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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你做過最中二的事是什麽, 那時候你多少歲?
十八歲的蔣成:就在剛剛。
我拉着一個,咳,女同學的手, 直接說我要跟她結婚……這樣算不算?
二十八歲的蔣成:巧了, 我也是, 就在剛剛。
“我拉着我老婆的手, 發自肺腑的說我愛死她了——
然後被她揚手打了一巴掌。”
蔣成:?
以及,補充。
“我老婆最後黑着臉去街對面那個百姓大藥房, 買了一大卷繃帶。
一邊罵我腦子有病一邊給我包紮傷口。
她都沒忘扒拉出座位底下的刀片, 耐心檢查了有沒有生鏽。
之後毫不留情, 帶我去醫院,狠紮了一針破傷風。”
“偏偏護士位置還找得不對。
我痛得要死。好在有她在旁邊, 拉住我另一只手。
回家路上, 我摁着棉簽, 心裏罵了方忍一萬遍,本來已經想好要把他調走——”
“結果我老婆忽然湊過來親了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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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是臉頰。不過還好,我原諒他了。”
那天。
光是從醫院出來再去領藥, 已經耽擱到夕陽日落。
舒沅牽着他的手,突然有感而發,說了句:“蔣成,你上輩子可能真是個情種。”
“不能這輩子也是嗎?”
“……這輩子太憨了。”
她滿臉誠懇。
也不管蔣成明顯喉口一哽, 被這像是極度鄭重思考過後才下的定論堵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還挺可愛的。
她想。
其實早該發現。雖然某人自大、任性、自我中心、怕痛、極度自矜自傲加上“表裏不一”。可掰開內裏,說到底,也只是個幼稚的戀愛小學雞。
是她的自卑和在愛裏卑躬屈膝時的缺乏底氣, 才真正澆灌出他這個新手的盲目自信。
她也不必把自己捧得太高,撇得太清。
“蔣成。”
于是,在這樣一個尋常無比的傍晚。
想明白了個中關節,又忽而有些心疼他的小心翼翼,舒沅驀地側過頭去。
“其實,不要這麽折騰自己了。”
“我們都長大了,不是那種十七八歲,一點小摩擦就鬧着分手的情侶。很多事就算攤開說,可能我當時不理解你,之後也會努力。你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萬一哪天出點事怎麽辦?”
話雖如此。
蔣成卻仍長睫微斂,有些躲避她視線。
想也不用想,她就猜到八成這人心裏又在犯嘀咕:萬一你努力着努力着又跑了怎麽辦?女人心思最難猜,溝通起來就玩賴(P.S.蔣少的溝通技能不屬于常人考慮範圍)。
還好現在他算是學聰明了。
不再拿從前過分理性、公事公辦的态度,倒是溫溫柔柔服了個軟,像是被順毛的大狼犬。
“……可我不想你生氣。”
“我哪有那麽容易生氣?”
舒沅反問。
“除了一些原則性的事,我算是性格很好了吧。真要容易生氣,沒結婚之前就被你氣跑了。”
畢竟。
有幾個人受得了更年輕時候、蔣成那目中無人的臭脾氣啊。
舒沅握緊他手。
失笑間,依舊輕聲說:“從十六七歲到現在,十一年了,以前我覺得我比了解我自己還了解你,但其實不是的,有很多事,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測你。現在回頭想想,你有做的不對的地方,我難道沒有嗎?我也有的,只是沒必要也不想再去算舊賬,已經夠了。”
“……”
“一直怪你難道還能把人生從頭來過嗎?你已經說過‘對不起’,我也聽到了,所以在我這,過去都已經翻篇了。”
她已經真的厭倦,一直在一個愧疚和被愧對的狀态裏跟人相處。
也不想蔣成永遠患得患失,不想自己成為家裏高高在上冷冰冰不容侵/犯的菩薩,築起一座永遠在關系頂峰的牢屋。
從前她就在蔣成那吃過這樣的虧,何必再讓他重蹈覆轍?
蔣成默然。
大概是不好接話,一時眉頭緊蹙,滿臉躊躇。
舒沅倒心大得很。
夕陽下,任由他們的影子被拉得錯落短長,只晃晃悠悠,擺弄着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如俗世中每一對尋常無比的飲食男女,柴米油鹽醬醋茶,只有這樣平凡黃昏,回味青春時的浪漫溫柔。
“蔣成。”
“嗯?”
“突然真想看看你七十歲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愛皺眉頭。”
“……”
“不過我覺得,”她笑,“你還是臭屁兮兮,把‘老子天下第一’六個字寫在臉上的時候更帥呗。”
【啵唧——】
是了。
出乎蔣成和其它所有惴惴不安知情人的意料。
最終得知真相的舒沅,竟然完全沒對他拿個小號來給自己套話的事,表現出什麽負氣前兆。
相反,當夜,聽他別別扭扭、說兩句咳嗽一聲地解釋完來龍去脈,感慨最大的竟然是:“我說橙子怎麽會這麽粘你呢。”
“——個欺軟怕硬的臭小狗,橙子,你說是不是?”
說話間,她一把抱起在自個兒腳邊直晃悠的某狗,親昵地鼻尖對鼻尖蹭了蹭。
像抱小孩兒似的,足陪它玩了好一會兒,才舍得把一心向往自由的橙子放回地上,又扭過頭來,突然問了一句:“那跟我聊愛丁堡的人也是你了?”
愛、愛丁堡?
蔣成下意思摸了摸鼻尖。
險些連手裏的公文都看走了眼。
末了,在她眼神逼迫下,還是只得飄忽地答了句:“呃,對啊。”
好死不死,這話說出口,舒沅登時“咦”了一聲,顯然是順利勾起了她某些回憶。
甚至低頭耐心複看了下自己和任方的聊天記錄,好半晌,才擡頭瞧他。
“你,不會變/态到一直在我念書的時候偷/窺我吧?跟我在愛丁堡打卡的地方撞得也太多了。我當時還在想,哪有這種巧合。”
蔣成義正言辭:“怎麽可能。”
“是嗎?”她卻依舊有些狐疑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就像是你能做出來的事兒。”
“我在你心裏就是個變/态?”
被人一眼看穿,蔣少瞬間心虛又……又有點委屈。
“我很忙的,”只得甩下一句托詞,狐貍尾巴瞬間翹到天上。說話間,又抱着平板電腦側向另一邊沙發,逼開她毫無閃躲的打量視線,小聲咕哝着,“那幾年忙得腳不沾地,沒去過愛丁堡。”
“這樣啊。”
舒沅一邊點頭,又借機光明正大瞄了眼他表情。
十幾年相識的熟悉,怎麽會看不出誰在說謊。
忽然将一切串聯起來的瞬間,卻實在不好說,自己到底是為他的做了不說心裏憋屈而直樂,還是說真的,有點心裏泛酸的動容。
果然,不管到了什麽年紀,女孩子都拒絕不了癡心情長的大傻瓜。
她還真就很吃這套。
“……那我們下次一起去愛丁堡玩玩好了。”
于是,也不曾點破他那點微妙的自尊心。只裝作漫不經心的,給他手上傷口換好藥,又随意提了一嘴:“等到時候從新加坡回來,打完官司……之前還聽他們說,我們大學專業也時興起搞什麽同學聚會了,你要是也有空,我們一起去湊個熱鬧。”
就這樣,一步一步安排。
纏繞在舒沅身旁、如同毛線團般理不清的雜事,總歸都逐漸提上日程。
她早已計劃好,先在國內過完端午節,之後馬上啓程去新加坡。
按照法務部那邊給來的建議,找蔣成熟悉的那個知名大狀商讨一下細節。只要能趕在官司開庭前的三天回國,時間應該也算足夠,還能避開媒體那邊的風頭,也算兩全其美。
至于答應好了人陳阿姨的那頓端午飯嘛——
“師傅,麻煩了,那條羅非魚,對對,我要那個,還活蹦亂跳的。麻煩你幫我處理一下,我等會兒去那邊買完辣椒再回來提好伐?”
“阿姨,阿姨,這呢,那個排骨怎麽賣呀?這麽貴的啦。好吧好吧,那幫我切這邊……當然要小排呀,少捎點老骨頭哈,我做糖醋排骨呢,不炖湯。”
……
端午節當天,一大清早。
人聲鼎沸的小區對面露天菜市場,伴着陣陣吆喝,新鮮的雞鴨魚肉剛擺上案臺。
連作為老熟客的大爺大媽們都才慢吞吞出門,可謂是時間尚早。
可誰能想到。
“阿沅,別走那麽快。”
“小心腳底下——诶!”
昨天才好不容易說通老婆,能趁着放假留宿一宿,結果徹夜耕耘之後,又被迫頂着兩個碩大黑眼圈起床的蔣少,卻已經先人一步,閃亮登場。
而後,又被滿心只關心着今晚菜單的老婆毫無勉強地抛下。
還是追都追不及那種。
誰讓他“業務不熟練”,也不懂尋常人家的柴米油鹽。
只能遙遙沖着人群喊聲:“……阿沅,你還要買什麽?”
對面頭也不回地答:
“我去對面看看有沒有新鮮的海蝦,你在這等我吧,等老板剖完魚,你直接提過來好了。”
她不忘補充:“這是你今天最大的任務了。”
蔣成:“……?”
哈。
就這?就這?
看不起誰呢!
蔣少一昂頭。
一時間,就一個念頭:最近他在阿沅這可謂是進展神速,萬事迎刃而解,這算什麽!
是故。
甭管他這長身玉立,這氣質斐然的做派,擱菜市場中心有多格格不入。
最後,他倒還真紮紮實實站在陌生的——這輩子頭一遭來的魚販子攤位前,等了快四十分鐘。
就這效率。
連人家魚販子都有些摸不着頭腦,忍不住開口問:“魚還要不要了?”
“……”
是的。
雖然前十分鐘,确實是對方在剖魚不假。
但後三十分鐘吧——呃,純粹都是蔣少在對自己即将從那血淋淋的案板上,提起個濕淋淋袋子的事做心理建設罷了。
誰讓他從小到大都潔癖得要命?
阿沅知道他不喜歡血腥味,從前也每每只在超市買處理好的優品貨,更別提家裏阿姨那從頭到腳的殷勤勁,他從前哪見過這陣仗?
末了,還在猶豫,倒是老板先受不了了,一把提起那厚實且還帶血的黑色塑料袋,直接就塞進他手裏——
“我說你個小子,陪老婆來買菜,還怕這怕那的,你是誰家的王子吧?”
“……”
“都跟着出來了就得多做事,我們上海男人,哪有你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爺啊?!”
蔣成:?
不巧,還真被您給說中了,哥跟王子差不離:)。
但誰能想到更慘烈的事還在後面。
就在這天上午,該不食人間煙火的尊貴王子,又先後為了表示自己的男子氣概,搶着經歷了雞鴨排骨蝦的摧殘。
蔣成:I’m fine,thank you.
到最後,已經接近麻木,可以面不改色地指揮老板:“血記得放幹淨”、“袋子要加厚的,待會兒蝦蹦起來兜不住”。
真真是有模有樣。
連舒沅也被他那專業樣子逗笑。
說實話,明白他的個性,她原也就打算讓他幫忙搭個手提個東西,可蔣成這副一本正經認栽的表現,還是真出離她想象。
等到走出菜市場很遠,她還忍不住捏捏他手臂,又笑着,作勢向他取經:
“蔣總辛苦了。還有沒有什麽別的指教?你看今晚的菜單還滿意嗎?”
“又不是給我吃。”
“沒辦法,跟人吃個飯賠禮道歉還是應該的吧?而且又是孫阿姨的朋友。”
“……”
“蔣總雖然不吃,但可以參謀參謀嘛。”
蔣成瞥她一眼。
看她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想起自個兒準備好那點“小驚喜”,驀地心底敞亮。
但還是撇下不談。
只說:“你做的飯都好吃,沒人嫌——”
“诶,孫阿姨他們家也這麽早出門了?車都開走了。”
結果還沒說完,兩人恰好走過小區露天停車場,舒沅的低聲驚呼,便又把他後話打斷。
“可能只是出去逛個早市什麽的。”
他聽她突然提起這事,心頭冷不防一跳。
好在早有準備,也只輕咳兩聲,索性轉開話題:“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說好了要吃晚飯的。”
“也是。”
舒沅同樣不疑有他。
很快就把這點小插曲抛諸腦後。
回到家,正好早飯中飯一起吃了,也沒帶個停,她又熱火朝天,準備收拾起食材。
等到蔣成在客廳開完視頻會議回來,要用的肉類大都早腌制好。
她正娴熟地處理着海蝦、剔除蝦線,用來包粽子的糯米也已泡發,白花花一大盆,就放在手邊備用。
——“有沒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
他只掃了一眼,便折起袖管,踏進廚房。
“你?昨天把我那小炒肉炒糊的不知道是誰。”
舒沅頭也沒擡的笑他。
“我——那不是要學嗎。”
“這麽好學啊,”舒沅專心盯着眼前的蝦,嘴角不覺噙笑,“看來以後咱們家要換個大廚了?”
“那至少得等我出師吧。”
蔣成說着,伸手給她攏了攏頰邊散亂鬓發,“沒出師之前,就只能給大廚打打下手了。”
雖然,其實他一向是對這些個廚房裏的事不感興趣的。
畢竟做飯的過程大多麻煩又瑣碎不說。好像社會公認,也總是女孩兒家,才喜歡所謂“囿于廚房與愛”,要“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要讓人知道,他這雙動辄用來玩玩股票舉舉交易牌的手竟然在這挑蝦線腌排骨,還不得笑死那堆愛看熱鬧的公子哥兒?
不過也不重要了。
蔣成想。
過去他太活在別人的眼光裏,需要肯定,需要贊美,要成為萬人中心。可其實走過鬼門關來回頭看,人活一輩子,還不就是為了遮風擋雨的小家,屋檐下的兩個人?
比起被人贊一句在家裏說一不二大男子氣概——他還是更愛阿沅。
當然。
我們的舒沅女士,其實只當他是最近……那啥太多,欲求不滿,時時刻刻都黏在邊上,咳咳。
末了,拿他沒辦法,好不容易個個食材都安置妥當,只得又從冰箱裏提着一捆粽子葉回來。
“行了行了,大菜你是別想了,我教你包粽子吧。”
說着,她拉過某人有樣學樣的手。
手指翻來繞去,向他演示,“要像這樣,把粽子葉卷成一個圓錐……圓錐知道嗎?要扣起來的,你下面都漏啦。”
……
就這樣,當天下午。
在被按照原計劃“趕走”、給客人挪地方前,蔣成最大的貢獻,大抵當數做出了十幾個奇形怪狀的扁扁粽子。
舒沅看着,哭笑不得。
好在自己包的那二十來個還算像模像樣,勉強還能應對,也就沒怪他搗亂。
誰成想粽子前腳剛上鍋蒸好。
她還在按部就班炒着熱菜,本打算也讓蔣成裝些回家當晚飯,結果門鈴竟然先一步響起。
蔣成倒是個不怕羞的,也不怕孫阿姨為難。
跟她打了個招呼,自告奮勇就去開門。
舒沅扶額。
已經可以想見孫阿姨的不開心和陳阿姨對着老板上司的些許尴尬,正懊惱着沒早點讓他離開,身後忽而傳來幾聲急促腳步。
她剛要回頭,“阿姨,我……”
“沅沅!端午節安康呀。”
後來者卻竟先聲奪人,一把将她摟住,開心地颠了颠。
反應過來,顧雁燦爛笑臉已然映入眼簾。
大美女左看看右看看,也不拘謹,直接挽起袖口,“你一個人處理這麽多道菜啊,累死了吧?我來幫你我來幫你。”
驚喜還沒完。
舒沅還沒從顧雁怎麽突然趕到的驚喜裏回過神來,也沒來得及出去問下蔣成到底什麽情況。
前後才不過五分鐘,又隐隐聽到門鈴響。
很快,林柿掩不住的笑聲傳來,清秀明麗的小臉湊到廚房門口。
“沅沅,端午節了,包粽子沒有啊?”
“上次你還說在香港請我吃飯呢,這次我就帶久霖一起過來蹭飯啦——有沒我的拿手菜?我來掌勺。”
說來也巧,林大記者采訪過的人物衆多,和顧雁也有過數面之緣。
廚房裏,不過你遞我接了幾次,三個人明明身處不同圈子,好像一下也有說不完的八卦,沒過多久,便笑作一團。
舒沅也總算揪着機會,想起來問:“你們怎麽都來了?”
“還不是受人邀約呀。”
顧雁沖她眨了眨眼。
“多虧你家蔣總。這次我可得給他說好話了,之前,沅沅你不知道我在劇組被管得……唉,反正特別嚴,我都要悶瘋了,小咖位又沒人權。好在還是他有手段點,三兩下,就把我們那個導演吓怕了,給我批了兩天假,終于可以喘口氣,還能回來跟你吃飯。”
林柿一邊熱炒椒鹽大蝦,聽到這頭讨論,也側過頭來。
“我都差不多。正好久霖也要回這邊一趟,我們就正好一起過來看一下你——最近網上的事我也聽說了,好像聽蔣成的說法,你們開庭前都會在新加坡?他說難得有個節假日,大家一起聚一聚,你一定會開心的。”
舒沅怔了怔。
又一次聽見門鈴聲。
她這次索性直接扭頭,看向玻璃門外,玄關處半合的門扉。
倒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啊呀,霆威,你還不給兒子面子呢,笑一個,快。這不是也跟沅沅一起過節嗎,我們兒子是不怕你,你這種表情,待會兒別把我們沅沅和一群小朋友都吓到了。”
說話間,鐘秀女士一手拉兒子,一手拉老公,笑着走進門來。
無論何時都如舊容光煥發。這天一身淺紫旗袍,也是身段婀娜,天妒美貌,全然看不出是年近五十的人。
看見沙發邊正蹙眉看報的謝久霖,還不忘笑容滿面,同人寒暄客套幾句,說話做事,永遠叫人如沐春風。
末了,她也湊到廚房來。
多餘的話沒有,只先伸開雙臂,給了舒沅一個滿滿當當的擁抱。
“啊喲,媽媽的寶貝兒,來,快抱抱。”
“從香港回來就不來看媽媽了是吧?”擁抱時,又有些嗔怪地捏了捏舒沅的臉,“我們家姑娘現在都不惦記媽媽了。”
“沒、哪,哪有……”
“吓到你啦?媽媽就說說嘛。沒事兒,就當這回給咱們阿成點表現機會,”蔣母抱抱她,“百八十年沒見他這麽用心過,竟然還主動跟他爸爸聊了很久,說到底,還是我們沅沅的功勞……哎呀,邊上還有倆小姑娘呢,真漂亮,辛苦你們倆了啊,來,阿姨也來幫忙。”
舒家的老房子,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
廚房裏,你一句我一句,你掌廚我遞碗,有大交際花鐘秀女士的主持,再加上專業捧哏顧雁,幾個女人聊得不亦樂乎,歡聲笑語。
男人們時不時也進來看。
倒不是不幫忙,只是實在摻和不進她們的話題,沒說兩句就被趕跑。
可憐這仨兒都不是什麽自來熟性格,再加上一對爺倆天生不對付,堅冰未融。
多虧還有個謝sir從中調和——
嗯……雖然舒沅偶爾出去聽了那麽一兩聲,總覺得,他有種審訊犯人那種話術感就是了,咳咳,職業習慣職業習慣。
她有些憋不住笑。
偏偏手機正好響起,她沒法再偷聽,只得跟幾個朋友打聲招呼,便又避到洗手間去聽電話。
是孫阿姨。
“喂?”
她立刻接起,“阿姨?您什麽時候過來呀,我們這都……”
“阿姨不過來啦!你家那個沒跟你說啊?”
“我、我家那個?”
“沒事,我就怕他不好意思給你說,正好這在休息站呢,特地給你打個電話說一聲,阿姨和你叔叔已經在去雲南自駕游的路上了。”
舒沅這下是真懵了。
“啊?”
孫阿姨聽到,在電話那頭悶笑一聲。
“你放心,阿姨不是生你的氣才故意不來。就是對你的事放心了,才有心思跟我家老頭子出來旅游,你放一萬個心。”
說着,便三言兩語,給她說完了來龍去脈。
最後,又輕聲同她說:“也就是你家那個夠纏人才說服我——開始我是真不想見他的,你說他是不是,還騙我們老人家,夠可恨的!不過,他大概也是怕你為這事煩心吧,前段時間,天天前腳從你家一走,後腳就來我家喝茶。小夥子看起來特不羁,但人還是板實,有話就聽,再氣也不還嘴。我當時就覺得,這孩子可能也就是以前不太成熟,心是不壞的。以前……是我對他偏見太大了。”
“不過哈,他開始跟我說端午節要約一大家子人來你家,又不知道怎麽說通你陳阿姨不來吃飯了,我還是不樂意陪他演的——想說這小夥子怎麽一套一套的,騙小姑娘呢?”
孫阿姨說着,自己也被自己逗笑。
又說到真正改變她想法的,其實是大前天,約舒沅出來到社區活動室,和老人家打兩手牌那次。
那次蔣成也跟來。
“我看他坐在你邊上,一直就那麽陪着你,也沒不耐煩,也沒因為你出錯牌輸錢發脾氣。就那麽一眨不眨盯着你,好像跟你呆在一起,他整個人就變得很乖仔……我就突然想起來,我老公以前跟我戀愛的時候,我問他今天約會耽誤返工怎麽辦?他說返工耽誤了只會被開除,他是金子哪裏都發光,但我不開心,他就會一直不開心,什麽都做不好——突然一下子想起來,我對這小孩兒也狠不下心來了,只想着,我們沅沅終于也能幸福了,真好。”
“……”
“阿姨跟你媽媽是好朋友,你以為阿姨真想催着你相親,嫁給不喜歡的人呀?阿姨最希望的是你幸福!這樣,我在天上那老姐妹也會開心,她就你這麽一個寶貝女兒。開心了,說不準夢裏還能找我搓兩手麻将,想想就樂。”
說着,孫阿姨猛地一抽鼻子。
像是忽而有些控制不住情緒,隐隐約約,還聽得孫叔叔在電話那頭勸慰,又被她哽咽笑着,推開身去。
“阿姨只是為你開心。”
她說:“一輩子能遇見個疼你的,願意為了你去做改變的人,是我們沅沅這種好姑娘……你應得的。”
舒沅揉着自己紅彤彤兔子眼睛走出洗手間的時候,廚房裏已經“偃旗息鼓”。
幾個大廚像是打定主意不用她麻煩,輪番上陣煮好菜不說,連竈臺都給她拾綴幹淨。
而不遠處。
香氣袅袅間,許久不曾這樣熱鬧過的舒家老宅,客廳裏,兩張小桌拼成一張大桌,已然圍坐着她為數不多的親朋好友。
有鐘秀女士左右搭線,即便是初次見面,大家也都不拘謹。
“你叫小柿子呀!真巧,我以前還想叫我們阿成小波呢——哈哈哈,不是王小波啦!是我,我懷孕的時候特愛吃菠蘿,就想着孩子叫小波吧,特親切是不是?但他爸爸非不讓,我們還為這事兒生了三小時氣呢,霆威,你還記得吧?——你別裝傻~兒子可都看着呢。”
說着,鐘秀也不怯場,嬌羞地打了下丈夫肩膀。
即便飯桌上全是小輩,登時,也是一片忍俊不禁笑聲。
鐘秀也跟着掩嘴輕笑。
在她眼裏,這些都是小孩兒,哪能讓誰落單,于是索性個個話題都照顧一遍。
“話說小雁,我也見過你吧?之前時裝周呀!我看你和陳錦記他們少東家,叫什麽、什麽信,懷信的?關系挺好,我當時還在誇呢,說你們郎才女貌。”
“哎呀,年齡算什麽!只要你們相愛,人又不是未成年,怎麽就有問題呢。我看是那些指手畫腳亂說話的人有問題,別聽他們的,不信你問謝sir,談個戀愛,這肯定沒犯法吧,對不對?不犯法那就是你的個人自由”
說着,只等數個話題都落定,各個滿意。
永遠的氣氛調動者鐘秀女士,複才又扭頭看向親兒子。
“說起來,阿成,你們這次去新加坡找律師,是不是打算找李立文——沅沅?”
她沒說完,已眼尖地發現了一直站在旁邊洗手間外、小小洗漱臺旁的舒沅,又連忙向人招手。
“寶貝,來,快過來,站在那幹嘛,都等你吃飯呢。”
舒沅點點頭,剛想擡步,又沒忍住,輕輕揉了揉眼睛。
“阿沅——?”
雖說此時此刻,确實不是她該流淚的時候。
可是碰到關于“家”,關于“團圓”的那些、好像離她已經很遠很遠的舊事,她還是忍不住熱淚滂沱。
仿佛還是曾經在太平間外哭得歇斯底裏的她,真的,好想讓時光永遠停留在十七歲。
那時的端午節,阿媽會教她包圓滾滾的粽子,奶奶戴着老花鏡給她編五彩繩。
爸爸總會買回來一大袋糖包,因為擔心不夠吃。
結果每次都吃不完,所以第二天老被媽媽罵,送她去學校的路上,她坐在電動車後座,風從耳邊過,爸爸的唠唠叨叨和笑着抱怨也“趁機”鑽進來。
【明天也吃粽子和糖包吧?】
【不要啦老爸!每天吃每天吃……】
【那這樣,你幫我在媽媽面前說好話,等周末,老爸帶你去麥當勞,吃那個——那個什麽,聖大!】
【是聖代冰淇淋啦!爸爸土包子。】
【臭丫頭,爸爸是大土包子,你是小土包子。】
……
她已經長大了。
爸爸再也不會買那麽多吃不完的糖包,五彩繩堆了一盒,早已褪色,一切都再也無法回頭。
而這個家裏,包粽子的人,也從媽媽,逐漸變成了長大的她。
她終于有了自己的家庭。
有可以集聚一堂的朋友,享受熱熱鬧鬧的節日。
她的沙發,她的廚房,她的餐桌,不再只屬于摸不到的亡魂,永遠似隐若現的溫馨幻想。
她有可以團圓的人了。
【沅沅,今天過生日請過來的小男生很帥啊?啊喲,看你,還臉紅呢,老舒,你看你女兒,哈哈哈。】
【嘁!再帥能有爸爸帥嗎?我可說好了啊,我們沅沅二十五……不對,二十六……二十八!二十八才考慮嫁人的事啊。】
【你不如讓你閨女一輩子獨守空閨得了。】
【獨守空閨就空閨!爸爸養着,爸爸疼她,我們沅沅這輩子就沒受過什麽苦,順風順水的,以後被壞男人騙了怎麽辦?】
她沖蔣成笑了笑。
但大概笑得很難看——她想,因為眼淚老争先恐後往下掉,她怕不是要成為偶像劇裏笑着流淚的女主角了。
不過,管他的呢?
這是他們的家。
這是他們的朋友,他們的親人。
她想哭就可以哭,想笑就可以笑。
這輩子,好久沒有過,但原來可以在親昵的人面前流淚,是這樣幸福的事——
舒沅伸出手,抱住起身迎來的蔣成。
多好。
這至少意味着,無論走多遠,她尚有歸途。
作者有話要說: 開啓新加坡副本前的最後(?)幸福了嗚嗚——
沒有啦!
只是又要準備進入新的小高潮了(狗頭)。
幕後黑手即将出場惹。
感謝在2020-06-14 19:03:51~2020-06-15 23:03: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胖的團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xin 10瓶;就很開心呀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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