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苗疆蠱毒

糖芋兒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言硯坐在一邊兒嗑瓜子,馬上直挺挺地坐了起來,防賊似的看着言硯。

言硯看他醒了,将手裏的瓜子放回盤子裏,摸了摸桌子上的藥碗,還是溫的,就端着走了過去,遞給糖芋兒:“藥。”

糖芋兒沒跑成,還被告知中了毒,心氣兒愈發不順,拂手就将藥碗打翻了:“不喝!”

“哐當”一聲,藥碗摔在地上碎得稀巴爛,藥汁濺了言硯一腳。

言硯眯眼看着他,道:“你不懂禮數嗎?”

糖芋兒直視着他,冷哼道:“你懂?”

“別人給你東西要說謝謝,讓別人不高興了要說對不起。”言硯眼睛似笑非笑地彎着:“別讓人覺得你有娘生沒娘養。”

“你才有娘生沒娘養!”糖芋兒不甘示弱地反駁道。

聞言,言硯突然斂起笑意,出其不意地伸手按住了糖芋兒的肩膀,唇角噙着三分笑意,眼裏卻沒有一絲溫度:“我告訴你,在這裏沒人慣的你脾氣,我不管你以前是天皇老子也好,地藏菩薩也罷,在我這兒,你要想過得舒服點,就将你那臭脾氣給我收斂起來。”

糖芋兒使勁拍開言硯按住自己肩膀的手,眼神銳利:“你脾氣也沒好到哪裏去!”

“呵!”言硯雙手背後,偷偷揉了揉被拍疼的手背,皮笑肉不笑:“這是我的地盤兒,我能給自己負責,我自然愛怎樣就怎樣,你呢?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就你這臭脾氣往街上一站就是被群毆的命,到時候,你武功多高都沒用!螞蟻吞象聽說過嗎?”

糖芋兒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了,倔強地将臉別向一邊。

言硯看他一副吃癟的樣子,心裏的火氣小了些,卻仍是不解氣:“我估計啊,你家裏人就是因為你脾氣太差才不來看你的,說不定呢,他們都沒打算接你回去,雖然像模像樣找人給你醫治外傷,但實際上啊,巴不得你毒發身亡呢!”

糖芋兒沒有吭聲,垂下來的頭發擋住了他半張臉,言硯也懶得理他,過完了嘴瘾後就去廚房給糖芋兒重新煎藥了,雖然說對這毒他暫時一籌莫展,可畢竟外傷也得治。

但是!等言硯再回屋時發現,糖芋兒又不見了。

言硯只好出去再找,最後在離家沒多遠的地方把他拎了回來,不顧糖芋兒氣急敗壞地大喊大叫,言硯将他捆着丢到了屋裏去熱藥。

等又一次回屋時,沒錯,地上只剩下一根繩子,糖芋兒早就沒了蹤影。

言硯強忍怒氣地再去找,再次把糖芋兒給逮住了,這次沒等回到家,糖芋兒直接在半途中又跑了。

這鬧來鬧去的,折騰了一天,等到月上枝頭,言硯終于将糖芋兒又給綁了回來。

糖芋兒憤憤然地看着言硯,使勁地掙紮着身上的繩子。

“你傷口已經裂了,你要不想失血過多而死就給我老實點!”言硯嫌棄地将他丢在地上,沒好氣地警告道。

糖芋兒逃跑了一天,能藏的地方都藏了,身上髒兮兮的,盡是沙土與泥污,反觀言硯,同樣奔波了一天,從都到腳還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樣子。

糖芋兒上半身被捆得嚴嚴實實的,在地上不停地翻騰着,兩條腿亂撲騰,鞋底的泥土雜物在空中彈了起來了,差點擲到言硯。

言硯忍無可忍,提高音量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糖芋兒不甘示弱道:“我要走!”

“你中毒了,會死的那種!”言硯加重語氣,無奈地看着他。

“我一刻也不想呆在這兒!”糖芋兒坐在地上,擡頭恨恨地看着言硯:“天下又不是只有你會解毒,只要能離開,我總會找到辦法的!”

“那你可真厲害!”言硯一邊翻白眼一邊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糖芋兒又開始撲騰,言硯将他推得遠了點兒:“你給我老實點!”

糖芋兒被推得橫着打了個滾兒,他艱難地擡頭看向言硯,氣得胸口起伏不定,在屋裏不停地撲騰,從屋那頭撲騰到屋這頭,從屋門口撲騰到窗戶口。

看着滿屋狼藉,言硯打開藥櫃,不知道捏了個什麽東西,徑直走向糖芋兒。

糖芋兒撲騰得頭暈,剛想歇一會兒,就被言硯捏住了下巴,被迫張開嘴巴,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一個什麽東西順着自己嗓子眼兒滑進了肚子裏。

“咳咳…咳…”糖芋兒在言硯松手後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得眼淚都出來:“你…給我…咳咳…吃的…咳咳咳咳…吃了什麽!”

“你繼續!”言硯攤了攤手,坐回到了案幾旁。

糖芋兒就又堅持不懈地開始撲騰了。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言硯拉開抽屜,看到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麽珠釵翠環了,胭脂水粉了,都是齊昭拿來哄女人的東西。

言硯随手挑了個鈴铛,他端着自己的下巴,好玩地看着一旁還在努力撲騰的糖芋兒,道:“你知道苗疆蠱毒嗎?”

糖芋兒剛好累了,就停了下來,打算歇一會兒,對言硯仍沒好氣:“什麽東西?”

“就是一種可以被人控制的蟲子,能進入人的體內,叫人生不如死。”言硯輕輕搖了搖手中的鈴铛,溫聲對糖芋兒道。

“關我什麽事!”糖芋兒煩躁道,忽然他想起了言硯剛剛給他不知道吃了什麽,他猛然瞪大眼睛:“你…你剛剛…”

“不巧得很!”言硯溫柔可親地看着他:“剛剛給你吃的那玩意兒就是。”

言硯一邊說着,還一邊加快了自己搖鈴铛的速度:“你肚子裏那玩意兒就是被這鈴铛聲控制的,你有沒有感覺肚子不舒服呢?”

鈴铛聲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細碎而空靈,糖芋兒愕然地看着言硯手裏不停晃動的鈴铛,真的感覺肚子開始疼了起來。

他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可很快就疼得在地上打滾:“你卑鄙!你給我下毒!”

“那是蠱。”言硯好心地糾正道。

糖芋兒臉色煞白,疼得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言硯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答應我別再鬧,我就收起鈴铛,如何?”

糖芋兒猛地擡起頭,咬牙切齒道:“不好!”

言硯繼續晃着手裏的鈴铛,道:“你是肚子疼得輕是吧?我告訴你,這蠱毒不會致命,它會在你肚子裏爬啊爬的,最後估計還會咬破你的肚子爬出來,那時候你死不死我可就不知道了呢。”

糖芋兒背過臉不去看他,言硯一邊将鈴铛在手裏抛來抛去,一邊還蹲在糖芋兒身邊,百無聊賴地看着他。

糖芋兒臉漲得通紅,肚子不時咕嚕咕嚕地響着,又疼又難受!

最終,糖芋兒妥協了,他憤然道:“我要方便!”

“那你還跑嗎?”言硯悠哉悠哉地問。

糖芋兒忍無可忍,吼道:“我這樣怎麽跑!”

“早說不就得了。”言硯将鈴铛收好,就把糖芋兒身上的繩子給解了。

剛一解開,糖芋兒就跟只兔子似的竄了出去,言硯還好心地提醒道:“當心別摔了。”還收拾不了你一個毛頭小子!

半個時辰過去了,糖芋兒從茅房出來了,順便去井邊打了桶水,洗了手和臉,這才步伐沉重地進了屋。

言硯還在屋裏等他,看他進來了,指了指桌子上還在冒熱氣的藥,道:“把藥喝了。”

“知道了。”糖芋兒草草地應了聲,低着頭走到了自己的床沿,低聲道:“過會兒喝。”

聞言,言硯也就不說什麽了,繼續翻看着手中的醫書。

氣氛異常安靜,等言硯把手中的書看完了一頁,糖芋兒還沒有要動的意思,言硯是真的同他鬥得沒脾氣了,語氣淡淡道:“藥涼了,還不喝嗎?”

“你放那裏吧。”糖芋兒頭低着,垂下的頭發擋住了他半個側臉,他語調平平:“我一會兒喝。”

“随便你吧。”言硯活動了下胳膊,站了起來,無所謂道:“我要去睡了。”

糖芋兒沒有應聲,言硯朝裏間走去,路過糖芋兒時,他似乎聽見了一聲鼻子抽動的聲音,他停下腳步去看糖芋兒。

糖芋兒的頭垂着,聽到言硯走了後,才擡起胳膊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又是幾聲哽咽,眼淚啪嗒啪嗒地砸到腿上,想着自己還有藥沒有喝,他緩緩下床,卻看見不遠處有一雙腳,他心裏一驚,擡頭看去,就看到言硯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糖芋兒趕忙低下頭,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案幾旁,端起藥碗一飲而盡,然後匆匆地返回床上,拉過被子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言硯是沒料到他會哭的,這小子脾氣又臭又硬,原來還會哭?不過也是,說到底他也不過才十六歲,那這麽說,自己還真是欺負他了?

嘁!就是這小子不聽話,他要是乖乖喝藥,別總想着逃跑,自己會這麽整他嗎?自找的!

不過,他剛剛看過來時,黑漆漆的眼睛濕漉漉的,眼神中帶着不安還有…委屈?言硯真的感覺有些心虛,貌似是整過頭了,算了!明日好好待他便是。

這樣想着,言硯就心安理得多了,睡得舒舒服服的,一覺睡起日上三竿!

言硯醒來時發現糖芋兒的床又空了,好小子!又給跑了!言硯怒氣沖沖地走出屋,就看見糖芋兒坐在院門口的樹杈上,左腿支在樹幹上,右腿架在左腿上,雙手枕在腦後,眼睛看着遠方,看起來挺悠閑的。

沒跑啊,言硯松了口氣,轉頭又發現院子裏還晾着一身衣服,言硯看了看,是昨日糖芋兒穿身上的那身,還會洗衣服,那可真不錯。

“哎!小子!你看見姓言那小子了嗎!”院子外傳來一聲粗聲粗氣的質問,言硯聽着這難聽的聲音,覺得有些耳熟。

言硯估摸着是對樹上的糖芋兒說的。

結果,糖芋兒連個眼神都沒給樹下的那人,直接收回目光,拒絕交流般地閉上了眼睛。

言硯很欣慰,不愧跟了他幾天,對待這麽難聽的聲音就該這态度。

門外那人揚着腦袋,怒視着糖芋兒道:“問你話呢!姓言那小子呢?”

糖芋兒不勝厭煩地将腦袋轉了個方向,仍是閉着眼,随口道:“死了。”

言硯:“……”

院外那人怔了怔:“…死…死了?”然後,那人興奮地大叫起來:“啊哈哈哈哈…惡有惡報!這小子終于死了,哈哈哈哈…”

正在這時,門“嘎吱”地開了,言硯完整無損地站在門後,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哦~說是誰呢,原來是老王頭的兒子王炯。

王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詫異道:“你…你沒死?”

“你瞎嗎?”言硯斜着眼看他。

“沒死正好!”王炯兇神惡煞地挽了挽袖子:“我今天就是來收拾你的!”

言硯靠在門沿邊上,打了個哈欠問道:“我怎麽着你了?”

“你前幾天在集市上是不是又勾搭小金?”王炯滿臉的橫肉随着情緒的起伏一颠一颠兒的。

言硯故意笑道:“我們是進行了友好的談話。”

王炯氣地蹦了起來,言硯都感覺到地在震動,王炯咬牙道:“你就仗着自己這張小白臉兒勾搭女人,跟你那花心師弟一樣,禍害人姑娘!”

“你胡說什麽!”言硯眉心動了動,冷聲道:“我師弟勾搭的都是青樓女子,哪裏有禍害好人家的姑娘!”

“你別給我胡攪蠻纏!”王炯喝道:“你們不就仗着臉好看才胡作非為的嗎?”

言硯鬧心地瞪了他一眼:“都讓你別胡說了,我明明比我師弟好看,能不能別把他跟我相提并論?”

王炯心中冒火,直接舉起了拳頭,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我揍你我!”

言硯本以為王炯還會跟他再掰扯一會兒,沒有料到他這麽不禁說,直接開打,言硯愣了下,眼看拳頭快落下來了,言硯躲閃不及,他覺得自己漂亮的臉估計是要破相兒了。

“讓開!”王炯身後傳來糖芋兒沒有情緒的聲音。

王炯停住了動作,回頭對糖芋兒不耐煩道:“哪裏來的野小子,滾一邊兒去!”

糖芋兒臉色驟冷,刀子似的目光射向王炯:“你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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