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戎狄侵襲
戎狄三部的禍亂,忽然在一場投誠過後露出轉機。
誰也未曾想到,苦苦維持的元澤族兩位殿下居然倒戈,率領族人投入了曹鈞的麾下。常青雲洛兩族怒不可遏,将各自族中的元澤族女奴斬殺百人以示割袍斷義。然而此時此刻,元澤族的兩位殿下卻已經出現在将軍府的正堂之中。
大皇子元晖與三皇子元卿向曹鈞葉昭數人行了一個北方草原的貴重禮節,道:“雲洛族的大巫師說,殿下的隊伍之中有龍神的保護。”
曹鈞與衆位将士還以為他們指的是葉昭真龍天子的身份,而薛鑒則似笑非笑地看了龍霄一眼,頗有幾分戲谑之意。龍霄低着頭不去關注,站在下堂客卿隊伍之中,他肩膀上的那只鳥兒倒是毫不畏懼,滴溜溜的眼珠子轉來轉去,随後他像是發現了什麽。
“大哥……”青兒刻意壓低聲音,“你看葉昭太子身旁的那個小侍衛是不是與元澤族兩位殿下有些相似?”
龍霄定睛看去,确實如此。
大皇子元晖筋肉虬實,雖是而立之年但依舊身形挺拔,放眼堂中衆人之身高,竟只有曹鈞一人能夠相比。與之對比,弱冠年紀的三皇子元卿倒像是個一推就倒的窮書生,眉目清俊是清俊,就是瘦削了些。再看太子葉昭身邊的那位元逸小侍衛,眉眼像極了元晖,可身形卻不如元晖那般魁梧結實,反倒是如三皇子元卿那般瘦瘦弱弱。況且那小侍衛自打兩位殿下進入正堂以後,眼珠子便黏了上去,整張臉上都寫滿了古怪。
終于,葉昭與曹鈞停下言語,将城中的一片宅子撥給元澤族人,還特意派了城衛軍“保護”他們不受侵擾。元澤族人深知此等保護不亞于一種監.禁,但卻毫無怨言。元逸小侍衛得了太子允許,撒開腿便朝兩位皇子奔去。
正堂散場過後,薛鑒與他們二人散步離開,龍霄似乎還在思忖元逸與那二人的關系,忽然聽得身旁的薛鑒輕聲笑了笑,道:“別胡思亂想了,元逸其實是元澤族人,準确來講他還是位小皇子呢。”
青兒連扇動翅膀的動作都停住了,他瞪大了一雙鳥目:“啊?!”
薛鑒邊走邊道:“這就要從先帝說起了。當年先帝爺身邊有個侍衛長,名喚武修,是個武林高手,他和先帝爺的關系非同一般,甚至連死後都要葬在一處。”
龍霄怔了怔,然後道:“他們莫非……”
“不錯……”薛鑒點頭道,“那武修原是江湖高手,後來為了報仇入京,一來二去倒是和先帝爺看對了眼,他報完仇并未離開京城,而是一心一意輔佐先帝護他安穩。後來葉昭殿下出世,武修與先帝便未雨綢缪,提前将江湖勢力準備妥當好讓殿下接手,先帝還特意讓武修尋了一堆根骨極佳的孩子做小殿下的貼身侍衛,一起習武,一起練功。這其中,就有不知情被撿回來的元澤族小皇子元逸。”
“那時戎狄三部戰亂不休,年紀尚小的元逸與家人護衛們被亂世兵馬沖散,一路颠沛流離到了擁雪關,後來又被武修撿回京城。十年前戎狄俯首稱臣時,曾派三族重臣前來京城納貢,也是機緣巧合認出了元逸的身份。後來先帝暗中合謀,就将此事掩埋下去,直到今日才浮出水面。”
說罷,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青兒:“不然你以為元澤族會這般輕易投誠?”
龍霄聽罷此話,忽然将注意放在了那僅剩的一位元澤族皇子身上:“如今大皇子三皇子投誠,四皇子突襲時戰死,那位二皇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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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鑒還未開口,龍霄肩上的青兒便已答了上來:“我借鷹锞子眼線探查到,二皇子被雲洛族的人帶走了。”
龍霄眉頭微皺:“又是雲洛族。”
薛鑒作勢擡手,想要安慰他一番,誰知動作剛起便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曹将軍貼身侍衛尋彥匆忙喊道:
“薛公子,龍公子,京城使者已經抵達雪空關南城了!”
葉昭登上邊關城牆時,被攔在城外關口處的太監正氣得發抖。那閹人顫抖着手指掐出一個蘭花指,陰陽怪氣道:“你們這群下賤胚子,咱家身負谕令金旨,你們不但不下跪迎接反而将咱家衆人攔在關外,你們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葉昭自旌旗後現身,居高俯下,聲音朗然:“王法?李公公,葉丹叛亂那日你第一個投誠,還将禁軍直接引到東宮,你在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時,也是考慮過王法的嗎?”
自打葉昭現身,李公公便臉色難看起來,他深深呼吸後擰出一個笑臉,道:“葉昭殿下,不,不能再稱您為殿下,您如今已是南北通緝的逆犯了。太子葉丹顧念一母同胞之親情,臨行前曾親口叮囑咱家傳話,太子許諾只要您束手就擒,肯随咱家返回京城,那便撤去逆犯通緝。”他頓了頓,笑得愈發溫順,“甚至封您一個閑散王爺也不無可能啊……”
葉昭負手而立,邊塞狂風吹得他衣衫狂舞,可聲音依舊明晰,飄蕩在這厚重城牆之上:“只可惜……昭做慣了東宮太子,怕是無福消受他葉丹封賜閑散王爺的好心!”
李公公面色扭曲,冷笑道:“好,好!您果然是塊硬骨頭,只是不知您能硬到什麽時候!”
曹鈞不等他放出狠話,便現身于葉昭身後,他舉臂一揮,喝道:“此等叛逆,給我就地誅殺!”守城将士齊聲大喝,頓時擎出硬弓箭矢射了過去,李公公怪叫一聲躲在護衛軍身後,尖聲道:
“放肆!你們、你們這群亂臣賊子,遲早被誅九族!”
曹鈞冷笑道:“還是先擔心你們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吧!”
話音未落,忽然身後北城門口方向傳來撞鐘之聲,一道凄厲聲音撕破蒼穹:
“戎狄侵襲————”
曹鈞挽弓如滿月,指掌運勁,那箭矢驟然離弓,攜帶呼嘯化作一道閃電沒入敵軍。只聽得唰唰唰幾聲,數位戎狄騎兵仰天大叫栽倒下去。在他身側,無數将士拈弓射箭,以銳不可擋之勢攔住了戎狄入侵。
城牆上令旗揮舞,箭雨頓時停住,與此同時城門大開湧出無數殺氣磅礴的士兵将領,直奔敵軍而去。血腥與殺伐充斥了這一片天地,就連葉昭也忍不住握緊腰間寶劍,想要以此青鋒飽飲敵人之血。嘶喊聲與血肉飛濺聲持續許久,戎狄族被箭雨阻擋,又迎面撞上這些殺氣澎湃的将士,漸漸便有人心生怯意向後退縮。
曹鈞正要下令,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古怪笛聲,瞬間令人牙酸的蟲獸嘶鳴由遠及近而來。守關将士早與這些家夥打了多年的交道,不等曹鈞下令防備便各自掏出了面罩防紗,将口鼻遮蓋得嚴嚴實實。
那嘶鳴聲漸漸逼近,逐漸露出身形,卻是無窮無盡的朱紅色巨蟻,揮舞着蟻足螯口向衆人逼來。曹鈞忍不住變了臉色,往日裏與雲洛族鬥争多時,對于這個敵人他們也多少知曉一些內情,平日裏雲洛一族使用多為劇毒的滾地蟲與碧血飛虻,偶有一些兇惡蟲蠱也都無甚可怕。只是這次,雲洛族又使出了新的招數,難保不會出現一些變化!
躊躇之時,城牆上衆人身旁忽然多了數個身影,元澤族兩位皇子跟随在薛鑒龍霄數人身後,元晖只遠遠望了一眼,也不禁變了臉色:“血蟻!”
龍霄連忙問道:“這是什麽?”
元卿道:“這是由雲洛族大巫師親自飼養的毒物,以苗疆煉蠱之法将百種兇禽惡獸困于地壇之中,一月之後開壇取出活物,再将它們配合毒草毒花喂給雲洛族北冰湖附近的一種獨有巨蟻,此等耗時耗力之法需要半年方可完成,成功之後便能得到劇毒血蟻。但凡人獸沾染一點毒液,當場便會骨消肉盡死于非命!”
曹鈞一掌擊在城牆上,強忍怒意道:“可有破解之法?”
元卿搖了搖頭,一旁筋骨強硬的元晖将他拉到身後,環視四周衆人過後,解釋說道:“血蟻本是雲洛族的密事,我們也是經過千方打探才有初步了解此等毒物,更別提破解之法。”衆人臉色各自變化之時,忽然城下一片凄厲慘叫傳來,他們紛紛望去,卻見那群血紅巨蟻已經逼近守城将士,有不慎中招者望着腐蝕見骨的血肉,不禁仰天慘叫。
曹鈞又是一掌擊在牆上,連掌心都破了血,“可惡!”龍霄滿心都是想要為他分擔,一狠心一咬牙,便擡手喚出了海東青。
薛鑒臉色大變:“住手!你想做什麽?!”
龍霄卻絲毫不顧,他擡頭望見盤旋在頭頂的海東青,忽然擡手拔出匕首在腕上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流淌之際,隐隐傳來一股清香,仿佛是空靈雪山上綻放多年的雪蓮,又像是春日枝頭的含苞待放。
那海東青尖鳴一聲,飛落至龍霄肩頭,它叫聲急促,像是帶着責備與心疼。龍霄卻絲毫不在意,他扯出一疊白色方巾染足了腕上鮮血,然後指揮海東青将方巾送至城下将士手中。果然,帶着淡淡清香的血氣一現身,巨蟻便開始騷動不安,就連骨笛也催動不了它們,甚至戎狄之中有個別激憤者想要立時催動它們上場殺敵,卻不料反被它們回頭咬了一口,一時間兵荒馬亂不成樣子。
薛鑒冷着臉為他包紮,還不忘盯一眼這輕舉妄動之人。葉昭的目光轉來轉去,最終落在龍霄受傷的手腕之處,曹鈞見城下将士再無性命之憂,不由得松了口氣,等到勝狀毫無懸念之後他這時才被葉昭的眼色提醒,想起來龍霄尚在負傷。
曹鈞走上前道:“沒事吧?”
龍霄笑着搖了搖頭:“将軍不必擔心,不過是出了一點血罷了。”
曹鈞點了點頭,又到:“這巨蟻為何這般怕你?”
龍霄早已想好托詞,答道:“可能是早年我在學習禦獸之術時誤食了一朵雪蓮的緣故吧,北方雪山乃是通天神聖之地,雪蓮生于雪山自然也有不凡之處。”
曹鈞又說了兩句話,這才重新回到葉昭身邊。龍霄目光一直跟随曹鈞而動,見那人此時此刻再度與太子商議起戰事,不知怎麽,手腕上的傷忽然疼了一下,心中也仿佛多了一絲惘然。
海東青輕快落在肩上,恨鐵不成鋼地啄了一下他的腦袋,龍霄無奈笑了笑,擡手去揉它的翅膀。海東青絲毫不領情,羽翅揮舞撥開他的手,連看都不看便飛到了薛鑒的肩上。
龍霄只得苦笑。
巨蟻被龍霄鮮血震懾不敢輕易動手,幾番催促反倒傷了戎狄自己人,無奈之下骨笛下達撤退命令,不多時,先前雲洛族與常青族大軍盤踞之所便只剩下了一地屍體。曹鈞派人打掃戰場,又忙着與葉昭審問被擒住的李公公等人,府中将士各自忙着公務,倒顯得那幾位客卿無所事事。
回到庭院之後,海東青搖身一變現出少年模樣,眉清目秀的臉上滿是怒意,雖是恨鐵不成鋼地盯着龍霄,但卻飛快拿出藥膏紗布等物重新為其料理傷口。
薛鑒揉着眉心,發出一聲嘆息:“你這麽急切地将自己底牌一一亮出,就不怕曹鈞多想嗎?”
龍霄道:“我不怕。”
薛鑒卻冷哼一聲,道:“是了,你是不怕,你滿心眼裏都是你的寶貝将軍,能為他解決燃眉之急心中不知有多痛快。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畢竟是個凡人,對他而言你只是個相處不到半年的陌生人,甚至他連你的底細都不甚清楚,即便封你客卿身份也是因為你的能力。若有一日,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知道了大巫師對你勢在必得的事情,但凡雲洛族傳出只要獻出你一人便會俯首稱臣的消息,你說他會不會動心呢?”
龍霄手指輕顫,低下頭望着自己掌心裏的紋絡,聲音低微道:“他、他不會的……”
這句話像是在回答薛鑒,又像是在回答自己。
薛鑒拍了拍他的肩膀,勸慰道:“別傻了,白霄。咱們都不是常人,注定只會在凡間短暫停留,就拿我而言,我此番入世目的就是為了輔佐葉昭登基,他坐上龍位之日便是我抽身離開之時。但你呢?你放棄了雪山的修行,放棄了不老不死的追求,來到凡間去找曾經救過你的那個人的轉世,報答他對你的救命之恩。”
他輕輕嘆了口氣:“……你來到雪空關以客卿身份輔佐曹鈞,訓練蟲鳥飛禽為他探明消息,甚至不惜花費靈力幫他駐守邊關,繼而暴露身份引來了大巫師的觊觎。不說別的,單單是我出現以後,你花費兩百多年的修為祭煉出兩枚護身鱗片,今日又放出精血克制血蟻,再這麽下去你的‘仙虬之術’非但得不到增進,反而會将多年苦苦修煉的道行全部賠上去!”
薛鑒深深看着他:“這麽做,值得嗎?”
龍霄痛苦地捂住耳朵,只是薛鑒的聲音依舊清晰入耳、無從逃避。青兒望着大哥面上的痛苦神色,心都揪成了一團,他眼中噙着淚,說道:“大哥,薛公子說的沒錯,你再這麽耗下去只會賠上一切。曹将軍心中沒有你,他恨不得整個人黏在太子身上,即便有對你溫情的時候也不過是關心你的能力。”
“不要在說了!”龍霄閉上眼睛喊道,“我不想聽,我不想聽!”
青兒還要再說些什麽,卻被薛鑒攔住了。那白衣翩翩的薛公子站起身來,眼中閃過痛惜之色,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猜這些道理你都懂,只是不願相信,不如這樣,我與你打個賭。”
龍霄緩緩睜開眼,擡起頭怔怔地看着他。
薛鑒道:“咱們就賭曹鈞心中到底有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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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