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日出吹笛別送日

漆黑夜色中,穆圖山高高的支峰上,密林沉寂,百獸沉默。

江雲宜裹着狐裘大氅,嫩白小臉被雪白毛絨裹着,眼睛亮晶晶地坐在毛毯上。

東邊的夜色好似一團不曾劃開的濃墨,厚重,深不可測。

“是不是快天亮了。”江雲宜手中捏着竹笛,笑眯眯地問着。

“還有一個時辰。”葉景行把她的手塞回到大氅中。

秋夜本就寒露,更別說是在高山上,溫度陡然下降許多,已經有了初冬淩冽之意。

江雲宜乖乖縮回手,歪着頭,突然湊近他,促狹地問道:“你很喜歡笛子,為什麽吹笛子這麽難聽啊。”

裹挾着藥草香的風落在鼻息間,草木中帶着一絲清甜。

一縷風落在鼻尖,若是心在風中戰栗,便格外令人悸動。

葉景行的視線只要微微下移,就能看到那雙黑若鴉羽的睫毛,在風中微微顫抖,好似嬌弱的花瓣,輕盈而脆弱。

“不知道,父親說我出生那日府中原本已經枯萎的竹子突然冒出綠色。”

他低聲說着,看到她的眼睛微微睜大,迷茫又震驚,便又忍不住露出笑來。

“那也是有緣分啊。”她忍不住又掏出那根竹笛安慰着。

笛子是他親手做的,刷上薄薄的一層清漆,笛面上的荷花紋路栩栩如生,雅致秀氣。

“你不會樂器。”她又問。

“天生無感。”他把半歪着的人扶直,理直氣壯地說着。

“那你為什麽總是挂着笛子。”江雲宜籠着大氅靠近他,手中的笛子高高舉起,“還能做得這麽精美。”

黑暗中的竹笛籠着夜色的光澤。

葉景行也皺眉,不解地說道:“不知道,好似天生就很喜歡這個,我爹說我小時候一哭鬧只要抱着竹笛就不哭了。”

江雲宜聽得目瞪口呆。

“就像你選擇學醫一樣,莫名其妙又順其自然。”他接過竹笛,在指尖漫不經心地轉着,“你會吹笛子?”

“會的啊,還很厲害呢,我八歲入東宮赴宴的時候,表演的就是吹笛子呢。”她一把搶過笛子,皺皺鼻子,得意地說着。

“你沒聽到嗎,可好聽了。”她皺着小臉,有點點不高興地嬌氣質問着。

這場被人突兀提起來的宴會,正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只是誰也沒料到這場緣分會這樣延續下去。

葉景行搖了搖頭:“不記得了,我那次回劍南道之後大病一場,現在竟然回想不起在京都的日子,只記得當時見過你。”

“這麽玄乎的嘛。”她摸着笛子也不在意,很快又說道,信誓旦旦,“你喜歡什麽曲子。”

“你八歲時吹得是什麽曲子。”他仔細回想那場盛大的宴會,他記得很多事情,卻對這個環節毫無印象。

“是竹林落。”她得意地說着,“好像就是你們蜀州的調子呢,我偷偷拜師學的,大家都沒聽到,最後還得到皇後賞的一對玉镯子呢。”

她橫笛在嘴邊,很快一陣悠揚的笛聲便飄了出來。

笛聲婉轉添長恨,管色凄涼似到秋。宛轉悠揚的聲音,在夜色中空靈繞梁,風在山間游蕩,群山震蕩,星空回響。

樹葉沙沙作響為之附和,秋風瑟瑟為它譜曲。

葉景行眼神逐漸迷茫,最後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一個畫面,卻不是八歲的江雲宜,而是梳着婦人發髻的江雲宜。

她站在高高的山巒石頭上,前面是陡峭的懸崖,秋風瑟瑟,衣袖翻飛,低垂的眉眼,落寞而疲憊,那雙晶亮會說話的眼睛含着數不清道不明的哀傷。

眼角含着一滴晶瑩的淚珠。

他忍不住上前,還未靠近涼亭,卻突然又突然驚醒。

“好聽嗎?”一回神,就看到眼前明亮天真的淺色雙瞳,笑臉盈盈,千言萬語都是欣喜。

截然不同,天翻地覆。

江雲宜見人不說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好聽嗎?”她警惕地問着。

葉景行抓住她在眼前歡動的手,溫熱細膩。

“好聽,确實是蜀州的民調。”他把那雙手緊緊握住,沉默片刻後這才說道,“很好聽,很開心。”

“因為我改編過了,原曲是所愛不得求的故事,我聽着就難過。”

“嗯。”葉景行被那個幻境弄得神情疲倦,不由揉了揉額頭。

幻景中,江雲宜眼角那滴欲掉不掉的淚,好似一滴油瞬間落在火中,燙得他心中一緊,差點失态。

“你累了嗎?怎麽沒什麽精神。”江雲宜見他沉默,體貼地問道,“那你眯一會眼,日出了我叫你。”

“不累,你很喜歡吹笛子嗎?”葉景行收回神志,随意問道。

“喜歡啊,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很親切,老師還特意給我請了個夫子呢。”她皺皺鼻子,無奈說道,“不過很少吹,感覺不太對,我可以随意彈琴卻不會輕易吹笛。”

“笛聲過于悲涼清亮,有時吹着笛子就覺得心裏難受,慢慢就不吹了。”

“可到了蜀州,心底那點制約好像就消失了,大抵是蜀州到處都是竹子,我看了親切。”

她眯眼笑,眉眼彎彎,溫柔又天真。

葉景行倏地心中一疼,那一瞬間的通感,讓他臉上失了血色。

他放在一側的手悄悄握住拳頭,側首看着她,清麗的側臉在夜色中輪廓分明。

“日出還早,不如你先眯一會。”他輕聲說道。

江雲宜打了個哈欠,裹緊大氅,像個小刺猬團着。

葉景行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看着她整張臉都埋在狐裘裏,安靜又無辜地閉着眼。

“真的會有來世嗎。”他接着江雲宜睡沉後斜過來的身子,想起古剌那縣的那座神秘的輪回神廟中的那條布願。

那字跡分明是他的。

但他從不曾去過那個地方,更不曾寫過布願。

他不信神佛,卻又莫名有種想念。

所以這輩子真的是他求來的嘛。

剛才的幻境太過真實,讓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旁觀時的心緒,那是一種壓抑到極致的痛苦。

“你是我的。”他低頭,看着躺在他腿上睡得無知無覺,安然閑适的人,伸手點了點她鼻尖,把人緊緊抱住。

江雲宜最後也沒看成日出。因為太好睡了,葉景行叫了許久都沒有反應,反而整個人蜷縮着,滾到他懷裏去了,愣是一覺睡到第二日中午。

她頗為氣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聽說欽差明天就走了。”紅袖碾着藥,觑了自家娘子一眼,小心翼翼地說道,“三娘打算去送送嗎?”

江雲宜一愣,包裝藥的手停在原處,皺了皺眉:“這麽早。”

“嗯,一大早送來的消息。”

“柴叔怎麽說?”

“柴公說聽三娘子自己的。”

江雲宜哦了一聲不說話,手上的動作明顯加快了一些。

“世子呢?”

“葉夜早上派人來說,中午在軍營不回來了,昨夜蠻夷出了火器,損失比較厲害。”紅袖沉重地嘆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結束。”

“快了,”江雲宜給草藥包紮上一個結。

“我去藥方拿些藥。”她起身,拎着一個籃子就走了。

第二日清晨,江雲宜還未出門就聽到大門口有動靜,加快腳步朝着門口走着,只看到溫潮帶着二十個紅衣衛正在和戴鎮說話。

戴鎮眉心緊皺。

兩人同時發現江雲宜,扭頭看向她。

戴鎮神色一松,連忙說道:“溫中令怕三娘在蜀州不安全,特留了二十個紅衣衛給我們,您看着如何……”

江雲宜看了眼溫潮,見他沒說話便連連搖頭:“我聽子苓說過你們來時的情況,你們回京路程危險,我這裏還有黑衣衛還有劍南軍,不會有事的。”

“郎君說一定要三娘子收下。”溫潮是個死板的人,說話一板一眼。

江雲宜皺着臉,和戴鎮面面相觑。

“真的不用。”

“郎君說要。”

“留下吧。”柴忠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三娘可要去送送溫中令。”

“不用了,郎君說不需要。”溫潮冷冷拒絕道。

江雲宜愣在原處,傻傻地看着溫潮。

“外面危險,郎君交代過了,心意到了即可,不必相送。”溫潮留下人便打算走。

“等等。”江雲宜連忙喊住他,從紅袖手中拿出幾瓶藥來,局促不安地遞到他面前,“不送也沒事,這是我給溫中令找的藥,這是解毒的,這是補身體的……”

她一瓶瓶介紹着,最後統統塞到他手中。

溫潮看着手中的瓷瓶子,嘴角緊抿,皺眉看着她,目光犀利而刺骨。

“郎君不好嗎。”

江雲宜瞬間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站直身子,沉默片刻說道:“很好,可是這不一樣。”

溫潮不說話,只是點點頭,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溫郎君這是什麽意思。”紅袖站在身後抱怨着。

江雲宜看着溫潮的聲音消失在自己眼前,這才悵然若失地收回視線。

她知道,年少愛戀的情愫,真的全都消失了。

八歲便糾纏在一起的歲月,終于徹底解脫了。

“大概是急着趕路吧。”江雲宜收回視線,心底那根若隐若現的弦突然松弛下來,原本無法消散的愧疚感消失不見了。

溫如徐到底是一個君子,是一個溫柔端方的人。

自己親手劃斷彼此的聯系,不忍把這個罪惡落在她身上。

“确定不讓她來。”葉景行看着溫潮獨自一人回來後,挑了挑眉。

溫如徐已經穿上緋紅色的官袍,來的時候帶了人馬和糧草,長長的隊伍看不到頭,現在卻是輕裝上陣。

“不用了。”溫如徐上馬,眉眼低垂,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照顧好她。”

“自然。”

葉景行信誓旦旦:“我們的約定……”

“自然算數。”溫如徐眉宇間露出冷凝之色,“你也要做好準備。”

兩人目光對視,最後齊齊移開視線。

“後會有期。”

“京都見。”

作者有話要說:竹林落——編的

綜藝誤我,b站的說唱新時代,熬過第一集,後面的真香。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