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水霧盈香,漣波蕩漾,禦華池裏,一雙細白的手臂懶懶搭在旁邊的金磚上,秋婵端着一盤楊梅走進來時,正看見太後芙蓉般的臉蛋枕在玉臂上,向來光彩照人的鳳眼半眯着,任由宮女幫她沿着背脊的曲線擦拭。

她笑着走過去在池邊蹲下,頑皮地塞了顆楊梅到太後嘴裏,蘇卿言将尖下巴擺正,咂摸着口裏的酸甜滋味,眸間的光亮凝起,笑得一臉妩媚,嘆息道:“還是這樣的日子好,此前,可累壞本宮了。”

秋婵覺得奇怪,不是剛睡醒嗎,怎麽又累了。看來這二姑娘自從當了太後,懶病可是一日日漸長。

她那知蘇卿言雖然只是借王成的身子走了遭,但那種伺候人的勞累,還有獨自在街上擔驚受怕的辛苦,全烙印般打在腦海裏,想想都覺得渾身的骨頭在疼。

因此打定主意,什麽銅鏡,什麽魏将軍,先等她好好犒勞自己一番再說。

她歪頭将一頭烏發泡進水池,臉頰上已經染了淡淡飛霞。天鵝脖頸曲成優美的弧線,讓水滴緩緩從鎖骨滑下,仿佛秋露沾上嫩白的筍尖,令秋婵不由得想起一句寫美人的詩:若輕雲之閉月,若流風之回雪,以她淺薄的才學,唯有這樣美的句子方能配得上太後這一刻攝人心魄的美貌。

可想到這般美好的身子,從此就這麽蹉跎在後宮裏無人采摘,她便懷着無限的扼腕與憐惜,往太後嘴裏再放了顆楊梅道:“對了,陛下宮裏來了位公公,說讓趕緊您過去一趟。奴婢想着太後正在沐浴,就讓他先回去等着了。”

蘇卿言泡的舒服了,輕輕吐出口裏的楊梅核,站起讓宮女為她披上浴巾,随口問道:“他有沒有說,是為了何事?”

秋婵想了想道:“好像是說祁陽王去了陛下宮裏,說要親自教習陛下騎射。”

蘇卿言正由宮女扶着手臂,赤足往臺階上走,一聽這話腳下一滑,幸好那宮女扶的牢才未跌倒,驚魂未定地按着胸口,哀嘆着想:“得了,該來的遲早躲不過……”

趕忙換好一身衣裳就去了景延宮,可小皇帝并不在那裏。蘇卿言心頭忐忑,便抓了位留守的宮女來問,那宮女還留着一臉驚恐,回道:“祁陽王大早就過來,說要考陛下的騎射課。陛下說他還要學看奏章,祁陽王卻道:文功武治,哪一樣都不能落下,不由分說就将陛下帶去了圍獵場。”

蘇卿言聽得想扶額,照這宮女的語氣,只怕所謂“帶去”還是顧着陛下的面子,想必小皇帝推脫說不願意去,最後是被魏鈞給強行押走的吧。

她連忙追問道:“陛下是什麽時候走的?”

宮女看了眼更漏,回道:“大約半個時辰前。”

蘇卿言壓着裙擺轉身就走,墜在發髻上的金秋棠步搖被晃得枝葉亂顫,氈底的繡靴踏過庑廊宮道,手指攥成拳擱在小腹前,在心中默念:“希望魏鈞下手不要太狠,小胖子,你可得挺住啊。”

好不容易走到圍獵場外,遠遠就看見,綠蔭之外,炎炎烈日之下,小皇帝一只腿弓步向前,一只腿撐着平衡,肥嘟嘟的肚子繃得筆直,手中持一把銀弓,小肉手死死拉着弦線,弦上卻不見箭羽,看來正在練持弓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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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站在他旁邊那人,黑色獵裝勾勒出線條分明的矯健身形,獸脊鐵背,目如寒星,身姿凜凜地站在烈日之下,寸步不離地盯着小皇帝的射勢。

蘇卿言在獵場外停下步子,正不知該如何開口,突然看見魏鈞眯起眼,揚起手上的柳條在小皇帝手臂輕敲了下道:“陛下又松懈了。”

小皇帝一臉要哭出的表情,他雖然迫于祁陽王的淫.威穩穩不敢動,但其實小腿肚子在不住地打顫,汗珠從雙下巴往下滴,不僅中單全濕透,連腳下的泥地都被澆出一小塊水漬。

圍場外陪着的內侍們,汗也不停往下掉,眼瞅着太後突然駕臨,像遇着救星似的圍上去,尖着嗓子道:“太後您可算來了,快去勸勸祁陽王吧,陛下這麽站了一炷香時間了,這麽熱的天,再不讓他歇息,只怕陛下的龍體受不住啊。”

蘇卿言咬着唇,正準備繞過栅欄往裏走,那一頭的小皇帝已經帶着哭腔求饒道:“魏将軍,朕今日已經練了這麽久,也差不多夠了吧。”

魏鈞揚起劍眉,用冷峻的語氣道:“陛下既為君王,便要以身作則,守住社稷江山,若體魄不強、意志不堅,何以立威與天下。”

小皇帝可憐兮兮地吸着鼻子,孩童的天性再也藏不住,抽搭着道:“可朕……實在是太熱了……”

魏鈞卻半點憐惜都沒,依舊面無表情道:“臣也随陛下一起站着,臣能堅持,陛下就必定能堅持。”

蘇卿言實在看的心疼,忙走過去,清了清喉嚨,輕聲道:“陛下到底還年幼,請魏将軍顧着陛下龍體,莫要太為難他了。”

她心頭忐忑,卻還存了絲僥幸,也許她上了王成的身這件事不過是個夢,魏将軍什麽都不記得,她也根本沒得罪過他。

誰知魏鈞轉過頭來,目光凜如寒錐,将那點僥幸全部碾碎。蘇卿言腿都軟了,卻還硬着頭皮,陪着笑臉道:“本宮知道魏将軍是希望陛下早成大器,可萬事都需循序而進,切不可操之過急,将軍想要陛下練體魄修武藝,這也不是一日可達成的。”

魏鈞冷冷一笑,道:“臣在陛下這個年紀,無論嚴寒酷暑,每日都必須操練夠一個時辰,若非如此苦練,哪能達成今日的功績。蚌泣血而生珠,竹破石而成林,自古無論文治還是武學,想要有所成就,必須經歷常人難忍的磨砺與艱辛。陛下才不過練了一炷香的時間而已,太後真為他好,就該狠下心來,由得臣來操練。”

他說的字字铿锵在理,蘇卿言一張朱唇開了又合,根本無從反駁,再說魏鈞也當真是親自作陪,在大太陽下陪着小皇帝苦曬,實在沒什麽好指摘的。

可再偷瞄一眼那小胖子,只見他圓眼裏噙滿了淚,全身的肥肉都在抖,用口型喊道:“姨姨,救我。”

蘇卿言看得心疼不已,哪還管什麽蚌啊竹啊,小胖子外甥平日連站着都嫌累,只怕再曬上一會兒,渾身的肥油都得被榨幹。

可魏鈞如一座銅壁鐵山橫在小皇帝面前,勸也勸不住,打又打不過,蘇卿言站着躊躇了一會兒,就被太陽曬得香汗淋淋,十分懷念方才被喂到口中的楊梅,酸甜可口,解渴生津。

她突然靈光一現,忙吩咐旁邊的內侍去多拿些冰鎮楊梅過來,然後軟着聲對魏鈞道:“這日頭高曬的,魏将軍勞心勞力,想必也十分辛苦,不如讓他們搬個座兒過來,去那邊蔭涼處歇息下,吃些楊梅解渴可好?”

魏鈞聽出她言語間的關切,總算面色稍霁,可依舊繃着下颏道:“臣已經答應陛下會陪着他一起,不可食言。太後若是累了,先回宮去歇着吧。”

蘇卿言咬了咬唇,垂着下巴走到他面前,眼眸往他臉上打了個轉,用嬌怯的聲音道:“将軍不過領輔臣之命,都能陛下如此用心。本宮身為陛下的母後,怎可偷懶嫌累,若是将軍不願歇息,本宮……也只能在這兒陪着。”

她将最後幾個字尾音拉長,舌尖繞着幾分哀怨與嬌嗔,魏鈞聽得心弦一動,喉結滾了滾,竟說不出拒絕的話。再看她額發都被汗濕透,尖下巴粘了層水光,臉頰到脖頸全泛着酡紅,可見是熱的不行。

藏在心底那股怨她的氣,莫名就被心疼取代,可他方才态度那樣堅決,這時也不太好下臺,便清了清喉嚨道:“太後鳳體為重,還是随臣去那邊歇息吧。”轉頭看見小皇帝眼裏射出期盼的光,又抛下一句:“陛下也暫時歇一歇吧。”

圍獵場外,所有人都為這句話松了口氣,內侍們一擁而上,扶着快要暈倒的小皇帝坐上搬來的龍椅,然後有的喂水,有的扇風,将他裏外裏圍了個嚴嚴實實。

蘇卿言雖然惦記着小皇帝的身體,卻還得先應付身邊的魏将軍,陪着他到不遠處的庑廊處坐下,一名內侍剛将楊梅和布巾送上,便被魏将軍一個眼神吓得趕緊溜到小皇帝身邊。

比起來,還是那邊安全多了。

蘇卿言眼看着身旁沒了人,緊張的臉都有些僵,生怕他興師問罪,忙舉起楊梅的盤子殷勤道:“将軍快吃些楊梅,剛從冰窖裏取出的,也好去去暑氣。本宮方才已經嘗過了,各個水潤飽滿,十分可口。”

魏鈞手裏正攥着布巾擦汗,這時眯起眼,将頭靠過去壓着聲道:“臣的手占着,不太方便,可惜了,嘗不到這新鮮楊梅的滋味。”

蘇卿言怔了怔,随即明白過來,便在心裏暗罵了聲:才不過一天,就忘不了讓自己服侍他的瘾了。

可她到底心中有鬼,怕魏鈞發起火來再為難小皇帝,偷瞄了眼四周,旁邊一顆槐樹遮着視線,那邊的內侍們還圍着皇帝打轉,便飛快用手指撚起顆楊梅塞到魏鈞嘴裏,從牙縫裏擠出道:“将軍嘗嘗吧,看是不是清甜生津。”

魏鈞滿意地咽下那顆楊梅,斜眼撇過去,意味深長道:“果真令人回味。”

蘇卿言被他看得如坐針氈,手指頭發軟,再做不出喂他吃的事,幹脆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布巾道:“将軍也擦完了,還是自己多吃些吧。”

魏鈞看了看她,也沒有同她計較,随手拿起顆楊梅抛進嘴裏,蘇卿言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又聽他緩緩道:“現在太後可否給臣解釋下,那日所謂的解酒之法,究竟怎麽回事?”

蘇卿言這下是笑都笑不出了,眼眸心虛地繞着腳尖轉來轉去,勉強維持鎮定的聲線道:“那法子,真的是本宮平日所用,大約……是将軍身形較健碩,那法子便不靈了。”

魏鈞的聲音更冷,繼續道:“好,臣就當太後說的是真話。那臣身上的錢袋又去了何方?還有,為何謝雲舟第二日差人将王成送回将軍府,而他卻對自己為何出現在謝府一無所知。”

他似是十分不悅,提高了聲音道:“敢問太後,究竟有何事是謝雲舟應該知道,而臣不能知道的?”

蘇卿言快被這股威壓給吓尿了,可那些問題她一個也答不出,求教似的往小皇帝那邊瞅,卻見小胖子左一顆楊梅,又一口涼茶,小腿翹得高高,被圍着伺候得十分惬意,全忘了方才是誰舍身救他出苦海。

蘇卿言暗罵了句:真沒良心,走投無路間,目光轉到手裏的布巾,把心一橫,背過身子,用手指隔着布巾在魏鈞的額上擦拭,一臉殷勤道:“将軍這邊還有些髒,本宮替你擦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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