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拐人
當今武林可謂是個“太平盛世”。自從幾十年前魔教內亂分崩離析正道勾心鬥角被朝廷橫插一杠整得元氣大傷,黑白兩道很默契地達成了互不幹涉和平共處的共識,各自窩着休養生息。而休養了幾十年,當年的損傷基本都彌補回來了,而且由于當年最大的幾個勢力受創最重,削弱了掌控力,不少旁的門派如雨後春筍般崛起。或許是過慣了閑散日子,又或許是深刻領會了“槍打出頭鳥”的真理,不論是魔道還是那幾個之前掌權的門派都繼續低調再低調,發展自己卻不遏制別的勢力發展,魔道也懶了跟正道争的心思,安安穩穩地窩在自己勢力範圍,沒事兒不出來溜達,有事兒出來溜達也事先打好招呼。所以現在的武林,不止“太平”,還“百花齊放”,十分和諧熱鬧。
楚州林府,就是新崛起的“百花”之一。
林府發跡于使得一手好槍法的林老爺。
據說林老爺師承當年浮屠山七聖之一的槍聖,出師後在武林盟任職了一段時間後脫離歸家發展起自己的家族,還真讓林府在武林中占下了一席之地。林老爺育有兩子,老大林禦如今年方二十四,承下林老爺一身武學,又幫着父親處理事務,已隐隐有林家家主之姿。老二林宇,雙十年華,也承得老父的俠義風流,為人豪爽大氣,由于不用繼承家業,比大哥多了分放浪少了分溫雅,卻也不會讓人感到不适,外人尤其是江湖客反而很是欣賞他率直仗義的脾氣,就連林府本家的人,上到老一輩的林老爺林家主母下到普通婢女仆從,對自家的二少爺也是喜愛得很,只除了一點——這林二少爺的審美觀實在是有異于常人。
每次有不甚相熟的客人到林府作客,偶爾會看到幾個容貌被毀的下人,或是後天損傷或是天生口眼歪斜,總之就是放外面當乞丐也會被嫌棄的,一問之下知道那是二少爺的人,都紛紛感慨二少爺果真如傳聞中一般不拘一格、仁義雙全。這時候內至林府的主人或下人外至與林府有較深交情尤其是熟悉林二少爺的,只得無奈陪笑一下匆忙岔開話題,只因他們都知道,這哪裏是什麽仁慈,分明就是自家/林家二少爺的毛病!
連林老爺林夫人都特別納悶,你說明明都是一對爹媽,怎麽大兒子林禦的審美觀好好的,就這小兒子長岔了呢?別人覺得俊俏嬌美的,在二少爺眼中都是歪瓜裂棗;那些人家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的,在他的眼裏反而是絕世天仙,這都是怎麽回事兒!
最早發現林宇審美觀奇特的,就是他的大哥林禦,畢竟兩兄弟年紀相差不大,小時候時常一起學習玩耍。某次年方十三的林禦帶着九歲的弟弟去逛市集,剛好碰見一個長相嬌美的女孩子,便跟弟弟咬耳朵說那姑娘真好看,哪兒知林宇眼睛一瞄嘴角一撇說這麽醜哪裏好看了?林禦初時驚訝弟弟這麽小眼界就那麽高,又點了幾個女子兼男子後逐漸發現不對了,随手一指窩路邊行乞的那半邊臉被燒傷的小兒問這個呢,林宇眼睛一亮說唉真不錯!于是林禦黑線了……之後禀明父母,吓得兩老心肝一顫,試了幾回,不得不承認這小兒子的審美觀真的是跟常人完全不一樣——甚至完全相悖!在幾次三番引導無果後,他們也只能嘆氣随他了……畢竟,也就是審美觀差了些,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事兒何苦計較不是……
若他們知道放縱的後果會是府裏養了一院子的容貌奇特的人,估計當初怎麽着也得将他的審美觀扭過來!可現在他們怎麽哭也沒辦法了……随着二少爺慢慢長大,二少爺從府外帶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從孤兒鳏夫寡婦到落魄江湖客都有,有些留了些時日便離開,更多卻是已無栖身之地的,最後都留在府內當差。饒是自小沒少跟着老爹跑江湖的林禦,對着那些人也覺得鴨梨山大,只得成人之美(實際上是眼不見為淨)地将人全都安排到二少爺院子裏,并放話給自家弟弟,以後領了人進來到他那邊報備一下剩下的自行安排便可,畢竟他知道弟弟只是審美觀有些問題,腦袋還是清明的,不會輕易帶些來歷不明的人入府。只一點,是家裏其他人逼着林宇妥協的,就是到其他府裏或者主要負責接待的幾位侍從婢女必須由他們給他挑,并且拒絕反對抗議,除非他們主動撤換不然他不能找任何緣由趕人或換人。林宇委委屈屈地答應了,只每次看見那幾位侍從婢女都一臉哀怨并總讓他們有事再找沒事別出現在他的面前省得污了他的眼,使得那幾位原本自認長相很不錯的侍從婢女無時無刻不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不過且不說外人如何評價,單說院裏被林二少爺“撿”回來的人,對林二少爺除了感激就是敬愛。無論是天生醜陋還是後天被毀容,他們在外面都遭受過太多白眼太多欺負,現在不僅有了安身之所,還有人一直對自己說“容貌不錯/長得真好”,不論林二少爺的審美觀異常,只要有這麽一句肯定的話就是對他們大大的鼓舞,讓他們看見了活着的希望與幸福。于是他們自然也投桃報李,對林二少爺付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忠誠。
至于林二少爺林宇,在“衆美”的環繞之下,對于那幾個“有礙觀賞”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時常出去游歷偶爾撿個“美人”回來充實自己的“後宮”,日子過得相當滋潤。
時值梅雨紛紛的四月。
道旁綠蔭蒙上一層新雨後更添翠色,路上石子洗去塵色,顯露出點點原石的璀璨。
一輛馬車轱辘而過。車前手執辔頭的人頭戴鬥笠,邊上圍有一層黑色薄紗,自然垂下随風輕動,剛好遮過面容。
他身後的烏木車廂光滑亮麗,細微的熏香從半開的車窗傳出,若是有人從旁經過,必定會感嘆:不知哪家的貴公子又借雨出游——自然,前提是從旁邊經過的人有空閑留意到道上這馬車還有心思揣摩。
對于渾身帶傷還在河裏漂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掙紮上岸還得抓緊時間離開的石透,就沒那麽多的心思了。看見馬車的剎那首先浮起的念頭是礙事,眉頭一皺擦着馬頭直接跨越而過。
身法之快連驅馬的人都愣了愣,手上馬鞭甫一揚起人已飄出十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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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充滿興味的聲音從車廂內傳來,垂下的簾子被一把扇子挑起複又落下。
“翟勁,追。”
“少爺?”車夫望着那竄入另一邊林子的人,不解。
“唔,算了。”簾子再次被挑起,裏面的人探出身子往外一望,随即跳出,腳尖輕點掠出丈遠,徒留帶笑的聲音:“你留在這兒,少爺我要去看熱鬧!”
“诶!少爺!!”要挽留已來不及,在少爺的命令和少爺的安危兩者間徘徊了一下,決定還是遵照命令留守原地。
反正,以少爺的身法,打不過還能跑,跑不過也該能挪出時間喚人幫忙的。每次出門少爺身上總有大少爺硬塞給他的通訊煙火,不畏雨天,除非在江河裏面,否則都能用。
當然,這不是翟勁放心的真正原因。他剛才看見少爺走後,暗處随行的那些人也跟過去了,所以他安安心心地在這邊守着就好。
唔……還得事先準備好幹淨的衣物。畢竟下雨日子,出去一趟總免不了弄污衣裳,身上濕了不及時換掉很容易生病的。
且說那從馬車裏追出去的人。他瞅準方向一路踩着草葉枝幹,不久後就聽見前面傳來刀劍相擊的铿锵聲。
他止步,翻身躍上一旁大樹的樹冠上,矮下身形,饒有興致地看下面兩撥人你來我往。
說兩撥人其實不大恰當,實際上也就五個人,四對一,那個一還很明顯有傷在身,衣服盡是濃淡不一的紅色,血腥味濃得飄到他這邊來了,只是動作尚算流暢,偶爾還能趁隙反擊一二。而另一邊的四個一身黑,也虧得這林子不算茂密,雖則陰天好歹有陽光,這黑的隐匿效果不明顯,映着雨後新綠反倒更顯眼,只是看他們身姿矯健動作利索,除了剛被敵人紮出和劃出的傷痕明顯沒其他傷處,真真是将“群毆”和“趁人之危”這兩個詞執行得徹底。
那人蹲在樹杈上,随手摘下一片葉子,拈在指間把玩,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下面的戰局。
浸滿水的衣裳黏在身上,石透只覺着了一身鐵甲般笨重。在河裏游了一夜耗費力氣本來就多,加之他原本就重傷在身,還得用內力死死壓住體內的毒,還能格擋四方八面來的攻擊沒被亂劍刺死,他都覺得自己命大,更加不敢大意了。
——既然河裏昏迷沒能要了他的命,那無論如何他都要殺出一條路去!天都能抗過去了,區區人禍闖不過,回去後只會被門內衆多師兄弟恥笑。
然而身上的傷加上毒,兼之下雨,意志再堅定的人也難免氣力不支。
眼看石透膝蓋驀然發軟腳步踉跄下躲不開已近喉邊的劍刃,那劍卻被一股大力撞開,尖刃一偏已離開目标。下一瞬圍攻的幾人均被一抹細小影子抹了脖子,瞪着眼睛直挺挺往後倒去。
石透一愣,知是有外人,收招提劍,平複呼吸間謹慎地打量四周。
“嘿,警覺性不錯。”嗓音清亮,帶有年輕人的意氣風發。
人随聲落。
石透只見來人一身淺色紫羅蘭衣裳,手執玉骨紙扇,腰配寬帶,頭戴玉冠,膚如白玉,眉若遠山,眼似桃花,朱唇一挑盡是一派勾人風采。
“……在下感謝公子相救。”頗有被閃瞎眼感覺的石透微微低頭,壓下心中異樣情緒,沉聲道謝。看衣飾便知出身不低,稱一聲“公子”還是使得的。
來人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臉看,直看得他差點兒壓不住心頭火,才說:“兄臺,既然本公子救了你,那你是不是該有些表示?”
見過挾恩圖報的,沒見過這麽明晃晃挾恩圖報的。偏偏還不覺厭惡,反倒因他的直率而掉下一些戒心。
“……公子想如何?”
扇子“唰”一聲展開随意扇了扇,兩片桃花微微一眯,視線從頭到腳溜過一遍又回到他刻意垂首遮掩的臉上,眼內精光更甚。
“本公子見兄臺重傷在身,又被人一路追殺的樣子,不若先随本公子回去療傷再作打算?不是我自誇,府上神丹妙藥沒有,上好療傷藥解□□還是用得的。”
石透看看手中提着的劍,思索半晌,點頭。
“那在下就叨擾了。”
“哈,兄臺爽快!”那人舒手一肅,“請。”率先舉步離開。
石透還劍入鞘,看一眼那四個死不瞑目的殺手,臉色沉沉地轉頭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三次元太虐,所以我決定來虐讀者了。【好吧其實這裏會有讀者這種生物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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