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瞿府的後院裏, 青磚紅瓦的柴房,被鎖鏈封住的普通木門, 落在蘇卿言眼裏, 卻像關住猛虎的栅欄,怎麽都看透着危險。
她在來這裏的路上, 已經把府裏的情況大致摸清楚,這裏叫做定遠縣, 是遠在江南的一個富庶小城。
翟家在當地屬于高門大戶, 祖上曾當過京官,被封了豐厚的賞賜告老還鄉。經過這幾代的經營, 縣裏大半的田地、莊院都屬于翟家, 未分家前曾出過幾名秀才, 可到現在仕途走的最好的, 也就是四房家的大兒子,二十歲做了定遠縣令。按輩分來說,他算是蘇卿言上身這位夫人的堂侄。
而蘇卿言所在的翟府原是大房, 接管了翟家的大部分生意和田地,可奇怪的是,翟老爺有三房妻妾,膝下卻未有一子, 不得已只得過繼了一名養子到翟府養大。
蘇卿言所穿的這位夫人姓秦, 是翟老爺娶回的續弦,進門不到五年翟老爺就病死了,幸好她占着正房夫人之位, 又曾一手提拔繼子接管家族生意,就算翟老爺不在了,地位也十分穩固。府裏還有兩位姨娘,膝下都只有女兒,誰也不敢與她抗衡。
可這位秦夫人今年才不過二十有五,又生得美豔妩媚,哪忍得了就這麽守活寡,于是仗着繼子常年在外談生意,府裏全由她一人說了算,在府裏養了許多年輕英俊的下人。無論是護院還是小厮,只要她看上的,各個都免不了被帶到房裏采陰補陽一番。
他們其中的許多人都貪圖夫人美貌,也希望靠色.相從瞿家撈到點好處,可也有那麽幾個骨頭硬的,但秦夫人在瞿府一手遮天,敢反抗她的人,通常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當然,最後這點是蘇卿言憑管家所言推測的,不然為何聶雲堂堂一個護院,就因為忤逆夫人,就落得個被閹掉扔進柴房的凄慘下場。
不過待會兒把他放出來,凄慘的人還指不定是誰呢……
蘇卿言盯着管家手裏的鑰匙,努力勸慰自己:這可是在夢中世界,魏鈞再狂傲,身子也就是個太監,至少是沒力氣掐斷誰的脖子了吧。
她憑借這信念,深吸口氣,對管家揮了揮手道:“去吧,把他放出來。”
管家想起聶雲被關進柴房時的模樣,一臉畏懼,叮囑道:“那夫人可得退後點,小心別被他給傷着了。”
蘇卿言好不容易攢起的勇氣又給他吓跑了,扯着旁邊的丫鬟小聲問了句:“聶天他,長得很壯嗎?”
丫鬟覺得夫人的腦子真是被撞壞了,當初不就是夫人成天誇聶天身材好、肌肉結實,心心念念要把他給收服,怎麽現在連的模樣都不記得了,于是也捂着嘴小聲回道:“壯啊,一頓能吃三碗飯呢。”
蘇卿言很想扶額感嘆,魏将軍穿到個閹人身上也就算了,為何閹人都這麽可怕。幹嘛就不能選個瘦弱點的人上,比如這個什麽蓮軒也好啊。
她邊想邊忍不住往旁邊瞥,惹得那唇紅齒白的貌美小厮,以為夫人是找他求援,連忙挺直單薄的胸脯,大步擋在她面前道:“夫人莫怕,這院子裏都是咱們的人,諒那聶雲也不敢對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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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着呢,管家已經拉開了門闩上的鎖鏈,蘇卿言聽見裏面響起的腳步聲,想起魏鈞那張臉,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旁邊的蓮軒覺得是時候表現男子氣概了,垂在袖子裏的手挨過去,将蘇卿言的手一抓,臉貼過去道:“夫人放心,蓮軒會保護你。”
魏鈞走出柴房看見的就是這一幕,滿肚子的火立即找到了出口,攥着拳就沖到了兩人身邊。
管家吓得大喊一聲:“護住夫人!”可旁邊的護院剛圍上來,就看見聶天竟不是奔着夫人去的,而是又狠又準地出手鉗住了蓮軒的手腕,然後用力往旁邊一甩,竟直接把蓮軒給抛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聽到清晰的骨頭碎裂的聲音,若不是夫人及時大喊了一聲,蓮軒那只手只怕就廢了。
然後聶天擡起蓄滿怒氣的眸子,對夫人狠狠道:“你讓他碰你的手了?”
管家這才反應過來,邊指揮護院去把聶天重綁起來,邊大聲呵斥道:“聶天你可真是不識擡舉,夫人心軟放你條生路,你還敢如此放肆!”
他尋思着,這蓮軒是夫人身邊最受寵的小厮,現在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夫人必定心疼,只怕一氣之下,這聶天的命都保不住,還是先綁起來,早些夫人面前讨個好處。
誰知聶天站直冷哼,目光往旁邊一掃,那股驟然而生的煞氣,竟吓得幾個護院不敢上前。管家氣得不行,正怒罵着讓他們快上,蘇卿言終于緩過勁來,開口喝道:“住手,誰讓你們綁他的!”
管家徹底愣住,一時竟猜不透夫人的心思。那群護院則暗自松了口氣,也不知為何,明明是早已熟悉之人,今天卻看起來令人無端膽寒,還是莫要他比較招惹的好。
這時,躺在地上的蓮軒疼得全身都是汗,漂亮的臉蛋扭曲起來,凄厲地哭喊道:“夫人,你可要幫小的出頭啊。”
以往他這麽一撒嬌,夫人便會憐愛不已,什麽都能允了他,那惡徒把他害得這麽慘,可一定不能輕饒了他。
于是所有人都盯着夫人走到聶天身邊,瞅見聶天那副表情,管家忙對旁邊的護院使了個眼色,護院們暗自握緊了木棍,然後就看見一向嚣張驕縱的夫人,小媳婦似的垂着下巴,扯住聶雲的袖子道“那個,根本不是我做的,你應該知道的吧。”
魏鈞自然知道她在說什麽,斜斜瞪了她一眼,然後當着衆人拉起她的手腕,一言不發,徑直就往房裏走。
衆人被驚得目瞪口呆,竟不知該不該去攔。
蓮軒躺在地上,絕望地握着手腕不斷哀嚎,可夫人就這麽被聶天拉着從他身邊走過,只回頭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小聲道:“帶他去包紮一下吧。”然後被猛地往前一扯,再也不敢回頭。
管家撓了撓頭,實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要知道不過在一天前,夫人還對蓮軒千依百順,寵的跟什麽似的。而聶天向來對夫人沒什麽好臉色,讓夫人氣得讓他們好好教訓他,所以自己才有膽子動了最狠的私刑。
怎麽這才兩天,突然就掉了個個呢。
想來想去,勉強找出個解釋:大概夫人摔了後口味變了,突然迷上了太監……
另一邊,蘇卿言被魏鈞一路拽進了房,看着他将門直接甩上,高大的身子将自己壓在牆上,剛準備害怕,突然想起來:他好像也不能對自己做什麽了?
這麽想着,又覺得有點同情,目光忍不住往下繞,試探地問:“你……那裏,還好吧?”
魏鈞本就對這事無比懊惱,這時還被她刻意提起,氣得低頭就壓上她的唇,這次再不收斂,舌尖橫沖直撞進去,發了狠地又咬又啃,直到小太後被親得氣喘籲籲,眼眸都蒙上層霧氣,才總算順下這口氣,用牙齒蹭着她的下巴道:“太後信不信,臣就算被閹了,也照樣能讓你欲.仙.欲.死”
蘇卿言被他說的脖子都紅了,用手背遮住被親腫了的唇,憤憤控訴道:“魏将軍,咱們來是辦正事的!”
她哪知道,魏鈞心裏的正事就是把她給辦了,誰知運氣不好,竟撞到這麽個身子,于是眯起眼“你要敢跟那男人不清不楚,我就去把他也廢了。”
蘇卿言一陣無語,要不是現在被壓制的人是她,真想為他獻上贊揚:魏将軍連用太監的身子都能這麽霸氣十足,不愧是統帥千軍的人物。
可眼前的人還像頭出欄的猛虎,令她決定先讓他馴服下來,于是按着他的胸口道:“咱們先坐下好好商量現在發生的事,至于其他什麽人,跟我一點關系也沒,哪會有什麽不清不楚可言。”
這話極大地安撫了魏将軍那顆躁動的心,總算放松了鉗制,還是不甘心地在她唇上又厮磨一陣,然後才拉着她的手坐下,開始慢慢理清線索:“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以蘇卿言的身份比他知道的事自然要多些,她立即答道:“州定遠縣,離京城至少有上千公裏。”
魏鈞皺眉,“你說我們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太上皇就算失蹤,也不會跑到這麽個千裏之外的小城來。”
蘇卿言想了想,将自己方才問到的事全說了一遍,魏鈞越聽越覺得迷惑,這樣一個商賈之家,以他所知的訊息,根本不可能和太上皇,甚至和京城扯上任何關系,那鏡子究竟為何要帶他們來這裏,手叩着桌案沉吟一番,又問道:“你知道現在是什麽年份嗎?”
蘇卿言被他提醒,才發現自己錯過了一樣十分重要的事,她剛才被魏将軍被閹的事給震驚到,竟忘了去問現在所在的年份。
根據前幾次的經驗,她回到了三天前的将軍府,而魏鈞更是不知去到了哪個時候。
這一次,他們到了不同的地方,換了不同的身份,自然不可能還是在原本那個時代。
于是蘇卿言走出門,招來了個小厮問話,那小厮對夫人突然問這個感到十分不解,還是一臉恭敬地答道:“今日是昭啓十三年,二月初七。”
蘇卿言聽得一臉震驚,然後恍惚地走回來,将門關好,對着坐在桌案旁的魏鈞苦笑着道:“現在是昭啓十三年,太上皇登基的前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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