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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擇深那一腳換做以往, 身強體壯的漢子都受不住,更別提一個女學生,要不是殘留的理智, 這腳下去直接殘。

可他不想讓時鹿再為一條瘋狗,因為他, 往後面對無端的譴責。

教訓這種垃圾貨色,以後有的是各種各樣的辦法。

他大搖大擺踹完人跑了, 留下不知如何是好的徐副校。最後徐施沒辦法只能自作主張将這個爛攤子攬到了自個身上。

張莉莉父母趕到的時候, 一身名牌的中産階級太太嚣張跋扈,勢必要讨個說法, 徐施一提林氏,瞬間上一秒還在叫嚣着的女人立馬改了口。

“孩子醫務室看過了,并沒有什麽,額大問題,真要糾責的話, 是令千金有錯在先,況且林氏...”

張太太立馬沖丈夫使了使眼色。

“賠償金。”徐施話還沒說完, 就被打斷了, 成功達到預期效果的徐施立馬猥瑣笑開:“這個自然少不了,先帶孩子回去養着吧。”

張莉莉一米七幾的身高, 同齡人中算是大高個,又生的壯碩。

那倆耳光,實打實甩到時鹿臉上,口腔壁直接滲血, 耳鳴之後是臉頰火辣辣的疼。

兩人站在馬路邊,她不肯讓男人抱着,掙紮着要下來,林擇深沒辦法,放她下來後,她就一直低着腦袋,渾身顫抖。

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怕的。

林擇深見她這副模樣,真就一點辦法都沒有,明明分開還不到半刻鐘,剛才還帶笑的姑娘眨眼間變得像只刺猬。

要是自己不回頭,她就任由瘋狗打?那幫眼瞎狗娘養的敗類,就他媽看戲?

林擇深感覺自己的血液仿佛凝固。

“時鹿....”男人尾音帶着顫,心疼成一片。

伸出手去小心查看她的臉,原本幹幹淨淨的右臉上五指印鮮明,校服也蹭的一身灰。

“為什麽,不告訴我?”已經有些哽咽了。

時鹿不說話,條件反射地避開男人的觸碰,将臉撇向一邊,胸脯浮動的厲害。

她在忍。

“我在問你話。”林擇深固執地将她臉擺正:“那瘋狗一直這麽欺負你,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誰料時鹿突然擡起頭,一動不動用那雙漆黑的眼珠盯着他。

林擇深被這雙眼盯得有些茫然無措,從心底滋生了一點點冰涼刺骨的寒。

這眼神透着死氣。

時鹿的頭稍微歪曲着,跟脖子形成了怪異的弧度。有幾根碎頭發黏在唇縫,連帶着血絲。

那一巴掌,她忍了兩年。

打完,倒也覺得痛快,可痛快的之下又是無邊際的惶恐。

她一個字一個字的陳述,眼神古怪而又偏執。

“是我動手在先的,她沒有欺負我。”

說完收回視線,胡亂用手将唇縫的血抹掉,往地面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她低着頭盯着那灘紅白相間的東西,又重複了一遍:“她沒有欺負我。”

“那她說了什麽?”

林擇深将她攬進懷裏:“告訴哥哥,她究竟說了什麽?”

這話将時鹿心底的一點點惶恐、恨意又激起。

她忘記了深呼吸,臉埋在男人的頸窩。

胸腔有火在蔓延。

“算算日子是頭七啊,殺人兇手,你還有臉回來。”

母牛般的軀體,只要她一有興致,每到下課,要麽趴在自己的桌面上,要麽倚在自己身上。

笑嘻嘻地問自己為什麽還不轉走,你守寡的,啊不,是破壞人家庭的小三媽媽是不是不要你了啊。

潘盼?你居然還好意思跟人成為朋友。

你這麽髒,可別把人家染黑了,洗都洗不幹淨。

時鹿壓根都不知道,這份厭惡究竟來自何方,難道就因為自己是外地來的,聽不懂他們的方言,是離異家庭,不愛說話,就要承受這樣的孤立乃至排擠嗎。

随着年齡的增長,母牛的話漸漸從露骨直白轉而變為冰冷的嘲弄,越是意味不明的內容,總能讓時鹿聯想的更多。

時鹿一點一點在自己身上圍了一圈刺,漸漸變得冷漠,任她說。

可後來時鹿發現她像是牛皮癬一樣,怎麽也甩不掉。

一路又跟着她,考上一中,還進了同一個班。

心底的負面情緒被她悉數攪散,繼而拼接,結合成一道道鋒利的刀片,在心尖淩遲。

“喏,趙聞峰也離職了。”

“也跟你有關系吧。”

“班主任居然走了诶,不是答應帶我們一直到中考的嗎。”

“你看她,居然像個沒事人一樣。”

再然後是高速追尾,擔架上的血,蒼白的人影,短發的小姑娘,圍觀車禍的民衆,車燈下的痛苦呻.吟,行色匆匆的路人,冷漠的一張張人皮。

“時鹿,你為什麽不來看我。”

“你明明也是想去明月閣看秦放的,對不對?可你為什麽不跟我一塊去。”

“你好虛僞。”

“明明,我什麽都跟你說,可你一直都在騙我。”

“時鹿。”

“我好疼。”

“你可以繼續喜歡他了,我卻不能了。”

“我讨厭你。”

剛剪完短發不久的小姑娘,臉蛋隐沒在反光的弧度裏看不真切,不過,她一遍一遍在說——

我讨厭你。

林擇深發覺時鹿的有些站不穩,拼了命逃離他的懷抱。

“時鹿,別怕,你告訴哥哥,哥哥會保護你。”

會将你從淤泥裏面給拉出來,你不用掙紮,不用害怕。

哥哥永遠永遠都會守護你。

時鹿卻像是什麽也聽不進去似的,身上的盔甲,尖刺被男人的聲聲輕哄給攪爛,剝離。

她一直在往後退,不停搖頭。

她根本就不想回憶。

可林擇深依舊一聲聲在她耳邊:“告訴哥哥,就像你之前跟哥哥說,那些讨厭的人圍在一起說悄悄話你很不喜歡一樣,明明你就很信賴哥哥,全都說出來,說出來就好了,啊?”

他語帶從未有過的慌張戰栗。

但這一次的哄騙沒有起任何作用,林擇深想去用手觸碰她,卻被時鹿躲開。

時鹿依舊在搖頭,眼淚水不可抑制地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是我動手在先的,殺人兇手也是我,她一點都沒說錯,都是我,求求你林琛,別問了,我求你別問了!”

要想将她從這段灰色記憶中給拉回頭,必須要讓她正視這段記憶。

她還這麽小,往後那樣好的人生在等着她,不能被這份歪曲的,添油加醋的,随着年月瘋漲,在腦海裏爛成腐肉一般的痛苦記憶一直折磨。

“聽着時小鹿,我不管你以前經歷過什麽,但那已經過去了,你明白嗎?都跟你沒有關系,你明白嗎?”林擇深扯住她的肩膀,妄圖将她喚醒。

又是這句話,跟你沒關系。

同樣的話,同樣的內容,她明裏暗裏聽了無數遍,可,真的跟自己沒關系嗎?

“為什麽跟我沒關系,要不是我逞能,要不是我下賤,去偷偷聽秦放講話,我也不會得意洋洋将他會出現在那裏的消息告訴她,她去了,可她沒回來。”

聽見秦放這兩個字眼,林擇深身體一僵。

“你知道嗎,她沒回來。”時鹿口腔壁很疼,沒說一句話都好似将她的嘴巴在一點一點切割。

“我一個人在寝室,黑漆漆的,等了一夜,誰也不敢說,我害怕。”

“第二天,我背着書包,襪子穿的都是反的,沒吃早飯,沒洗漱沒梳頭,剛進教室我就知道她為什麽沒來了。”

“她死了。”

“她死了!”

“上一秒還是活生生的,摟着我的腰,笑容那麽美好,下一秒——”

時鹿雙手捂住臉:“下一秒她就死了,死了,還怎麽回來!”

沒能從那個夜晚夢魇中走出來,一直都是她。

那樣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因為自己得意洋洋偷聽來的消息,為此搭上了一條性命。

她為什麽要那麽犯賤呢。

時鹿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讓自己僞裝的跟以往并無不同,特別難過的時候,就想想秦放,他多無辜。

因為自己,原本幹幹淨淨的人生,也染上髒污。

她努力正常到連間月柔都以為她徹底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安心放任她一個人生活。

可一到這個季節,午夜夢回,總有一個渾身雪白的小姑娘在夢境的盡頭。

向她招手。

她有點,撐不下去了。

林擇深知曉那個出意外的女孩跟她同寝室,大概知道留下了什麽陰影,卻怎麽都沒想到,這場意外居然會牽扯出這麽多,也竟然...會跟秦放有關。

這場鬧劇,淹沒于一筆不菲的賠償金,高一4班裏陡然空出來兩個座位。

易虎将時鹿的書包收拾好,準備放學帶給她。

豁牙巴也屬實吓懵了。

新來的班主任只是代班,連班級人還沒認得全,下課八卦的全是這件事,但是對外說出去又似乎太過于玄幻。

一個校外人士,踹傷了校園裏的學生,居然屁事沒有沒有追究。

還大搖大擺揚長而去,這個人,究竟是什麽身份以及他跟時鹿究竟是什麽關系。

秦放第一時間找人聯系了校長室,也得知了張莉莉父母不往下追究的事,他放下電話。

眼底意味不明,揉了揉太陽穴。放下手中的鉑金鋼筆,他給張銘一打了電話。

時鹿是被林擇深一路給扛回家的。

路人側目之餘,都被林擇深那一張要吃人的臉給吓得硬生生收回探究的目光。

噔噔噔,男人三下五除二打開鐵門。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有罪嗎,來你說,你接着說。”

打開門,一把将時鹿扔在沙發上。

時鹿吓壞了,拿起茶幾上的玻璃杯就往男人身上砸。

“你可以啊,當着我的面尋死是吧,哥哥這麽些天對你太好了是吧,反正學校一會就給你媽打電話,你要死死她面前去,別他媽死我跟前。”

林擇深怎麽都沒想到,她居然會當着他的面,沖到馬路中央。

“你他媽犯病,就為着那事兒,你累不累,我問你累不累?每天裝成那副模樣,你累不累。”

男人的胳膊被她掙紮,劃出一道道紅痕。

“我早該知道的,你這臭丫頭,想他媽死我跟前,好讓我跟你一樣,歉疚一輩子是吧。”

“我偏不讓你如願。”

“來,說說,你有什麽罪?”

“啊,啞巴啦?說話。”

也顧不顧得她了,林擇深點煙猛抽。

時鹿縮在沙發裏,吓得不知道該哭還是該上去甩他嘴巴。

“都他媽因為那個姓秦的是吧,你逼她去見他的?你逼的?來,哥哥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他媽罪在哪。”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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