後機會多多,總能成功說服她,真心實意跟自己拍一張。

兩人在外面又呆了一會,時鹿還有一點作業沒寫完。

晚班公交車裏,人出乎意料的多。

林擇深後悔剛才沒進地鐵,但是想想也就那麽點兒路段,擠就擠吧。

時鹿很懂事大方的上車就刷了兩人位的錢,林擇深身上原本有硬幣,他剛摸出一個的時候,聽見走在前面的時鹿已經幫自己一道付掉了,他低頭美滋滋地揉了兩下鼻子,跟在時鹿身後一起擠到車子後部。

人真的多,他們上來後,又接着上來一小波,到站沒少人反而多人。

時鹿上方的手環被別人占了,林擇深發現她呆了一瞬間,然後很費事的抓住前方的椅把。

他憋了會笑,然後一把将她扯進自己懷裏。

時鹿的後背緊緊貼着他的胸口。

“抓這。”林擇深眼神暗示了一下自己的腰身。

“指定穩。”

時鹿不想,這時候車子一個急停,時鹿往後一仰,手也滑開了。

擡頭是男人一張看戲,意料之中的臉。

她有點羞氣。

“別害羞啊,靠着,一會就到家了。”

林擇深緊靠着時鹿的後腦,貼着她的耳朵說話。

時鹿害怕車子再急停或者什麽,反正就抓一下也沒什麽。

她轉過身,抱住了林擇深的腰。

臉埋在衣領下。

林擇深這個角度能看見她小兔子一樣的頭頂,一副豁出去了的氣勢。

車窗外霓虹閃爍,少女的體溫深刻印在林擇深流淌的血液裏。

他突然就很想讓這一刻永遠停駐。

什麽生活,金錢,名譽,地位,什麽都比不過這一刻的溫存。

她還這樣年輕,而自己也剛剛好适合的年紀。

兩個毫無關聯的個體,就這樣命運指引中,相遇了。

說來還真的神奇。

林擇深站姿穩如松,一身的肌肉這會派上了用場。

時鹿抱着他的腰,不知怎麽的突然眼眶有點酸澀。

還是很久很久之前,她跟人這樣緊密的挨近過。

男人的胸膛寬闊,氣質沉冽。

不禁讓她想起幼年,父親寬厚有力的胸口。

她又将臉悶下了些,不願意讓林擇深發現自己的異樣。

這個年紀的少女,要麽張揚,要麽內斂,時鹿無疑是後者,她已經習慣陶醉在自己構築的世界裏,悲傷春秋,這個世界原本堅不可摧,但是被林擇深以一己之力劃破了一道深淵巨口。

時鹿以為是老鼠打洞不以為然,權當憐憫,然而事實卻是他以天神之姿下凡,一出現便帶着力挽狂瀾的氣勢,只是時鹿她自己一直麻痹自己罷了。

晚間夜色濃重。

車子走走停停,旅客走了換換了走,時鹿一直緊緊抱着林擇深的腰。

說來也怪,自從抱住後,她一次也沒覺得車子晃蕩。

機械女聲播報站點:平襄小區到了。

他們該下車了。

時鹿小心将頭從他胸口擡起來,一擡眼還是林擇深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眸。

“該下了。”

時鹿:“嗯。”

她果斷的離開那個已經被自己捂熱的懷抱。

林擇深察覺到原本溫熱的地帶,開始撺掇進冷意。

就像是她來時一般的,一樣的感覺,突如其來的冰冷。

過不了多久,自己的身體就會适應這股突如其來的冷意,并且快速做出反應。

踩着臺梯,時鹿蹦跶下了車,林擇深的衣服還完完整整地搭在她身上。

林擇深暗沉沉的眼睛,盯着前方的身影。

他忽然有些覺得無力。

如果不能馴服的動物,終有一天會回到森林。

以後就永遠跟自己不會有半點交集。

路邊的居民水槽,銀白水龍頭滴答落水。

林擇深一邊走,一邊翻小人書,他已經看到第十八頁了。

他努力将剛才很玄學很娘們唧唧的想法給壓下去,什麽時候自己也成了杞人憂天,神經兮兮了。

他又往後翻了好幾頁。

“這個惡霸……”

時鹿以為他終于知道了南霸天的十惡不赦,從前排慢下步調跟他并排。

想聽一聽他這類市井人會怎麽說,結果林擇深:“長得是真他娘的醜啊,醜哭了,看不下去。”

時鹿:“……”

小人書是截取老電影中的人物畫面,拼湊成的一本小書。

在很多年前比較流行,林擇深從未見識過這樣的,今天也是頭一次買。

故事他也沒聽說過,但是時鹿卻知道,他覺得很有意思。

但是當時的拍攝水平有限,人們又對地主惡霸之流恨之入骨,難免形象塑造的也很上不得臺面。

“就是這個形象啊,要是長得好看,那就不是惡霸了。”

林擇深被時鹿這番言論給激起了興趣:“不是惡霸那是什麽?”

“……”時鹿仔細想了想,像是在搜刮自己的詞庫,終于得出一個完美的詞語:“就是衣冠禽獸了。”

“衣冠禽獸?”

說完時鹿才意識到這個詞特別不堪。

“啧,你怎麽突然這副表情,是聯想到什麽了麽?”林擇深啪的一聲合上書,笑的特別不懷好意。

“看你這樣兒,指定是對號入座了,想到誰了啊?嗯?”

時鹿吞吞吐吐:“沒,沒有的事。”

“撒謊。”

“?別這樣啊林琛。”時鹿又一次感覺自己被看穿了。

“你丫指定是想到我了呗。”

“我……”不等時鹿辯駁。

林擇深:“我挺開心的,時小鹿。”

時鹿一愣。

“你能第一反應想到我,我挺開心。”

“雖然,這不是什麽好詞,但是,你能分點兒心思在我身上,我很開心。”

“你才不是衣冠禽獸。”時鹿對于剛才自己的不禮貌,發自肺腑的道歉。

她确實初次想到衣冠禽獸,下意識将這個詞代入面前的男人。

但是仔細想來,林擇深絕非這樣的人。

她忙不疊道:“你是一個很努力的人,正直,坦率,真誠,我絕不會小看你。”

林擇深心底爆笑,心說,你丫的,說的詞跟我一個都對不上。

努力?被趕出家門前,我在花錢這方面确實挺努力的,正直?你怕是沒見過我把人往死裏整的樣子,坦率?林少爺最做不到的就是坦率,真誠?別說笑了。

但是,但是這時候的林擇深林少爺,還絕對沒往這塊深處想。

他只覺得小丫頭涉世未深,的虧遇見的是自己。

他絕對不知道,一個原本就是謊言開頭的相遇,要想順順利利往正劇大團圓的方向走,那是癡心妄想。

從他欺騙時鹿的那一時刻開始。

他所思所想,都是癡妄,都是不切實際。

“不是吧,就一頓飯,你就這麽高看我了?我有點受寵若驚。”林擇深對于她這樣信誓旦旦的話語,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哭該笑。

走着已經到樓下了。

兩人回到簡簡單單的小屋,林擇深躺在沙發上,忽然覺得身體有些無力,頭有些發燙。

剛才在外面還沒什麽感覺,現在身體放松下來,

連續好幾天穿單衣走在風口裏,剛才一半裹衣服一半身子露在外頭,饒是銅牆鐵壁,也禁不住這樣糟蹋的。

生病這個詞,在林擇深的印象中,還是好幾年前。

時鹿一回來就坐着補作業,她沒注意到一邊躺着的男人,神情很不對勁。

作者有話要說:  一會可能還有一更

看會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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