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現在是昭啓十三年, 太上皇登基的前兩年!”

魏鈞聽見這句話,頓時也大驚失色, 縱然他早預料到這應該不是他們所在的時代, 卻沒想到,竟會回到這麽早的時間。

他垂眸想了許久, 才對蘇卿言道:“也許那鏡子帶我們來這裏,是想我們發現一件很關鍵的事, 或是一個很關鍵的人, 只有解開這個謎團,才能找到和太上皇有關的線索。”

蘇卿言聽得頭疼不已, 她天生就是怕麻煩的人, 如今被稀裏糊塗帶到這個鏡子裏, 還得面對如此複雜的局面, 簡直想就這麽睡死過去,于是無力地托着腮道:“那魏将軍覺得,可能是什麽關鍵的人和事呢?”

魏鈞瞥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道:“無需太急,既然這鏡子帶我們來這裏,說明必定會有些不尋常的事發生,只要還未醒來, 便還有時間去找出端倪。”

蘇卿言想了想, 反正現在想走也不知該怎麽走,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好像也沒有其他法子, 于是站起道:“那我先讓他們給你準備間房吧,總不能讓你魏大将軍再去睡柴房。”

魏鈞劍眉一挑:“怎麽我不是和夫人睡一間房嗎?”

蘇卿言斜眼瞪過去,義正言辭道:“那怎麽行,你的身份不過是個護院,哪能随便進夫人住的主院。”

魏鈞傾身過去道:“我聽說,夫人早就觊觎我的身子,想讓我去陪床。怎麽,我現在從了,你反而不願了。”

蘇卿言将下巴一擡:“就算觊觎,也觊觎以前那個聶天,可不是你魏将軍。”

她說出口,才發覺這句話的內涵豐富,頓時有些後悔。

果然魏鈞瞪起眼,又被她給戳中傷口,陰測測地道:“今晚我必定要住夫人房裏,莫非我現在都這樣了,夫人還不放心?”

誰讓這位秦夫人的風流債太多,他不在旁邊守着,還不知會不會有哪個小賤人偷偷去爬床。

蘇卿言是一百個不情願與這人睡在一間房,雖說猛虎被拔去了利齒,可那股餘威還在,總讓她覺得太不安全。但魏将軍決定要做的事,便是有巨石攔路也不會更改,她努力抗争了半晌,還是以認輸告終。

反正說不定到了晚上,他們就已經回到原來的身份了。

蘇卿言走出房間的時候,只得這麽安慰自己,而她身後的魏鈞,這時才有空看了眼自己身上,發現竟穿着一身破爛的粗布衣服,皺起眉,随手拉了個下人道:“去,給我找身杭綢直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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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下人見這被打進柴房的護院竟敢支使自己,梗着脖子正想罵回去,走在前面的夫人已經回頭,懶懶擡手吩咐道:“他說什麽就去辦,以後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這一句話,令那下人驚得張口結舌,硬把那罵句給咽下去。忙躬着身子,唯唯諾諾地應下來,再看聶天姿态倨傲,比起以前竟像換了個人似的,心中暗道:看來這是把夫人給徹底搞定了啊,可他不是已經被閹了嗎,真牛!

管家正好經過看見這一幕,立即吓得縮回身子,捶着手心想:這下可完了,聶天怎麽突然就得了寵,還讓夫人對他言聽計從,只怕等他緩過勁來,想起究竟是誰害他成了閹人,自己可就要慘了。

哎,早知那次私刑,自己就不該親自出面,這下該往誰身上推好呢。

他正在扼腕不已時,魏鈞已經換了一身衣裳,陪着蘇卿言到了花廳,兩人商議了一陣,決定先将這府裏能說上話的人給叫來盤問一番,看能否發現端倪。

先被叫來的就是管家,蘇卿言對他最熟悉,問話也較輕松,可不知為何,管家回話時目光十分猶疑,似乎在躲避懼怕什麽。

等他離開後,她便好奇地對魏鈞發問時,那人笑着道:“夫人怎麽不想想,我和之前的身份天差地別,他害我變成閹人,不怕倒是出了奇。”

蘇卿言若有所思地點頭,然後便想着:這下人可真不好做,明明是夫人下令把聶天給閹了,結果主子一個變臉,遭殃的還是動手的下人,這時又聽魏鈞道:“不過他既然如此怕我,也算是一件好事,說不定能為我們所用”

他在軍中多年,也熟知不少審訊的手段,而管家是對宅院上下最了如指掌之人,如果從這管家身上入手,想必能有些意外收獲。

蘇卿言大致猜出他的想法,眼看着時間已經到了晌午,懶懶伸着胳膊道:“先用了膳再說吧。”

魏鈞知她最吃不得苦,便吩咐廚房做了飯菜端過來,兩人就在廳裏邊吃邊聊。

于是,府裏經過的下人都覺得奇怪,這聶天之前不是抵死不從,連被閹割那天還破口大罵,怎麽突然就和夫人又說又笑了呢。

而那位無辜被折斷骨頭的蓮軒,更是氣得将自己關在房裏,深閨怨婦般咬着帕子流了許多淚,怎麽也接受不了自己被個太監奪走寵愛的事實。

蘇卿言卻不知府裏各種暗湧的揣測,她和魏鈞用完了飯,便用帕子抹着嘴問:“下面該問誰呢?”

魏鈞見她心不在焉的,嘴角的油漬都未抹淨,傾身過去替她擦拭着道:“就府裏的兩位姨娘吧。”

蘇卿言自成年以來,就沒被別人給擦過嘴,這時怪不好意思地轉頭,道:“我可以自己來。”

魏鈞笑着将帕子放下道:“我現在的身份可是男寵,自然要賣力點,晚上才能留下來。”

蘇卿言瞪他一眼,眸間流轉的全是嗔意,魏鈞看的有些發怔,正在心猿意馬時,突然聽見院子裏傳來管家的大聲喝斥聲。

兩人對看一眼,默契地走出去看,誰知等看清院子裏低頭站着那人,兩人同時大吃一驚,未想到竟會在這裏撞見他。

謝雲舟穿着一身的青衫,垂着頭,攥着拳站在院子中央。他這時才不過十六,身形較八年後削瘦的多,身上的衣裳已經被洗白還打着補丁,但從始終挺直的背脊,還是看得出不服輸的文人風骨。

算算時間,他那時剛剛考過鄉試,因家境貧寒,正在籌備去參加會試的盤纏。

管家正站在他旁邊,他被方才的事憋了一肚子火,見罵不走他,氣得搶過護院手裏的鞭子,一鞭子抽過去,謝雲舟卻不躲不避,只咬牙阖上了眼,竟是要挨下這一鞭子。

“住手!”蘇卿言想也不想就大步過去阻攔,管家那鞭子一偏,甩的旁邊的地上泥土飛揚。

蘇卿言瞪起眼,擺出主母的架勢道:“是什麽事?要當衆在這裏打人。”

管家覺得今日一定是他流年不利,怎麽夫人摔了一跤,性情就全轉變了呢。于是擦了擦汗,走過去對蘇卿言附耳說了一段話,聽得她十分無語。

原來謝雲舟的親哥在瞿府做工,前幾日摔傷了腿,謝家實在出不起治病的錢,便讓謝雲舟來求翟府預支工錢醫治。誰知秦夫人看中謝雲舟的容貌,讓管家将錢壓着,除非他願意做自己的入幕之賓,不然絕不會出一個子兒。

她不給,謝雲舟便一次次來要,次次就這麽不卑不亢地站着,任打任罵,卻絕不退讓一步。

蘇卿言聽完,只覺得這秦夫人實在夠厲害,也不知哪來的精力夜夜笙歌,連門前路過的都不放過。幸好她穿過來了,不然謝雲舟還不知要受多少委屈,才能要到給哥哥治病的錢。

于是她用眼神示意管家先把鞭子放下,走到謝雲舟面前柔聲道:“沒事了,你哥哥治病要多少錢,跟着管事去拿錢吧。”

謝雲舟擡頭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垂眸倔強道:“夫人所求,恕雲舟無能。”

蘇卿言十分無奈,只怪這秦夫人實在劣跡斑斑,難怪他不信她,于是擺出一臉真誠的表情道:“令兄是在翟府做工時受的傷,這銀子是我們該出的,無需任何回報。”

見謝雲舟仍是一臉狐疑,對管家招了招手道:“帶這位公子去領錢,他需要多少就給他多少,然後就讓他回去吧。”

管家看的目瞪口呆,實在不懂,夫人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啊?

可既然夫人開了口,也只得照樣去辦,連忙換了副面孔,對謝雲舟恭敬道:“謝公子,方才是小的冒犯了,職責所在,您可千萬別忘心裏去。”

謝雲舟點了點頭,态度并未帶一絲報複的輕慢,然後轉身對蘇卿言重重一禮,便跟着管家往賬房走去。

蘇卿言看着他背影想,這人果然從小就有不驕不躁的大将之風,難怪能在短短幾年直上青雲,從寒門學子,變成國之宰臣。

這時,突然感覺身後陰風陣陣,這才想起,她急着幫謝雲舟出頭,竟把魏鈞給忘了。

怯怯地回頭,看見魏鈞抱着胸,冷着臉大步就往房裏走,蘇卿言琢磨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還是默默跟進去,剛進門就被拽着胳膊壓在了床上。

魏鈞将臉壓下來,語帶譏諷道:“太後別忘了,現在在他眼裏,你可是風騷惡毒的秦夫人。太後都已經如此模樣了,還想動什麽心思呢呢?”

蘇卿言被他壓得難受,下巴一擡瞪眼道:“那魏将軍都這樣了,還想動什麽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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