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裂谷

正值中午太陽暴曬, 甲蟲們在高溫下反應遲鈍,大部分都擠躲在守夜人的屍體裏睡覺避暑。

所幸謝行吟他們反應及時,很快所有人都被拉出了流沙坑。除了侯老板的腳趾頭被甲蟲啃了一口以外, 沒有其他人受傷。

剛才侯老板在流沙坑裏沉浮的時候,胡亂間抓住了什麽東西, 順手一起拖上來了。大家仔細一看, 竟然有了意外之喜——被矮個偷走的物資竟然也在這沙坑裏面,布袋裏的幹糧和水壺都還保存完好。

“看來他和駱駝可能就是被這些蟲子吃掉的。”謝行吟說。大家一回想起那個骷髅森森的樣子, 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幸好沒真的陷進流沙坑裏去, 要不然他們也是那種的下場。

衆人解決了水的問題, 眼下又找回了食物,生存問題得到了保障,終于可以放心大膽地前行了。

老梁邊走邊抱着水壺喝了個痛快, 忽然間回頭卻發現謝行吟臉色不太對。

“怎麽了老謝?”他連忙小聲問。

謝行吟看了一眼前面不遠處的人群,遲疑着說:“……少了一個水壺。”

“啊?”

謝行吟說:“我們總共有十只水壺,之前一共被偷走了六只。但是矮個拿走的袋子裏只有五只水壺, 還有一只水壺哪兒去了?”

“這……”老梁抓抓鬧到,“可能他喝完就把空壺扔了?”

“不可能。”謝行吟斬釘截鐵地說, “這裏水資源稀缺, 盛水工具也是非常重要的,是你你會把喝完的水壺扔了嗎?”

不會。傻子都知道不能扔, 別說賊心缜密的矮個了。

“我們推測他在第二夜起風前就死了,總共不到一天時間, 不太至于這麽迫不及待就把一整壺水都喝幹。”

老梁點點頭:“對, 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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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種感覺,”謝行吟說這話的時候又把聲音壓低了幾分,“……守夜人的食物可能不是矮個偷的, 甚至可能連人也不是他殺的。”

光從他矮小的身材上看來,矮個能不能毫無動靜地殺死一個成年人存疑,所以他當時也并沒有流露出想要殺死謝行吟的意圖,只是偷偷摸摸地出了帳篷,直奔着駱駝去了。

老梁聽他這麽一說,頓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那那那,如果人真不是他殺的呢?”

其實這一路上,殺人兇手一直都在他們中間?

謝行吟也有點拿不準。

他們對其他人的了解太粗淺了,光從表面很難判斷是誰下黑手。若是真要說起來,就連那個表面看起來剛直不阿的李鐵峰都是有可能的。

眼下唯一能想到的辦法是搜查每個人的行李。可第一夜東西丢失以後,他們就已經搜過一次了,沒發現誰有私藏。

這兇手行事非常小心,連抛屍都挑那麽蔭蔽的地方,肯定也會把食物藏得很蔭蔽,不露出絲毫馬腳。

老梁也若有所思:“如果兇手第一晚就殺了人,那他後來為什麽沒再動手了?”

謝行吟想了想說:“我們每個人有一大壺水和一袋幹糧,這些物資足夠我們堅持到日落之地。但是只夠單程,不夠往返。”

或許兇手拿到了雙份的食物,足夠回程就停手了。

又或許兇手是想繼續殺人的,但是第二夜陡生了變故——矮個搶先動手了。

“有沒有可能,因為第一晚守夜人的死,矮個知道了團隊裏有人在趁亂殺人。”謝行吟說,“兇手能悄無聲息地殺死守夜人并抛屍山洞,肯定是個身手厲害的人物。”

“——矮個不知道兇手是誰,但憑他那個小身板肯定對付不了,與其留下來任人宰割,不如幹脆先下手為強。他搶走食物一個人騎駱駝跑了,反正其他人沒了駱駝,誰都追不上他。”

而這時候,那個真正的兇手輕易得到了雙份物資,還有逃走的矮個直接幫他背下了這個黑鍋,使他免于被懷疑,他也就沒必要再動作了。

“兇手是誰都有可能。”謝行吟嘆了口氣說,“接下來的路謹慎一些吧。”

沙漠的邊緣和荒野交界的地方,沙漠景致逐漸消失,漫漫無垠的黃沙被甩在了身後,背後的沙丘越來越遠,腳下松軟的沙地逐漸變成了硬實的泥地,還出現了一些稀疏的灌木。

這天下午,他們終于順利走出了沙漠,重新踏上了荒野的土地。

随着地上的幹裂紋越來越淺,灌木和草皮也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他們這沿途走來看見的的一切景色都像是中心對稱的,從荒野走到了沙漠,又穿過沙漠回到了荒野。

一切生态條件的好轉都證明着水源就在前方。

臨近傍晚的時候,前方的路上出現了幾根颀長的白色石柱,影子被午後傾斜的日光拖得很長。

走近一看,原來又是丁丁人石像,和他們來時路上所見過的那些一模一樣。

日落之地将近,看着石人雕像再次成群結隊地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中,謝行吟低聲和陸焚說說:“看起來這石像果真和日落之地有什麽聯系。”

如果芬巴巴洞穴裏得到的信息是真的,用來澆灌生命之花的“痛苦的靈魂”一定是要害人才能得到的。

那位貴族不願害人,因而放棄了生命果。但在場的其他人願不願意害人可就說不準了。

為了以防萬一,謝行吟留了一手,除陸焚和老梁以外的人都對此毫不知情。

認識楔形文字的人少之又少,在場也不太可能有其他人能讀懂了,所以在這次任務裏謝行吟有着絕對的優勢。

衆人在石像下休息整頓片刻,很快又繼續往前。

行至傍晚時分,遠處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座岩石山丘。

那山丘上竟然立滿了那種石人雕像,大小長度和粗細不一,像雨後新長出來的蘑菇。

在那座山丘的頂端,矗立着一個石頭壘砌而成的神廟建築。神廟被無數微笑的石像團團環繞着,看上去氣氛莫名地莊嚴而有點詭異。

這時太陽正在緩緩下落,乍一看就好像滑進了那山的後面。

領路人走在最前方帶路,擡頭望着遠處漸漸落下的太陽,神情肅穆地感嘆說:“日落之地就要到了。”

翻過那座山,他們馬上就要找到傳說中的日落之地了。

所有人的心裏都在惦念着那仙藥,一時間都亢奮起來,争先恐後地紛紛沖着那山丘跑過去。

那橫在面前的山丘并不算高,但是純岩石構成的山體坡度有點陡,只能手腳并用以攀岩的方式爬得上去。

李鐵峰走在最前面,第一個爬上山頂。等他站起來之後不知道看見了什麽,沉穩如他都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衆人都紛紛爬上了山丘,往被山擋住的另一側往下看去,皆是眼前一亮。

誰都沒有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副場景——

翻過山丘,面前竟然出現了一處雲霧缭繞的大裂谷。巨大的裂縫盤踞在大地中央,像是被上帝用石斧大力劈開了,深深的裂谷往兩側蔓延至看不見的天際。

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麽壯觀的大裂谷,一時間都被眼前這副壯闊的自然景觀震撼了,光顧着驚嘆,過了好半天才有人回過神來,一拍腦袋說:“完了完了,這峽谷這麽深,連座橋都沒有我們該怎麽過去?”

那裂谷極寬,站在這邊甚至看不清對面的岩壁,更別說到對面去了。

就在他們抓耳撓腮的時候,領路人開口了。

“不用過去,已經到地方了。”

衆人擡頭,只見領路人站在山頂的最高處,屈膝朝着峽谷的方向跪下來。

鵝黃的陽光罩在他的肩上,領路人鄭重地将雙手高舉過頭頂,手心朝上攤開,對着日落的方向行幾個了很奇怪的大禮。

等他重新整理了衣袖站起來後,鄭重地告訴其他人:“日落之地就在你們眼前。”

此時夕陽已經沉墜大半,只剩最後一抹紅光。他們站在山丘上,視線被峽谷裏缭繞的雲霧遮蔽着,看起來太陽就好像真的藏進了深深的峽谷裏。

果然是日落之地。

“你是說我們要到這峽谷下面去?”有人猶豫了。

大家站在那大裂谷邊緣,紛紛好奇地低頭往下看去,随後又紛紛腿腳發軟地後退。

那峽谷實在太深了,摔下去肯定是死無全屍,光是站在這邊上往下看都覺得腿腳發抖。

謝行吟也低頭往下看去,只見峽谷裏雲霧缭繞的,完全看不見濃雲密布的谷底有什麽。

侯老板好像有點恐高,自己獨自背着手和蘭蕙一起站在遠處,讓保镖撿了塊石頭扔下去,石頭瞬間就被雲層吞沒不見了。

他仍然不死心,又拿了塊更大的石塊丢下去。那大石塊急速下墜很快變成了一個極微小小點,再次被雲層悄無聲息地吞沒了,連一丁點落地的聲響都聽不見。

衆人站在峽谷邊緣面面相觑,沒人能摸得清這山谷底下有多深,看上去簡直就像是深不可測的無底洞。

“嘶,老謝,這有多深啊?連雲都有了!”老梁雙手扶着眼鏡低頭往下看,對着谷底的雲霧奇觀啧啧稱奇。

“說不好,可能有上千米深了。”

“上千米?”老梁瞠目結舌。

世界上最高的建築哈利法塔也就八百多米。上千米的高度相當于三四百層的高樓,這要是摔下去能摔出一個大坑,估計骨頭都得碎成粉末。

“那咱們要怎麽下去啊?也沒那麽長的繩子啊,把頭發絲接起來都沒那麽長吧?”

看着眼前的無底深淵,衆人都是皺着眉頭,一籌莫展。

風雨兼程長途跋涉了這麽些天,眼看着日落之地近在眼前,他們卻不知道該怎麽下去。

用繩子肯定不行,先不說有沒有那麽長的繩子,就算有,他們下去之後也不可能那麽牛逼能順着繩子原路再爬上來。

“天快黑了,先在附近找找線索吧,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謝行吟說,“這裏有這麽多雕像,還有座神廟,說不定也會有人工開鑿的路。”

其他人也都覺得他說的在理,便紛紛離開了峽谷邊緣,打算先進那座石頭做的神廟看看。

那座神廟的樣式很有年代感,石壁根部長了些青綠色的苔藓,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在神廟的周圍有十根特別粗長的雕像,以它為中心圍繞着均勻地排開,面朝着神廟微笑着。

衆人硬着頭皮無視外面那些古怪的石像,踏上陳舊的石階,魚貫而入地進了那座神廟。

眼前這座神廟的規格不大,他們一進門就發現大殿中央也全是人形石像。

更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大殿外面的石像全都是端正擺放、一柱擎天,而大殿裏的這些石像卻歪七豎八的。

“咦,這裏面的石像怎麽都倒了?”有人問。

大殿裏石像受到牆壁保護,不容易被侵蝕,也不太可能被風刮倒。與其說它們是因為年歲而傾斜,倒不如說,是刻意放那麽歪的。

謝行吟繞着大殿走了一周。大殿中央這些石像看似擺放的雜亂無章,可是這亂不是無端的混亂,其中又給人一種井然有序的感覺,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其他人看見這大殿裏全是這種石像,都有點摸不着頭腦,各自分頭在大殿裏找起了線索。

大家最初的猜測是暗道。神廟裏會不會有一條暗道,可以直接向下通往谷底。

這座大殿的結構異常簡單,甚至連個側殿都沒有,只有這方方正正的一個大廳。

很快,衆人把神廟翻了個底朝天,仔仔細細搜索了每一寸地方,連一塊磚石都沒有放過,卻沒有任何發現。

怪了,難道神廟裏沒有暗道?

就在其他人四處亂翻的時候,謝行吟忽然間注意到陸焚獨自站在大殿中央,不知道在擡頭看什麽。

謝行吟順着他的目光擡起了頭,看到了神廟的屋頂。

這神廟屋頂不是完全密閉的,中心有個很大的圓形孔洞。這空洞是人為開鑿的,興許是為了采光。

幸好這裏氣候幹燥,要不然那些石像天天日曬雨淋,早就蝕壞了。

謝行吟這麽想着,忽然聽到頭頂傳來一聲驚呼。

“這裏有字!”

其他人擡頭一看,原來李鐵峰不知道什麽時候爬到最高的一個石像上面去了。

他兩條腿肌肉迸發地緊緊夾着那個石像,雙手抱緊了柱身,高聲喊道:“這石像頭頂上有個字!你們快看看其他石像上面有沒有!”

虧得這些石像足夠粗壯和牢固,李鐵峰這麽大個人爬上去也沒有要斷裂的跡象。

老梁擡頭看了一眼扒在丁丁人柱子上的李鐵峰,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

幾個身手較好的見狀,也學着他的樣子爬上了石像。

“這邊也有。”

“我這個也有——”

果然,其他石像頭頂上也刻了字。

謝行吟會爬樹,但是眼前的石柱柱身光滑,爬起來有點困難。他挑了根稍矮的石柱,腳踩着石人的五官,爬上去看了一眼,發現石像頭頂上果然刻了一個楔形文字。

大家不認識楔形文字,便各自把石像上的字一五一十的謄抄出來,用黑色的碳灰寫在柱身上。

謝行吟從柱子上跳下來,走到進門那根石柱旁邊,沿着順時針繞着大殿一路看過來。

其他人默默地盯着他,看着他在大殿裏繞了一整圈。

“怎麽樣,看出來什麽了沒有?”老梁問。

“連起來好像真的是一句話。”謝行吟神情有點遲疑,像是覺得奇怪。

其他人都好奇地看着他:

“寫的什麽話?”

“是個謎語。”謝行吟字斟句酌地把它翻譯了出來,“字面意思是——當石人們相遇的時候,通往神明花園的天階将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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