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神機妙算

言硯剛想離開,又想起了一件事,對糖芋兒語重心長道:“記住啊,你已經欠我好多錢了。”

糖芋兒看起來毫不在意,随便地點了點頭:“嗯。”

言硯心裏奇怪,這怎麽一點反應也沒有,難道是債多不壓身?

“言硯!”糖芋兒冷不丁地開口。

言硯正在沉思,被他吓了一跳,臉色又不好了:“有事就說,叫什麽叫!”

糖芋兒拿過枕側的紙包,言硯注意到這是剛剛他脫衣服時一直放在懷裏的那個紙包,糖芋兒遞給他:“燒餅。”

“……”言硯動作遲緩地接了過來,這小子被人追殺還記着幫他帶燒餅,也挺有感恩的心的嘛。

糖芋兒又補充了一句:“齊昭給你買的。”可不是我給你買的。

言硯笑問:“你給我帶回來的?”

糖芋兒一臉怨氣,不悅道:“齊昭非要我帶的。”

“他為何自己不帶?”言硯問。

糖芋兒順嘴就說了:“你傻啊,他肯定是要去…”糖芋兒住嘴了,完了,說漏嘴了。

言硯聽出了貓膩,他挑了挑眉梢:“他要去哪裏?”

糖芋兒佯做無事發生,摳着指甲道:“…你自己去問他呗。”

于是,剛睡着的齊昭就被自己師兄一腳踢醒了,竹舍裏傳來慘絕人寰的慘叫:“啊——”

次日,言硯将雨時花趕走了,糖芋兒不說跑了,每天安安靜靜地待在樹杈上,看看前院的八卦,聽聽後院的閑話,齊昭被言硯修理了一頓,也不出去鬼混了,老老實實待在家裏種菜。

言硯可算是消停了幾天,家裏的苦活累活都丢給齊昭和糖芋兒。

“齊老二,去把雞喂了。”言硯十分熟絡地對齊昭道。

齊昭正在鬥蛐蛐兒玩,聞言想都不想就拒絕了:“昨天剛喂過。”

言硯斜躺在太師椅上,嗆他道:“你怎麽不說你昨天吃過飯了,今天不用吃了?”

齊昭将裝蟋蟀的竹筒寶貝似的放好,瞪了言硯一眼,不情不願地去喂雞了。

言硯對坐在樹梢的糖芋兒道:“糖芋兒,去把雞屎掃了。”

糖芋兒正閉着眼睛休息,聽到言硯的聲音後,不滿地翻了個身,背對着言硯:“你自己怎麽不去?”

剛好齊昭拿着雞食兒出來了,言硯閑适地翹着腿,對齊昭道:“你告訴他我為什麽不用。”

齊昭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陰陽怪氣道:“因為師兄身嬌肉貴,只用負責貌美如花!嘁~”

糖芋兒還是背對着言硯,語氣堅決:“我不去!”

“噢~”言硯在袖子裏掏了掏,惋惜道:“那就可惜了。”

糖芋兒忽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鈴铛聲,他屏住呼吸認真聽了聽,還真是鈴铛聲!糖芋兒激動地轉過身,差點從樹上摔下來。

言硯手裏挂着個鈴铛,溫柔和善地看着糖芋兒。

糖芋兒心中燃起熊熊烈火,他利索地翻下樹,怒氣沖沖地拿了院子裏的掃帚,乖乖地去掃地了。

路過言硯時,糖芋兒忍不住低聲罵了句:“死言硯!”

“瞎說!”言硯神清氣朗道:“我可是神醫來着,怎麽會死?你見過哪個神仙是死了的?”

糖芋兒一邊掃地,一邊嘀咕道:“我又沒見過神仙,誰知道死的活的。”

言硯:“……”

齊昭聽得好笑,真是一物降一物。

言硯枕在自己胳膊上,眯起了眼睛,故意感慨道:“我可真是難,家裏的小孩兒都跟我搶活幹!”

齊昭:“……”不要臉!

糖芋兒:“……”臭不要臉!

傍晚,言硯照例給糖芋兒換藥,齊昭在一旁記着糖芋兒欠下的錢,忽然,齊昭抽了抽鼻子,左右看了看,在一旁的案幾上發現了一爐熏香,他皺眉道:“師兄,大夏天的,你熏什麽香啊?”

“你一身汗臭好聞是吧?”言硯開始給糖芋兒纏紗布,回頭嫌棄地瞥了眼齊昭。

齊昭不服氣,蹭到言硯身邊:“哪有?你聞聞,我下午才沖過涼,才沒有汗臭!”

言硯飛快閃到糖芋兒後面,齊昭就撞上了糖芋兒,糖芋兒原本半睡半醒的,被人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擡了擡沉重的眼皮,帶着鼻音不耐煩道:“你幹嗎撞我?”

“你怎麽不是吃就是睡的?”糖芋兒額前的碎發翹起來一撮兒,齊昭手癢地想去拔一下。

糖芋兒不留情面地拍開他的手,閉上眼睛舒了個懶腰,然後直挺挺地往後倒去:“管得着嗎你!”

糖芋兒沒有躺到底,因為他躺到了言硯的懷裏。

言硯被人當了靠墊,莫名其妙地低頭去看糖芋兒,糖芋兒剛好睜開眼,四目相對,糖芋兒急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挪了挪,先發制人地質問:“你怎麽在我後面?”

“……”言硯無語,他有這麽可怕嗎?他斜了糖芋兒一眼:“這是我家,我愛在哪在哪。”

糖芋兒雖然窩火,但還是明智地選擇不同他吵,反正撈不着便宜。

“師兄,”齊昭冷不丁開口,警惕道:“院子裏好像有人。”

三人安靜下來,院子傳來雜亂但是很輕的腳步聲。

言硯當機立斷地吹滅一旁的蠟燭,屋裏陷入一片黑暗,糖芋兒神經緊繃,豎起耳朵仔細聽着,門外腳步聲輕得連雞也沒有驚動,一看就是有備而來,糖芋兒心下一緊,難不成是追殺自己的人?

想到這裏,糖芋兒心中煩亂,打算下床把他們收拾了。

糖芋兒才動了一下,就覺得自己被人從身後環住了肩膀,糖芋兒身子一滞,就覺得耳邊有人湊了過來:“噓~”

言硯在糖芋兒耳邊壓低聲音低語:“別輕舉妄動。”

糖芋兒就老老實實地坐着了,言硯下巴蹭到了糖芋兒的後腦勺,鼻尖若有若無地徘徊着一股草木清香,醫者都很待見草木香氣,言硯也是一樣。

他将頭低了低,果然,糖芋兒的頭發上有一股槐花的淡淡香氣,槐花花期剛過,院門口的槐樹上還稀稀拉拉地殘留着幾吊,想必是糖芋兒經常在那兒爬高上低的,不經意染上的香氣。

言硯以前嫌槐花香味太膩,經常是花一開,就讓齊昭将它們全打下來送人了,可現在糖芋兒發間的槐花香氣,若隐若現,似有似無的,可別說,還挺好聞的,言硯抽了抽鼻子。

沒一會兒,院子裏忽然傳來幾聲重物落地的聲音,齊昭警惕道:“怎麽回事?”

言硯似有所料地笑了笑:“暈了呗。”

“暈了?”齊昭連忙竄起來,走出去看。

糖芋兒剛一動,就發現言硯的胳膊還由後環着自己的肩膀,言硯也感覺到了,立刻松了手。

糖芋兒跳下床,跟在齊昭後面出去了。

言硯也慢慢悠悠地下床了,他端起桌上的熏爐,也走了出去。

齊昭踢了踢地上暈倒的四五個人,疑惑道:“怎麽暈了?”

言硯端着熏爐,氣定神閑地走了過來:“吸了夢晚香,不暈才怪!”

“你在院子裏點了夢晚香?”齊昭吃驚道,然後環顧左右,在菜地四周發現了幾縷白煙,感嘆道:“師兄,你可真是神機妙算啊,但是你怎麽知道有人會來?”

“防患于未然罷了。”言硯道:“糖芋兒上次沒死,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齊昭使勁吸了兩口氣,納悶道:“诶?師兄,我們也吸了夢晚香,怎麽沒事啊?”

言硯得意地搖了搖手中的熏爐,齊昭恍然大悟:“噢~這是解藥啊,啧啧啧,佩服佩服,還是師兄老奸巨猾,哦不!老謀深算,也不對,是…”

“滾!”言硯對齊昭簡單粗暴道。

言硯低頭去看那幾個人,糖芋兒已經将他們都綁了起來,還從他們身上搜出來一張畫像。

齊昭和言硯也湊了過去,糖芋兒打開畫像,發現畫中的人是自己。

“有意思。”言硯眯了眯眼,打量着糖芋兒,興趣盎然道:“能引來這麽多九冥殿的人,你身份一定不簡單!”

糖芋兒被他看得脊背發涼,心裏不舒服道:“…關你何事?”

“怎麽不關我事?”言硯臉上笑容滿面:“這說明你很值錢!”

糖芋兒:“……”

言硯碰了碰齊昭,囑咐道:“快,把夢晚香的錢記他賬上。”

齊昭敷衍地點了點頭,問道:“師兄,那他們怎麽辦?”

言硯斟酌道:“衣服扒了,扔出去得了。”

糖芋兒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猶猶豫豫地閉嘴了。

言硯注意但他的反應,對他道:“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問不出什麽的。”

“我知道!”糖芋兒不痛快道,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回屋了,“砰”一聲,重重地把門摔上了。

言硯哼了一聲,對齊昭道:“莫名其妙,他亂發什麽脾氣!”

齊昭一邊扒人衣服,一邊解釋道:“人家醒來後什麽也不記得,本來就很鬧心了,又被這麽多人追殺,心裏能舒服嗎?”

齊昭喋喋不休道:“而且,還總被你壓榨!不是我說你,師兄,人家好歹是咱們的財神爺,你就不能對人家好點?”

“我對他怎麽不好了!”言硯不滿道:“我給他吃給他喝,還給他住的,又給他看病,對你我都沒這麽盡心盡力!”

“……”齊昭吐了吐舌頭,嗤笑道:“快得了吧,他要是知道你整天拿着個破鈴铛诓他,看你怎麽收場!”

言硯不以為意,抱着手臂不屑一顧道:“笑話!我會怕他?”

“啊,是,掌門師兄你什麽都不怕!”齊昭陰陽怪氣道。

言硯狀似不經意地瞥了眼房門,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手臂。

風來客棧

“就是這樣,我們的人被扒光了衣服丢到了街上,現在還昏迷不醒。”黑衣人忿忿地對坐在椅子上的白衣女子道。

白衣女子臉上帶了片面紗,看不出情緒,聲音倒是溫溫和和的:“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黑衣人道:“中毒了,是夢晚香。”

“哦~”白衣女子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夢晚香啊…”

“白護法,我們為何不直接放火燒了那竹舍?”黑衣人不解道。

白衣女子道:“那竹舍大夫與萬毒宗淵源頗深,老毒物睚眦必報,我們惹不起,況且門主交代過,必須将畫上那小子完好無損地帶回去。”

這白衣女子就是九冥殿左護法白晚月,她經年帶着面紗,有人說她豔色絕世,也有人說她貌若無鹽,更重要的是,此女殺人如麻,曾是朝廷頭等欽犯,後來不知為何,朝廷撤銷了她的通緝令,外界說法如雲,都是百姓們茶餘飯後的閑話。

黑衣人無奈:“那我們怎麽辦?”

“我來安排,你們切莫輕舉妄動。”白晚月囑咐道。

“是。”

“你鬧了一路別扭了。”言硯瞥了眼從出門開始心情就不太好的糖芋兒,問道:“沒完了是吧?”

糖芋兒不愉道:“我不想出門!”

“害怕被殺啊?”言硯嗤笑道:“你自己一個人在家才更容易被殺吧。”

糖芋兒皺眉:“那也比光天化日站在街道上等人來殺要強!”

“小糖芋兒!”言硯停下腳步,好笑道:“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你覺得殺手會在這裏動手嗎?”

糖芋兒順勢停下腳步,左右觀望了片刻,确實,街道兩邊攤販林立,陽光正好,一片歌舞升平的模樣,糖芋兒悻悻然地閉嘴了。

言硯心情頗好道:“就憑我一呼百應的人緣兒,就算殺手來了,他敢動手嗎?我就問你,他敢動手嗎!?”

糖芋兒敷衍地點了點頭:“不敢不敢。”

“那你還苦着一張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欠你錢來着。”言硯啧了一聲,佯做無奈狀:“帶你下館子還不高興,現在的小孩兒真是…唉~”

“我不愛吃。”糖芋兒加重語氣,眸中盡顯不耐煩。

“這不是你愛不愛吃的問題。”言硯一本正經地跟他講道理:“問題是我和齊昭都不在誰做飯給你吃?”

糖芋兒嘀咕道:“一頓不吃又餓不死。”

“你這話說的多沒良心。”言硯一把抓住準備溜走的齊昭,繼續道貌岸然道:“我能餓着你嗎?一頓也不行,萬一你餓死了,誰還我錢啊?是吧,齊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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