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所謂門派

言硯端着空的藥碗出去了,看見齊昭站在屋檐下,還不時地從窗戶口瞄着屋內的情況。

“錢花光了?知道回來了?”言硯冷不防地開口。

齊昭吓了一跳,轉了個身,将自己的右手往前舉了舉,嘿嘿笑道:“師兄,看我給你買的糖水芋頭,趁熱吃!”

言硯将糖水芋頭接了過來,冷哼道:“你挺會盤算,拿了我二十兩銀子花天酒地,就拿二錢的糖水芋頭哄我開心。”

“那師兄您開心了嗎?”齊昭狗腿子似的給言硯捏了捏肩膀。

言硯不語,享受了會兒,對着院子努了努下巴:“去把雞屎掃了去。”

“得嘞!”齊昭立馬挪到一旁拿過掃帚,積極地掃了起來。

言硯坐在太師椅上眯着眼睛曬太陽,齊昭一邊掃一邊挪到言硯身邊,八卦道:“師兄,屋裏頭那誰啊?”

“病人。”言硯将一本書扣在自己臉上,明顯不想與齊昭多說。

齊昭陰陽怪氣道:“籲~病人噢,你怎麽對人家動手動腳的?”

言硯聲音從書下面傳來:“你小時候沒被我灌過藥?”

齊昭打了個冷顫,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齊昭故意胡攪蠻纏道:“你看你把人家衣服扯的…”

“我抽你我!”言硯抓起臉上的書朝齊昭砸了過去:“當誰都跟你似的,好色成性!”

齊昭輕輕一閃就躲開了,猥瑣地笑道:“別介啊,師兄,這可是咱們師父留下的光榮傳統,我不得發揚光大啊!”

“你還提那個老家夥,”言硯想起他那個不靠譜的師父就牙疼:“他能從墳裏爬出來給你撐腰嗎?”

齊昭嘿嘿笑了笑,繼續掃着地,忽然,齊昭停住了動作,匪夷所思地看向言硯:“你當年拒絕師妹不會是因為你喜歡男的吧?”

“滾!”

齊昭後怕地退了一步,驚恐地看着言硯:“你不會喜歡我吧?那你拒絕師妹是因為我了?”

“究竟是誰給你的自信呢,齊老二?”言硯攪拌着芋頭水,真誠道:“要不是看在我們一起長大的份兒上,我早将逐出師門了!”

“你快得了吧,師兄。”齊昭靠在掃帚上,翻了個白眼道:“什麽師門啊!咱們門派就你我,再加上個三年來杳無音訊的師妹,統共就仨人!你見那個門派跟咱們似的人丁稀薄啊?”

“仨人好啊,節省開支。”言硯眼睛輕眯,警告齊昭道:“我告訴你,你不許再偷拿家裏的錢了,那是我給小師妹攢的嫁妝錢!下次再犯,當心我清理門戶!”

“那師兄,我的彩禮錢呢?”齊昭立馬湊前,蹲在言硯身邊,就差身後多條狗尾巴一搖一搖的。

言硯毫不客氣道:“自力更生去吧你!”

齊昭嘟囔道:“不給我彩禮錢,你還有錢養病人啊?”

言硯斜了他一眼,看向屋內道:“你能跟他比?那可是尊財神爺。”

“哎!財神爺,您尊姓大名啊?”齊昭朝屋裏喊道。

“不知道!”

齊昭撇了撇嘴:“兇的嘞!”

“叫什麽呢?”言硯摸了摸下巴,思索道:“總不能叫財神爺吧,那太擡舉他了。”

言硯低頭看見了桌子上吃了一半的糖水芋頭,靈光一閃,随口道:“就叫糖芋兒吧。”

屋裏沒有傳來應答,言硯估計他還在生氣着,朝屋裏斜了眼,小心眼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齊昭放聲大笑起來:“這名兒好。”

言硯給糖芋兒找了一身自己的舊衣服,說是舊衣服看起來還是挺新的。

這件窄袖交領流水紋的白色長袍是他幾年前的冬日買的夏裝,原本打算夏天再穿,可夏天到了後,織女齋又多了很多好看的衣服,那件流水紋被他敷衍地穿過一次後,就擱置了起來。

畢竟言硯對自己特別好,喜歡什麽買什麽,買剩下的錢留着光大門派,或者給師妹攢着當嫁妝,所以言硯的舊衣服有很多。

言硯提着那件衣服丢給了正在閉目養神的糖芋兒:“喏,穿吧。”

糖芋兒睜開眼,戒備地看了眼言硯,然後低頭去看身上的衣服,他伸手挑剔地翻了翻,道:“我不喜歡這個顏色。”

“你連自己叫什麽都不記得了,還記得自己不喜歡什麽?”言硯抱臂,嘲笑道。

糖芋兒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羞辱:“我不穿!”

言硯拍了拍手,扭頭就走:“就這個,你愛穿不穿,穿好了就出來吃飯。”

适時,糖芋兒的肚子“咕咕”兩聲,言硯回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什麽看!”糖芋兒煩躁地把衣服往身上套。

“…什麽衣服,怎麽還兩根腰帶?”糖芋兒穿好之後,驚奇地發現還有一根緞帶,皺了皺眉,不知所措地拿着,看向言硯。

言硯靠在門沿,好笑地看他穿戴完了衣服,手指懶懶地擡了擡,指向糖芋兒的腰間。

他幸災樂禍道:“你腰上那個是發帶,手裏的那個是腰帶。”

“……”糖芋兒先是愣了愣,然後臉漲得通紅,怒斥道:“那你為何不早提醒我!”

“你态度不好,我不想提醒你。”言硯挑眉一笑,說完,就轉身出門了,也沒理會糖芋兒什麽反應。

走到吃飯的亭子裏,齊昭已經将飯菜擺上了桌:“師兄快來快來!嘗嘗我特意為你熱的飯菜。”

“……”言硯用看無賴的眼神掃了眼齊昭:“那我可得好好嘗嘗你熱的飯菜熱不熱。”

飯菜是言硯中午做的剩下的,齊昭又給回了個鍋。

“你這…熱個菜把雞蛋都熱糊了?”言硯打量着盤中黑乎乎的雞蛋,遲遲下不去筷子。

“師兄放心!”齊昭拍了拍胸脯:“這絕對不是糊了,我嘗了你炒的雞蛋,味道太寡淡了些,就添了些醬油。”

言硯承認自己做菜水平不怎麽好,也就圖個賣相,味道也算能吃,但是齊昭這是生生地把他的賣相也毀了。

言硯掃視了桌子一圈,另外兩三盤菜也不知道齊昭加了什麽,言硯嘆了口氣,鄭重其事道:“你下次還是在外面吃好回來吧。”

齊昭夾了一筷子雞蛋放進嘴裏,邊吃邊道:“師兄你就是瞎講究…咧~”齊昭眉頭一擰,迅速把嘴裏的雞蛋吐了,然後往嘴裏狂扒米飯。

“難吃嗎?”言硯關心地詢問。

齊昭不住地點頭。

“那你還往菜裏亂加東西!”言硯猛然喝道,把剛走出屋門的糖芋兒吓了一跳。

齊昭似乎習以為常,嗔怪地看了眼言硯,數落道:“看你把人孩子吓得。”

齊昭和氣地沖糖芋兒招了招手:“快過來,就等你了。”

糖芋兒走了過來,言硯和齊昭眼睛不約而同地一亮,要不怎麽說人靠衣裳馬靠鞍。

糖芋兒身量矮了言硯大半頭,穿上這件衣服正合适,腰帶被随意地打了個結,頭發用發帶松松垮垮地綁了個中馬尾,碎發在走動間随意地飄着,整個人顯出幾分落拓不羁的幹練,由于年紀不大,幹練中還帶着些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齊昭放下筷子,肆無忌憚地打量着糖芋兒,感慨道:“這小模樣兒還真不錯!”

言硯還沒有出口譏诮他幾句,糖芋兒就已經被齊昭的目光看得不耐煩了:“看什麽看!”

齊昭無措地看了言硯一眼,你怎麽沒說這小孩兒脾氣這麽大!

言硯給了他一個自作自受的眼神。

說完,糖芋兒重重地坐下,狠狠地瞪了齊昭一眼,拿起筷子毫不客氣地開始夾菜吃飯,許是他吃得太專注了,沒注意到言硯和齊昭朝他投來訝然的目光。

看他吃得這麽香,言硯心想,這再餓也不能饑不擇食啊。

齊昭也懷疑地重新挑起一根菜放進嘴裏,然後迅速“呸”地吐了出來。

糖芋兒擡頭将擋住自己眼睛的頭發撥開,就看見齊昭和言硯還是看着他,頓時就撂筷子不樂意了:“還看!”

“味道怎麽樣?”言硯關切地詢問。

齊昭也睜大了一雙帶着希望的眼睛,快說好吃!

糖芋兒愣了下,随及冷哼了聲,道:“不怎麽樣,難吃!”

齊昭:“……”紮心了。

言硯幸災樂禍地看了眼齊昭,問糖芋兒:“那你還吃?”

糖芋兒哼道:“吃東西不就是為了餓不死?既然如此,好不好吃重要嗎?”

言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糖芋兒,高!境界真高!

齊昭樂呵呵地靠近糖芋兒,伸手想友好地拍拍他:“你是第一個面不改色吃…噢!”

糖芋兒不耐煩地拍開了齊昭伸過來的手,一臉嫌棄。

齊昭捂住了自己被打紅的手,不可思議地看了糖芋兒半晌,終于知道向來見錢眼開的師兄對自己的病人為何這種态度了。

這小子不僅說話不中聽,還愛打人!

齊昭眼淚汪汪地看着言硯,可憐兮兮道:“師兄~他打我~”

“慣的他!”言硯白了糖芋兒一眼,對齊昭道:“要不是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呵!”

糖芋兒給言硯翻了個白眼,繼續自己吃自己的。

吃飯時,言硯和齊昭不知道為何說到了自己家丢的那只雞。

言硯語氣肯定道:“我們家的雞肯定是老王頭他兒子偷的。”

齊昭切了一聲,道:“明明是你忘關雞籠,蘆花才自個兒跑的,還賴別人!”

言硯據理力争,不容置疑道:“我昨天回來時,在他家後門口看見了一堆雞毛兒,跟我們家蘆花的毛色一模一樣。”

“你快得了吧。”齊昭嘴裏塞着飯,含糊不清道:“蘆花雞都長那樣兒,再說了,他家隔壁李大娘家就有雞,幹嗎舍近求遠偷我們的?”

言硯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道:“他兒子嫉妒我呗。”

“啊,人家嫉妒你懸壺濟世,醫者仁心,金玉良言,卓爾不群,遺世獨立啊?”齊昭嘲諷他道。

“雖然你說的是實話。”言硯語氣誠懇道:“但他真不是因為這些嫉妒我。”

“那什麽?”齊昭随口問。

言硯托着下巴道:“老王頭他兒子喜歡金家姑娘,但那姑娘喜歡我,所以他因愛生恨,吃了我們家蘆花。”

齊昭覺得很荒謬,但師兄的邏輯又很正确,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不是,金家姑娘為何喜歡你啊?”

言硯夾了口還看得過去的菜,悠悠道:“自然是因為我懸壺濟世,醫者仁心,金玉良言,卓爾不群,還有遺世獨立啊。”

“……”齊昭覺得自己臉皮還是不如自家師兄,心悅誠服道:“師兄所言甚是。”

言硯和齊昭從天南扯到地北,從村東頭扯到村西頭,整個吃飯途中,嘴皮子就沒合上過。

糖芋兒剛醒過來,已經在自己的認知世界裏同意了男人也可以這麽八卦兼廢話了,但是言硯和齊昭實在太能說了,他不滿地看了二人一眼。

“師兄!”齊昭義正言辭地指了指糖芋兒,躲到言硯身後道:“他瞪我們。”

言硯瞥了眼面色不悅的糖芋兒,不以為意道:“不愛聽啊?不愛聽就出去。”

糖芋兒哼了聲,站起來走出了亭子。

吃完飯,齊昭和言硯猜丁殼贏了,言硯去刷碗,齊昭愉悅地蹦出了亭子,剛走出來,齊昭就覺得後腦門生風,連忙低頭回身看到了正握拳打過來的糖芋兒。

齊昭側身,握住了糖芋兒的手腕,納悶兒道:“你幹嗎?”

糖芋兒眼神冷冽,一個高擡腿踢開了齊昭禁锢着自己手腕的手,齊昭只好嚴陣以待。

不得不說,糖芋兒身法靈活,出手果斷迅速,身體各部位配合得恰到好處,就像一個無懈可擊的兵器,無情又鋒利。

齊昭最終不敵,後退了兩步,剛一擡頭,糖芋兒的拳頭就到了眼前,齊昭眼睛猛地瞪大,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兒,心裏哀嚎着什麽仇什麽怨啊這是。

不過糖芋兒及時收手了,齊昭耳邊響起某人毫無溫度的聲音:“不打你。”

齊昭回過神來,糖芋兒已經收起了渾身的淩厲,打量着他,寡淡地評價道:“你武功不錯。”

“用你說啊!”齊昭惱羞成怒地推了糖芋兒一把,輸給一個孩子當真難看,幸好沒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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