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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青年在學校踹人這件事, 被挂在宣市一中的貼吧置頂,一挂就是好多天。

雖然張家夫婦最終為了錢選擇私了,但是畢竟這件事性質比較惡劣, 還被那麽多人圍觀過,難免轟動。

秦放主動聯系吧主将帖子删了, 删掉的同時,他讓人通知了時鹿母親:以校長的名義。

秦放尚且不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 但是他知道這麽做後, 林擇深必定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順順利利跟時鹿糾纏在一塊。

并且他知曉時鹿的母親有想讓她轉學的念頭, 糾結數日,還是決定賭一把。

假若時鹿真的要轉學——

秦放眼睛裏淬上寒意。

假若真要轉走,即便是他那個操刀恣意的頑固父親再怎麽不準許,他也要跟她呆在一起。

***

北區市人醫。

剛才丢下那句意味不明話語離開的江騁,突然又回到了病房裏, 他看着江啓鳴,又看看一直在逃避他視線的時鹿, 江騁主動忽視了那個高大有很強壓迫感的男人。

“為什麽要裝作難過呢, 妹妹。我老爹要是死了,你應該覺得高興才對啊, 你媽媽不用工作,坐地就是一筆遺産,連帶着你——”

他老子就躺在他跟前,他居然也毫不避諱。

少年說這番話時甚至能無視周遭, 還露出玩味辛諷的笑。

時鹿明顯感覺到病床上的江啓鳴情緒有了波動,她剛才哭過,本能道:“你住口——!”

林擇深這回真算得是一個局外人,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少年會惡劣到這種地步。

不過,他心底嘩然之餘有種在看他自己跟他老子傲慢裝逼的場景。但自從他遇見時鹿,這個揪着他心髒口的姑娘,他已經成熟太多了。

小護士也懵了,匆匆拿着病歷從病房溜走。

“怎麽不說你母親天生克夫的命呢,我爸就是被你媽害的這樣的。”江騁嘴巴像是淬了毒的短刃。

時鹿聽完第一反應又是要去推搡他,這一回被江騁敏銳的抓住了她将要行兇的胳膊。

“妹妹,你這麽激動是因為心虛嗎?”

但是這次邊上又多了林擇深,江騁并不能如願桎梏住時鹿。

男人輕而易舉地将她拉進自己懷裏,時鹿還在拼了命的要推開江騁。

“丫頭,不理會就行了。”林擇深故意在江騁面前做出親昵之态,可憐的江啓鳴完全不知道現在周圍發生了什麽,他右眼已經生理性毀了,除了裝義眼就是天價的治療費。

林擇深将時鹿亂動的手按在心口:“乖,新爸爸看也看過了,沒事,恢複的很好,我們沒必要跟這個瘋狗浪費時間。”

“乖——我們回去。”

時鹿像是一只兇巴巴的小獸,泛紅的眼睛死死盯着江騁,這個随着年歲增長脾性也更乖張的少年。

她深呼吸了好幾口,強按壓下心底的怒意。

林擇深見她冷靜下來,慢慢松開她,時鹿湊近病床,幫江啓鳴掖了掖被子。

“江爸爸,您好好休息。”

垂在身側的粉拳緊攥着,她在忍。

江啓鳴說不了話,也看不見,只能聽見外界的聲音,他手指頭動了動。

他想說:小鹿,江爸爸對不起你,你千萬別生你哥哥的氣,是我沒教育好他,對不起。

但肢體僅僅能表達出來的只有千分之一的含義。

江騁古怪盯着這個另類場面,覺得諷刺至極。

“說完了嗎?”

時鹿不吭聲。

江騁陡然發狠道:“我問你你他媽說完了嗎?你母女倆可真能裝啊,怎麽?下一句是不是還要蹦跶出什麽等你死了我肯定給你送終啊,求你,快點去死,你要不要臉?”

空氣靜默了一瞬,再然後。

“啪——”

是手甩在臉頰上的聲音。

江騁的臉被打偏。

這次的痛感更甚,比甩張莉莉用的力氣還要重。

時鹿氣的渾身都在打顫。

“丫頭..?”林擇深急了,一把将她拉回身前。

江騁用手擦了擦被打耳光的地方,頭低着,看不清楚此刻的表情。

時鹿性子沖動,但又極其能隐忍,上回打張莉莉也是如此,打完即是發洩,然而發洩完最先覺得難受的,還是她自己。

可時鹿真的不懂,她不能理解,為什麽這個少年會這樣厭惡自己還有她媽媽,明明,我們都是一樣的可憐,你失去了親生的母親,而我也離開了我親生的父親,明明,我一開始是多麽想跟你好好相處,為什麽總是要這樣像是水火不容的敵人:

“你罵我可以,讨厭我我跟我媽媽我也認,但是我不許你那樣說我媽媽,而且還是當着江爸爸的面說她,他在這裏啊,他能聽見的啊,你一張口閉口不會覺得寒心嗎,你能不能不要這樣,算我求你好嗎?他生病了,受傷了,他很疼啊,你這樣說話,他會覺得心上有把刀子在割啊,我求你好嗎,我給你跪下好嗎?你也打我,我任你打,任你罵,求你不要那樣,好嗎?”

時鹿沒哭,只是身體在不停的顫抖。

她小腹疼痛,一半生理期,一半又是怕的。

時鹿說完江騁久久未動,時鹿慌了,她掙脫掉林擇深的手,上前去扯江騁的胳膊。

林擇深皺眉。

時鹿有些語無倫次了:“你打我吧,打完你就舒服了對嗎?我剛剛太激動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當着江爸爸的面打你的,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可江騁像是一塊木頭,一動不動。

時鹿覺得這樣的他,才最是駭人古怪的,她驚怕之餘匆忙又掉頭去扯林擇深的袖口。

“林琛,我是不是又做錯了……”一看見男人,她眼眶頓時蓄滿了淚。

她哭了:“我不該打張莉莉的,更不該打我的繼兄,對嗎?”

“可我真的好難過啊。”

她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她腿使不上力氣,抱着男人的大腿。

“我們走吧,帶我走,林琛——”

“求你。”

“我不想再見到他了。”

***

間月柔匆忙回到醫院的時候,林擇深已經帶着時鹿離開了。

陰沉的少年安安靜靜坐在病床邊上的椅子上,正興致勃勃翻閱着手裏的書籍。

身前就是他親生的父親。

間月柔從沒見過這樣的繼子。

可江騁閉口不談時鹿曾經來過這裏的事。

他翻了幾頁書,望見間月柔放下包,要幫江啓鳴掖被子,這個場景,不知怎麽的,就跟剛才的畫面重疊了,他突然就笑了,笑完輕飄飄的開口:“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語意不明,但是聽着諷刺至極。

放在有心人的耳朵裏,這句話簡直就是在心髒口淩遲了。

江啓鳴的心電圖突然顯示波動,間月柔無暇顧及這句惡意滿滿的話語,匆忙跑出去叫護士。

江騁的心髒也突然跟着這驟動的心電圖而變得一緊。

他性格陰沉古怪,居然被時鹿剛才那番語無倫次的話給像是下了套。

江騁無措的扔下書站起身,對着床上躺着的人,眼神沒有絲毫波瀾,但是語氣卻極度的起伏,充滿悔過:“爸爸,小騁不是有意的,您別放在心裏。”

說完,病床上的人,心口起伏慢慢開始恢複平緩。

江騁咬牙,眼神一暗,他突然覺得,這一切——

變得更加諷刺了。

他開始唾棄自己,但是他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

都是因為她麽,對。

江騁拳頭握緊。

都是因為她。

因為時鹿那個小賤人。

她天生就是有惑人的本事。

***

車裏氣氛較來時簡直百倍的僵硬,曲紅不敢問發生了什麽,只默默在前面做個司機。

林擇深這一回沒有想幹預時鹿的家事,因為那個少年人壓根就沒有正常人的思維。

并且他覺得時鹿往後其實也跟那個狗屁繼兄沒有什麽必要的多餘交集,若不是這場車禍,他甚至都不知道還有江騁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可時鹿現在的情緒又因為那個繼兄而變得泛濫一發不可收了。

林擇深無力極了,他覺得自己什麽狗屁哄騙,此時此刻應該都是徒勞。

“別亂想了,晚上回去好好洗把澡,明天乖乖去上學,好麽?”

小丫頭哭了一會現在又開始咬手指。

“別咬了,有細菌。”說完林擇深兀的又接了一句:“疼。”

時鹿看向他的眼睛,林擇深的神情很微妙,頓了一秒鐘,他說:

“哥哥心裏疼。”

時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立馬将手指從嘴裏取出。

林擇深:“聽話,要是不想回學校,就不回。”

“可媽媽說她明天會來。”時鹿縮在車座角落,意思是她明天必須回去上課。

剛才當着新爸爸的面甩江騁耳光。時鹿依舊心有餘悸。

明明那天打完張莉莉,她就告誡過自己。

自己可以忍受的,自己是可以忍受的。

再大的不堪,自己都是能忍受的。

可為什麽這一次又沒有忍住呢。

為什麽偏偏,又在新爸爸面前呢。

她一動不動,覺得心底竄寒。

林擇深将她從後背用胳膊攬住。

“臭丫頭,你沒有錯。”

“壞的是他們自個,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錯的人,會比我們都先下地獄。”

時鹿呆呆聽着,聽完又問:“我真的沒有錯嗎,可我覺得,我已經在地獄裏了。”

林擇深陡然眼眸一沉。

時鹿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妥,慌忙改口道:“你有做過那種,一個人都沒有的夢嗎。”

“周圍全是火光,還有地上淌的血。”

“你跑,血就跟着你跑。你站着不動,火就往你身上燒。”她說一句,就回憶一句。

“無論怎麽叫喊,都沒有用。”

“醒來後,屋子裏一片漆黑,夢裏夢外其實一樣,都是你一個人。”

林擇深不能接着往下聽了,将她的頭抵在車椅墊背上。

時鹿叫:“林琛我疼。”

曲紅也急了:“小林你在做什麽?”

林擇深手上的力氣并不減,望着她的臉,兀的悲涼笑開。

換了個口吻,故作歡快,湊近她的耳朵邊解釋道:“傻丫頭,那可不是什麽地獄,那是通往聖地的路啊。”

***

時鹿的心病,終究還是沒能治好。

只要中間還橫着秦放,她就永遠覺得自己替什麽人,負着什麽可笑的罪業。

林擇深心說一點兒也沒錯。

就跟他最初認識的小菩薩一點都沒差別。

她真的就是天生的小好人,半點不帶虛假的。

看完江啓鳴,時鹿覺得自己身上的罪過又多了一分,再到打開冰箱,看見一整串間月柔給自己買的香蕉,已經黑爛之時,她想着,這也算進去吧。

畢竟,她其實是有機會吃光它們的。

曲紅走了,走之前嘴邊盤亘着許多話,最後一個字都沒蹦跶出來。

林擇深站在廁所門口,盯着她進去,又盯着她出來。

“洗澡嗎?”

時鹿看着他,緩緩搖頭。

林擇深煩躁的按壓眉心:“那我給你煮點紅..紅糖茶水。”

時鹿低下頭,小聲說:“不想喝。”

林擇深:“那你想做什麽?”

時鹿又擡頭:“想你哄我睡覺。”

男人抹了一把臉,沒想過她這一次會如此主動的說出口,他雙手撐上腰,無力的昂起頭,最後動作化為半蹲下身。

跟她平視:“行啊,行的,沒問題,但是,得收點報酬。”

時鹿問:“你想要什麽?”

林擇深的內心在這個瞬間湧現出無數的念頭:“我想要你不再折磨自己,想要你開開心心,想要你快快樂樂的成長,要你平安,要你一生再無坎坷,最後,想要你。”

但是話到嘴邊就變成了:“想要你別忘了我。”

時鹿覺得有趣:“可我已經記住你了啊。”

“那比起秦放呢,比起你那個繼兄呢?”

時鹿一愣。

林擇深嘴邊的弧度有些悲戚:“再過幾十年,等你老到不會有空去回憶那些年輕歲月的荒唐甜蜜,什麽狗屁乞丐,那段彈指而過的歲月,你還會記得我嗎?”

不等時鹿開口,林擇深主動道:“你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

“你只會一直不斷發酵那些出現在你生命中的暗恨,那些你臆想中的罪孽。”

“而不會是我。”

“有時候,其實我真想讓你恨我,丫頭,你知道嗎。”男人差點把自己說哭了要。

“你不會知道,你自己有多麽的殘忍。”

“因為只有恨,只有罪,在你那裏才會變得刻骨銘心。”

“可我,我那麽喜歡你,又怎麽會舍得讓你難過呢。”

作者有話要說:  為毛這麽虐啊

我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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