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屍變

謝行吟邊吃邊想, 他們必須快點想想辦法弄到水。

既然排除了他們自己人的可能性,昨晚的人最大可能就是那個矮個了。

那人昨天沒得手,今晚說不定還會來。如果能抓到他, 他們也許就能把水和食物都拿回來。

衆人在漫漫黃沙之中又徒步行走了一整天,沒有水也沒有食物, 非常不好受。

當晚入夜後, 大家仍然搭起了帳篷紮營,但是沒有再安排人守夜。

前幾天收集的枯枝幹柴全用光了, 這沙漠周圍荒涼得連灌木枯枝都找不到, 他們找不到任何東西可以用來生火。夜晚的沙漠氣溫極低, 如果生不起篝火,他們根本沒法留人在帳篷外面守夜。

于是這天入夜以後,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裏禦寒。

謝行吟把老梁也拉了過來, 三個人擠在一頂小帳篷裏,然後把昨晚的事情告訴了老梁。

老梁膽子小不經吓,謝行吟幹脆就省略了那些奇怪的細節, 只告訴他,偷走他們食物的那矮個可能回來了。

“他又回來幹什麽, 不怕我們抽他啊?”老梁撓了撓下巴奇怪說, “哎,你們說他沒有騎駱駝, 有沒有可能是路上一個人出了什麽事,把東西都弄丢了, 所以又把主意打到咱們身上來了?”

“确實有可能。”謝行吟說着, 把自己剩下的小半塊幹糧摸出來。

說來還有點心疼,他就剩這麽一塊幹糧了。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謝行吟把幹糧當做誘餌放在營地外。

他怕放得太近了對方不敢過來, 便連着袋子放在了一個沙丘腳下,假裝成堆放物資的地方。

這個距離剛剛好,不算近也不算太遠,對方如果走過來偷東西,他們也能看得清楚一些。

三人埋伏藏在帳篷裏偷偷觀察。前半夜老梁餓得受不了,肚子咕咕直叫,幹脆倒頭睡了一會兒。

這邊沒有李鐵峰的呼嚕聲,老梁睡得還挺香,迷迷糊糊還做起了夢。夢裏正靠在兩個仙女懷裏吃葡萄,可還沒吃到嘴,他忽然就被人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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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梁醒醒,別睡了。”謝行吟推他的肩膀把他搖醒了,“來了來了——”

老梁一聽,趕快揉了揉眼睛一骨碌地爬起來,掀開簾帳往外一看,那人影果然又出現在了對面的沙丘上。老梁頓時振奮地撸了撸袖子:“還等什麽!抄家夥,幹不死他丫的。”

對方既然連續跟了兩夜,肯定是抱有什麽非達到不可的目的。前一晚沒得手,後一天竟然還冒着被他們抓住的風險回來。

老梁僅剩的那只好眼的視力極佳,因為常年戴着墨鏡的緣故,夜視能力也很強。他也湊過來往外順着縫隙往外看,但是當謝行吟想問問他看到什麽了的時候,老梁卻沒回應了。

謝行吟一扭頭,就看見他表情驚恐嘴唇顫抖,像是要吓尿了!

“你看到什麽了?”謝行吟連忙問。

老梁額角噌噌冒汗,像是看見了什麽很詭異的場景:“那、那個人穿着紅衣服,蹲在那邊的沙丘上。”

“紅衣服?”

如果他沒記錯,那矮個男人穿得應該是件黑夾克才對。

“是、是啊,”老梁艱難地說,“老謝,我怎麽感覺這個紅衣服的人有點眼熟啊……”

“眼熟?”

“對啊,這那好像是第一晚死了的那個守夜的啊……”

老梁嘴唇顫抖,冷汗蹭蹭地沿着脊背往下冒。

“怎麽可能?”謝行吟大驚,陸焚也神色一凜。

他們明明檢查過了,守夜人早已經死透了,屍體就扔在在山洞裏,怎麽可能會一路跟着他們?

難不成守夜人沒死,和那矮個合夥演了他們一出?

謝行吟擡頭看向那個人影,心裏有種更不妙的感覺。守夜人死了就是死了,他們找到的時候屍體都冰冷僵硬了,怎麽可能還活着。

老梁臉色煞白,連忙去摸自己口袋裏的平安符:“難道是屍變了?不會啊,這麽幹燥的地方他還能屍變……?”

話雖如此,大家隐隐都有點預感了。那個人影不是尋常的人類,但是不走進看過也不能确認。

老梁抖抖擻擻地摸出他三元一個的平安符,遞給他們一人一個壯膽:“那些五花八門的幸運符咒未必真的有作用,但是用來畫符咒的雞血和朱砂對那些鬼東西是真有用的。大公雞每天早晨都對着太陽打鳴,它的血陽氣最足,黑白無常見了都怕三分。”

山坡上的那人影好像很警惕,在山坡上蹲了好半天,終于下來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堆物資前,沒伸手去拿,反而蹲下身,張着嘴直接從地上把東西叼了起來。

冷白的月光下,謝行吟這回是看得真真切切了。那人影真的穿着紅衣服,看身形絕不是那矮個子。

真是活見鬼了。

幾乎在人影拿起東西都一瞬間,身側的陸焚忽然抓着刀一下子從帳篷裏沖了出去。那人影吓了一跳,甩下東西轉頭就跑。

陸焚的奔跑速度已經很逆天了,但是肉眼可見地還是相對慢了一截,很快就追不上了。

謝行吟和老梁也急忙跟了出去,兩人追到沙丘上的時候,陸焚正站在那裏,沙丘下面都是一望無際的黃沙,連個影子都沒見着。

人影又一次消失了。

老梁拿着他的羅盤端詳,好像放心了不少:“這個距離羅盤足夠起反應了,但是剛才指針半點沒動。我懷疑剛才那個東西可能不是鬼,也不是僵屍……”

謝行吟問:“不是鬼也不是僵屍,那還能是什麽東西?”

這附近全是黃沙,別說藏身之處了,連塊稍大點的石頭都沒有。也不知道對那個人是怎麽再次消失的無影無蹤。

老梁搖頭:“不知道啊,反正不是鬼,大概是我們弄錯了吧,可能是沙漠野人什麽的?”

沙漠野人,這話說出口連老梁自己都不信。

而最早追出去的陸焚則十分篤定地說:“我看清楚了,剛才就是那個守夜人。”

死去的守夜人回來了,知道這件事後,大家都心神不寧。老梁連趕路的時候都疑神疑鬼地回頭看,總覺得有人在跟着他們。

侯老板前天就把水都喝光了,渴了一天一夜兩眼渙散,半死不活的樣子像一條脫了水的鹹魚。他一看見老梁沉甸甸的水壺,眼睛裏頓時都快發光了,二話不說摘下手上那塊幾十萬的百達翡麗就纏着老梁要換這一壺水。

但一塊表再值錢哪有命重要,老梁當然沒傻到肯和他換,寶貝似的把自己的水壺抱在懷裏。

謝行吟遠遠地看着,心裏正疑惑呢——大家的水壺早都空了,老梁一夜之間哪來的滿滿一罐子的水?

那侯老板糾纏了半天,眼見騙不過來,又渴的厲害,軟的不行來硬的。他悄聲對他那人高馬大的保镖說了幾句什麽,然後一臉陰險地看着他的保镖朝老梁走過去。

保镖二話不說,徑直走到老梁跟前,上手就把他懷裏的水壺搶了過來。

老梁沒他那麽大的力氣,眼睜睜地看着保镖搶走了他的水壺,還假裝不小心就把他推地上了。

保镖耀武揚威地拿了水壺給侯老板,後者拿到了水壺,滿臉興奮迫不及待地掀開了蓋子。老梁甚至沒得及阻止他,他已經仰着臉“咕嘟”一大口下肚。

三秒鐘後,侯老板臉色刷的綠了,拼命地咳嗽起來。

他表情嫌惡扭曲,怒而大吼道:“神棍!你這壺裏裝的什麽東西!”

“哪兒他媽還有水啊,那是老子的尿!”老梁一把将水壺重新搶了回來,十分氣憤,“老子應急用的,被你喝了一口我還心疼呢。”

“……”

剛才還眼巴巴地站在侯老板身邊,等着老板喝剩下賞自己幾口水喝的保镖,默默地理了理衣襟,扭過了頭去。

侯老板偷水不成蝕把米,非常惱怒。他堂堂一方大富豪什麽時候吃過這個憋,怒氣沖沖地走到隊伍最後面去了。

老梁“哼”了一聲,把那個水壺又寶貝似的揣了起來。

一行人繼續趕路。

傍晚時分,大漠斜陽把人影拉的很長,慢悠悠地在沙丘上晃蕩而過。

大部分人都已經走得上氣不接下氣,恨不得一屁股坐地上歇息,又怕被其他人丢下,不得不咬着牙跟上。

體力較好的李鐵峰走在最前面帶路,謝行吟和陸焚在隊伍後面斷後,看着面前的侯老板“哼哧哼哧”喘氣。

“那是什麽東西?!”前方忽然傳來喊聲。

看熱鬧是人之本性,縱使累得要死要活了,衆人還是紛紛往前看了過去,連侯老板都抻直了脖子。

在前方不遠處的沙地上趴着個什麽東西,好像是一些白森森的骨架,已經有一大半被黃沙掩蓋了。

謝行吟眯起眼睛,看那些骨架很大,絕對不是普通的小獸。

他們上前走近了一看,地上果真是兩具骷髅。其中一具很明顯是人的骨架,另一具較大的像是駱駝。

謝行吟用手撥開了一些沙,和陸焚一起把那具人骨架整個挖了出來。

一道挖出來的還有件黑色夾克,裏面兜着一串肋骨。從這件衣服上看起來,眼前的屍骨正是那個逃走的矮個子。

謝行吟忍不住蹙眉。這人死得古怪,不知道他在路上遇到什麽了,竟然短短幾天就從一個活人變成了一具骷髅,半點肉都不剩了。

“骨頭上有細小的啃咬痕跡,像是被什麽東西吃幹淨了。”陸焚翻看檢查屍骨後說,“沙漠裏氣候幹燥,屍體不可能腐爛得這麽快。”

從被沙土掩埋的深度看起來,這人在起大風那夜以前就死了。當時他們在風沙中追逐的人影果然不是這人。

“這叫多行不義必自斃!”侯老板一看到他就來氣,上去對着那骷髅就是兩腳,直把他的骷髅頭都踢飛了。

要不是這孫子,他堂堂一方富豪至于忍饑挨餓還喝尿嗎!

隊伍裏的十個人死了兩個,有人神情嚴肅,有人卻不動聲色地竊喜。還剩下八個人,所以現在任務獎勵上升成一人五天了。

衆人在屍骨附近找了一圈,并沒有發現被矮個偷走的食物。這裏只有兩個骨架,食物全不見了。

侯老板那個保镖眼神貪婪地盯着地上的兩幅骨架,竟然忍不住拿了刀劈開了一段駱駝屍骨,遞到嘴邊吮吸生血骨髓。

其他人眼神古怪地看着他,但也沒說什麽。他們實在是太渴了,一丁點水分都不想放過。

晚上,謝行吟坐在帳篷裏,拿出了那塊泥板。

步行的速度比原計劃慢了一些,再走兩天他們才能到地方。等到了日落之地,或許就有水喝了。

謝行吟和陸焚商量過後,決定今晚就在帳篷裏不出去了。

既然确認那人影不是已經變成骷髅的矮個,他們就不必再去追。對方總是想把他們往別處引,不知道是何居心,總不能被它牽着鼻子走。

連續熬了兩天,謝行吟的身體也有點支撐不住了,打算今晚好好睡一覺保存體力。陸焚就躺在他身邊,非常安靜,似乎也睡着了。

這天半夜裏,謝行吟是被噩夢驚醒的。他夢見守夜人回來了,還鑽進了他們的帳篷裏,吓得猛然睜開了眼。

謝行吟看了一眼陸焚,後者正閉着眼睛。還好還好,只是個噩夢而已。

營地外面靜悄悄的沒動靜,謝行吟興許是被這個噩夢攪擾了心緒,就疑神疑鬼地往外看了一眼。

沙丘上空空蕩蕩的,只懸着一輪月亮,沒有任何異常。

那東西今晚沒有來。

謝行吟松了口氣,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來,正準備倒頭繼續睡,餘光忽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昏暗的帳篷裏,他看見在陸焚肩膀後面的位置,有一塊帳篷的布料慢慢塌下來,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外面用手推他們的帳篷,逐漸形成了一片凹陷——

這時陸焚就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猛地睜開了眼。謝行吟一臉震驚地看着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陸焚已經從他的表情上做出了判斷,幹脆利落地反手一刀捅過去,紮紮實實地捅在了外面的東西身上——

謝行吟立刻翻身起來,掀開門簾追出去,但是還是晚了一步。

帳篷外面什麽都沒有,只有冷風刮過。

“跑了。”陸焚很快也跟着出來了。

看來那東西真的不是活物,要不然挨了他那一刀不死肯定也殘了,哪裏還能跑得這麽快。

四處都是靜悄悄的,什麽也沒有。陸焚圍着帳篷轉了一圈,不知道發現了什麽,忽然蹲下了身用刀尖挑起了地上的什麽東西。

那是一只黑色的小甲蟲,長了兩只鋒利的大颚,一看就不是善茬。它一動不動的已經死了。

謝行吟遲疑道:“甲蟲?”

“是它身上掉下來的東西。”陸焚搖頭,有潔癖似的不肯用手觸碰,只用刀尖挑着遞到眼前看。

“牙很鋒利,這家夥看起來是吃肉的。”

謝行吟從陸焚手裏接過刀把,直勾勾地盯着那只蟲子,若有所思的樣子。

“哥哥知道這是什麽蟲子?”

月光打在謝行吟的臉上,陸焚看他神情認真,還以為他認得這種蟲子。但謝行吟卻說:“不認識。不過托它的福,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沙漠裏雖然氣候幹燥,但絕不可能一點水汽都沒有。在太陽剛升起時,時常會有霧氣,這是一天之中難得能得到露水的時候。

謝行吟曾在某個科教紀錄片裏看見過,沙漠裏有一種蟲子,每當清晨就會站在沙丘上擡起它的屁股,讓霧氣在屁股上凝結成的露水,然後滑進嘴裏。

收集确露水實是一個好辦法。不過他們不是蟲子,總不能站到沙丘上去撅着屁股。

謝行吟想了想,從行囊裏找出了幾塊較薄的布料,又拆了幾根帳篷的支架,沙丘上把布給搭了起來。

“試試看能不能行,不過不要抱太大的希望,等明天早上再來看吧。”

謝行吟把一只空水壺放在布松垮的凹陷處下,就和陸焚一起回帳篷裏去了。

第二天清晨,謝行吟是最早醒的。

太陽剛剛升起,空氣中溫度适宜。謝行吟走到沙丘上,摸了摸用來收集露水的那幾塊布,果然濕漉漉的。

下面放的那一只用來接露水的水壺裏,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水。

謝行吟把那幾塊濕布收了下來,裏面的水也都擰了出來,總共接了有近小半壺。捧着得來不易的露水,他仰頭喝了兩口,然後拿着水壺回帳篷,把水壺給陸焚:“湊合着喝一點吧。”

想來陸焚從前肯定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現如今在沙漠裏奔波,卻只能和他用同一個水壺分着喝這麽一點水。但是陸焚好像并不介意,接過去抿了一口,然後沖他挑眉:“謝謝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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